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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凍僵如屍(上)

2024-05-09 19:50:07 作者: 西山微

  內室中,繡帳重重。

  夫妻交頸而臥,南康侯對妻室嘆著,「小晚對我有怨意,錦天告病也有蹊蹺。我料到他們不可久留。」

  說著,他眼中閃過怒意。樓淑鸞心中暗驚,也揣測,他已經打算除去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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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說曹夕晚,他安排蘇錦天與楊平粹一戰,其實是為了爭奪承天門千戶的位置。早暗中與宮中大檔、兵部老相公們打點無數,自己的大計,蘇錦天竟然不服調遣。

  分明是裝病。

  「都是為了我……」樓淑鸞輕喃,靠在夫君胸口。她未嘗不知道,她自己也被夫君疑忌。

  她若不解釋,勛貴府中冷落正妻,偏愛妾室的事,何嘗沒有?

  內宅深院,重病失寵的妻室若是消無聲息地香消玉殞,娘家也不見得能找出毛病。好在,她知道如何自保。

  更何況,她仰面望向宋成明,她正是深愛此人出身旁支庶族,卻心懷大志,殺伐決斷。她樓淑鸞也絕不是平常女子。

  她微微起身,伏在他身側,縴手指著帳外:「若是你心中有決斷。我就把佛像交給小晚如何?裡面密本與丹藥我都未曾動過。」

  南康侯大喜:「你願意如此?」

  「不過是籠絡她。安她一時,最後還是落到我手中。」她微笑,「我有何捨不得?我的,就是侯爺的。」

  「淑鸞……」

  他抱著妻子,沉吟未決。她心中歡喜。果然是動搖了。

  她在睡夢中暗暗冷笑,她豈是沒有對曹夕晚下手,只不過是無人知道罷了。她曾經託付過一人。

  戰百刀。

  可惜此人無用,被曹夕晚在暗河大戰中一劍封喉,棄屍長街。

  ++

  蘇錦天告病的消息,曹夕晚是從小喬嘴裡聽說的。

  玄披飛魚,小喬寶藍色的飛魚服仿佛是一抹冬日裡的春光,他跑進了她的鋪子裡,櫃面上尋到曹娘子,把這事一說。

  她當即痛罵著:「我可沒讓他裝病!這樣會讓我輸錢的!」

  「我師哥說,賭局裡的錢,怎麼分。」

  「……他敢裝不知道他欠了我的錢嗎?」她大怒。

  小喬趕緊勸:「這樣偏門上的生意,撈得這樣多。那點子還計較什麼。」

  「我是正經人,只做正經生意!」她更怒了。

  「……」小喬張著嘴,看著她。旁邊的孫娘子有點兒不好意思。

  但她瞧了小喬一眼,這孩子青蔥俊俏,又言語溫柔的,曹娘子喜歡這樣的?

  曹娘子振振有詞,告訴小喬,她開賭局,全是正經生意。要麼是賭自己是不是閉關修煉魔功大成。要麼是賭蘇錦天和楊莊頭誰勝誰負。她都是當事人。自己賭自己這怎麼是偏門?這明明是正經生意。

  「你回去和他說,他欠了我的錢。就得給我做工,讓我撈錢!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和他還分什麼彼此?」

  「……」小喬竟然覺得,無法反駁。

  他看看青娘子,師兄突然告病,當然是因為青娘子說了什麼?

  但師兄如此忌憚,莫非青娘子恢復了嗎?

  「青娘子,透個消息?「他陪笑著,」我也押了你的賭局。「

  她瞪他一眼,幽幽一嘆:「好了一點點。畢竟我最近也在學醫,我自己治治。也不在話下。「

  」……「小喬氣結。能不能別瞎吹,平常不是天天罵自己親爹愛充面子吹牛?

