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兄弟敘話
2024-05-09 19:49:18
作者: 西山微
三天的事,拖拖拉拉五天才整理清楚。
完事後,連城特意送她從春波廊上回內宅。她又從連城手上收了一張織金的絨手筒兒,滿意地在懷裡揣著。
「青娘子,對太太倒是忠心。」連城微笑,他呵了呵手,一身褐色暗花大絨衣,便足以禦寒。
她想,這不是廢話嗎?侯爺再好,現在不管她。侯爺真不知道太太壞脾氣嗎?更何況,她現在在太太手下當差呢。她還想要太太把佛像給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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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鬼陳明,最近給青娘子制了不少藥?」
「嗯。我吃著呢。」
連二管事微點頭,便沒再問。
她收了一領妝花絨衣、翻毛大背子,一張手筒兒,但她還是擠出一臉萎靡病容地回內宅,本來想請病假。
未料到,連城居然沒回二門外,他反而就找了內管事蘇財家的老婆,一起順道去正房裡,在階下向太太請安。
讓她沒機會說自己病了。
醫鬼陳明制的藥,是搜集了趙王府那邊幾位名醫包括柳如海的藥方子,再加上她這邊的藥方子。
新制的藥。
這一回,小公子生病,她一狠心就讓陳明加了屍毒草。
這藥吃得有點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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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盤坐在自己床上,裹著被窩,瞅著床前的炭火兒。
她咳嗽著,想著連城老是在敲打她。
她確實沒有把太太派陳媽媽來刺殺先夫人的事寫上去,犯不著。
陳媽媽是比宋婆婆還有資歷的老前輩,人脈廣,見識多。
便是在太太跟前,太太也敬著陳媽媽。否則她曹夕晚現在也沒辦法在正房裡偷懶,每天呆呆木木的,像個散功成了廢人的傻瓜。
她只等著戰百刀露出真面目,出現在她面前。
小公子的病,不用她多事。反正不是她。
但她閒著也是閒著,也想看看,各房的大丫頭,到底誰寫了那張【有毒】字條。她就想,還是要出府比較好。
所以早早地,她和二管事說了陳媽媽和她也要在十二月十二日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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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支下了值,一推門進來,帶進來一股寒風,吹得爐里火星兒蹦。
「快關門。」她連忙催著。
嫣支一臉喜色:「你聽說了沒有?剛才連二管事和咱們太太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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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支湊到床前,興奮地對曹夕晚道:「連二管事問太太,說侯爺的話,太太要不要出門去誠福寺賞雪。若是有這安排,外面就打理車馬。」
她皺眉。誠福寺在城外,這是什麼事?必有陰謀。
「什麼時候?」
「十二日。進香,聽經,然後去寺下湖碼頭坐船,從莫愁湖直到秦淮河,冬日泛船賞雪。」
「有道理!冬日賞雪,分外風雅。」她趕緊附和,必須要去。她其實不太想只和陳媽媽一起出府。
細柳看著就不是她以為的女番子,隨行要是只有陳媽媽。這太不妥當了。
難道她讓陳媽媽擋著,她趕緊逃?
雖然早有這樣的計劃,但只有陳媽媽一個人擋著,似乎風險不小。
現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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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想了想,從被窩裡跳出來,哆嗦著披絨衣,穿毛褂子加衣裳,她要去勸六太太,一起去。
「你和六太太,很好?」嫣支坐在炭爐兒邊,看看格窗外霜雪寒色,她連忙燒了一個手爐兒給她帶上。曹夕晚眨眨眼,道:
「六老爺手下的家將,有幾個厲害人。而且,六太太眼前的大丫頭青雀、翎花不知道誰去,我去問問。一起玩,才熱鬧。」她說完,就出門了。
嫣支莫明。她入冬了就像個鵪鶉似的縮頭縮腦,怎麼又炸翅膀了?
她自然不知道,曹夕晚打著主意,讓青雀、翎花去慫恿各房裡的大丫頭,跟著太太們一起去。
她才能閒著沒事一起玩耍,順道找出誰寫了那張【有毒】的字條。
曹夕晚方要走出正房院子,又止步,她在階下折了一枝紅梅,準備帶到六房蘭院給青雀。
青雀針繡好,愛畫鞋樣子。如今也不知道改了性子沒有?