  」我說的是實話。「她肅然。

  」……我本來以為。青娘子對我不一樣的。還是我錯了。「小喬轉身就走。她翻白眼:」輸了別賴我!「

  ++

  曹夕晚覺得生意難做。

  不僅是蘇錦天膽小如鼠,被她一威脅就非要告病,讓她的賭局生意飄搖不定。

  連天氣也是如此。

  眼看著晴空萬里,似乎春信早來。

  北城裡紅艷春梅還未凋零,南城河岸邊的梨花與杏花樹上偶爾都有了層層綠葉。金陵春日轉眼到來。

  一日,她例行替自己診了診脈,感覺一無所獲。在侯府中尋了自己的爹,背里替她診脈。爹沉思著:小晚你是不是懷孕了。

  她想,相信親爹是她的錯。而侯爺每日早出晚歸,踏霞而行,聽說在宮中伴駕,她又往王老檔家跑了幾回,打聽到宮牆夾道里的老監屍體是宮中傾軋而死。

  她終於放心。

  沒料到,遇上了雹子。

  ++

  倒寒春的季節,黑雲摧城,天色轉眼漆黑,揣著火爐子都覺得寒冷徹骨。好不容易等到一陣冰雹子停了,柳如海從黃老檔府上出來,府里派了車送他。

  他上車時,抬頭,又看到漫漫揚揚的雪花飛落。

  車廂搖晃,懸頂的七寶燈明暗不定,他在大雪中坐車回侯府,車行到了順義

  坊街口,車夫突然出聲:「柳先生?你認得的?」

  他揭起簾角,在一城的雪霧霜煙中,一名女子在街邊檐下招手,縮頭縮腦凍得不行的模樣。

  他一愕,連忙讓停車。

  「夕晚。」

  她居然會願意搭他的車?

  ++

  曹夕晚頭上砸了一個包。凍得像個鵪鶉。她扶著他手,鑽了進來。而他剛一碰到她的手臂,突然察覺到不對。肌肉全是硬的。

  他合身把她抱在了懷裡:「怎麼回事,手臂是僵的?」

  她好險喘上一口氣,這樸實的青圍子車,車廂里卻極其奢華,分外暖和。車壁粘以花紋繁複厚錦,氈毯是幾層光滑黑狐背皮毛,帶藥香的暖氣撲面,

  他察覺到,她剛才站在檐下抬著手,其實不是在招呼他停車,而是她僵在街邊上了?

  ++

  她的驢兒終於肯動彈,跟在了馬車後。

  「太……太冷了,它……它馱著我不願意動。」

  軲轆聲響,碎玉窸窣落在了車頂,她說話竟然都口齒不清了。她勉強想扭轉身體,讓他看清自己的眼神。但柳如海還未察覺。

  柳如海先看她額頭上的包,再抬她的頸脈,感覺到她的焦慮,他一抬手,把她的臉扭過來與她對視,七寶燈光下,他仔細分辯,她不是在害怕寒冷,她眼神焦灼,是真的說不清話。

  好在她依舊鎮定,大著舌頭,一字一句:「我……剛從家裡出來。突然……手腳硬了。走不……動。我手和腿都動不了。你幫我……看看。」

  她攔著柳如海,可不僅僅是為了上車躲雪。

  「走路走不了?」柳如海變色,知道她這是服用屍毒草的症狀。

  竟然不聽勸。

  「停車。靠邊。」他讓她坐好,先開診箱,取了銀針。

  厚實的皮帘子擋去寒風。他下針如飛,給她在面部扎了四針。手腳四腳各扎了四針。讓她坐著不能動。

  車子又行了起來。面部有針,她感覺到舌頭的僵木麻痹暫時停止。

  有救。

  額頭的包倒是小事,但她,在柳如海警告她之前,因為自己極為警覺,便已經停止服用陳明仿製出來的長生丹——福壽丹。如今也過了十多天了。

  甚至她知道,蘇錦天暗中似乎懷疑她漸漸恢復,與她同行時才一直遲疑。她只不過是,在他出手之時,若無其事罷了。她與蘇錦天太過熟悉,深知他沒有把握,是不會真正出手的。

  除非她,一擊必死。

  到了今日,她聽柳如海所言,暗呼僥倖,吃屍毒草竟然有這樣的後果嗎?

  墓回頭,屍毒草,這陰森的名字,這藥竟然讓她手腳麻痹僵硬,不良於行。

  她甚至想到了一個詞。

  殭屍。

  這就是屍毒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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