屋裡嫣支突然想起一事,連忙又追出,在廊下拉著她小聲,說道:
「二太太房裡的大丫頭,叫寶蓋的那個,你記得?」
曹夕晚笑了。豈有不記得的。嫣支連忙又道:
「寶蓋她,早先說好,等六公子進衙門當差,就打發她過去侍候六公子的。她托我悄悄問你,六公子的差事多久才行呢?」
她眨巴眼,知道寶蓋和六公子宋衛仁好,一笑:「這事我還真知道。我們下午一起去和她說。」
嫣支意外歡喜,知道六公子這事八成有定信了,她低頭在荷包拿了顆碧綠松子糖兒,塞她嘴裡,又拉她走了兩步在梅樹下,悄語:「我看寶蓋,有個話藏著不敢問你。我替她說了。」
她知道,嫣支和寶蓋是姑表姐妹,便問:「怎麼了?」
「她月事兒不定時,三四月來一回,一回就有半個月。」
「喲,這可得小心。」
「誰說不是,打小就這病根,早就想請個好大夫看看。上回寶蓋和我提起,那位柳大夫,擅長女脈。我說是曹姐姐家對門兒街坊呢。寶蓋扭扭捏捏的,我就料到想托你,但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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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宅。
春波廊外,臘梅初減。
連廊下,水渠堆石里,黃玉水仙花兒也開得極香。
六老爺宋成鳳,也動了要出府的興趣,悠閒走到外書房和侯爺商量。
在他身後。小廝鸞哥提了一個水火爐兒。
大錫爐子中間是個洞,燒著炭。洞口四面爐里是水壺,裝著咕咕響的暖水。獨獨水壺蓋口是一個小罐兒,裡面溫著一隻長頸兒青瓷酒瓶。
一路暖酒飄香,宋成鳳和柳如海一起到了外書房。
「三哥,吃些暖酒兒。弟弟新得的流香。」
「你倒有雅興。」南康侯笑語,起身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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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書房小廝們,悄步進來,放了描畫螺鈿酒桌兒,擺了三副酒盞食器,又上了三個攢盒下酒菜。
柳如海一掃食器里有一套建窯瓷,暗忖這應該是侯夫人的喜好。果然南康侯娶了妻,便隨了侯夫人。
宋成鳳無事不登三寶殿,先說正經事。
原來柳如海倒是準備辭了回家,又辭六老爺,六老爺特意到侯爺這邊問問。
「二哥那邊,是有什麼難處不成。」
宋成明嘆道:「倒不是。」
原來,因為老姨奶奶覺得最近身子好多了,她是個小心謹慎的性子,因為和老太太是兩姨姐妹卻處不好,偏是小戶出身做了妾,便處處要強。不肯再請新大夫進內宅看病。
二老爺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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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敘話,旁邊柳如海把玩著酒盞,他起先就隱約聽六老爺說,是府里一個懂藥的丫頭時不時去見老姨奶奶,為她按摩經絡。
難得地見效。
二老爺還和六弟誇獎:「早聽說,她爹子當年是自己一看醫書就會開方子、扎針。沒料到這丫頭也會。」
柳如海含笑不語,他知道是誰了。
論起辯經絡,認穴位,誰又能比得過青羅女鬼?
她大約是不想讓他在府里長留的。
更不想讓他進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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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此時卻從角門出了府。她去見六太太之前,約了雷娘子相見。
順義坊里的酒樓,有柳如海的股兒,而在酒樓對面,是雷娘子名下的一個鋪面。
她想,這可不怪她懷疑這小子。實在是他可疑。
雷娘子家離得近,幾步就過來,她坐在鋪子後面,詫異打量著曹夕晚:「你要盤這鋪子?」
「聽說娘子病了,身子可見好。今日才見面商量。」她笑嘻嘻,「我們六太太,一直說起娘子。」
雷娘子確實在侯府見過曹夕晚,聽說過她在府里打理侯夫人的幾間鋪子,但聽她一說,這鋪子是她要買的。
「你要開鋪子?」
「不是,是改成住家。」她比較了手裡兩個在看著的鋪面,果然上回挖來的四味廳老掌柜兒就有見識,說這鋪子適合住家,開鋪子還是城南那間更好。
這與她不謀而合。
她同樣覺得住順義坊更好。畢竟鋪子下面就是金陵城的暗河,路過了雷娘子的窗下。以往,這一帶就是巡城司巡查的終點,再往前就是宮城承天門了。
「喲。」雷娘子不禁就笑了,把好地段的鋪子改成住家,不是順義坊還不能,畢竟這裡雖繁華卻更安靜,「這可花費不少。曹娘子的家底兒可不薄。」
「正是,我也不缺錢。所以想和娘子商量,要不要一起開個鋪子?」她笑著。其實她眼下缺錢。但她等了這些日子,這個人不能放走。
雷娘子算是個真性情的人,但居然再沒有請柳如海看過病,這是個不為男色所迷的女子。會審時度勢。且她手段高明。
如今王老檔嫌棄嗣子什麼事都不懂,又在外面花天酒地。見天不落家。遠不如這個兒媳婦主持中饋,衣食住行一一照料著公公。平常銀錢帳本一清二楚。
他老了、病了要靠誰?指望這個嗣子嗎?
王老檔把名下一半的鋪子七八個和兩個田莊,安排給了雷娘子在打理。凡事倒是開始和兒媳婦在商量。
而曹夕晚早查得清清楚楚,順義坊這一帶的鋪子,最好的還是王老檔家的。
醫鬼陳明需要個安靜地方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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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春堂,管事老貝謹慎了這些日子,沒看到新來的女管事曹姑娘有什麼大動靜,本是一天來一趟,大雪中似乎身體不好,她漸漸就三天一趟。
只不過,她跟前的那位孫娘子,倒是天天坐著,帳本子要看一看。他本是沒放在心上,沒兩天便察覺到這孫娘子看帳目是個老手。
再沒兩天,孫娘子居然在後巷裡張羅要找屋子賃屋子,說是曹姑娘吩咐的,開春要讓她一家子搬過來住。
「這主意對,若是找到了搬過來,每天來鋪子倒也方便。」老貝管事偶爾閒話試探。
「倒也不是,我相公以後要上差。住近一些好。」孫娘子看著溫柔似水,但又話裡有話。
老貝管事琢磨了幾天,一天大清早,他在街面上吃早食,突然看到同桌的吏人,他們吃了早食會了帳,匆匆而行,都是去衙門點卯的六部吏人們,衙門就在附近。他突然想起,難不成孫娘子的相公是六部里當差的?那些吏人們一個個精明似鬼,任是什麼積年帳目都能翻出花來!
老貝有些憂心地進了回春堂,明明聽說,只是一位在城南管鋪子的師爺?
因為沒把握,他只能悄悄對老鄉親秦管事道:「和小馮說,不急。再看看。」
因為經了秦管事的手,收了小馮幾回厚禮,老管事又小聲,「我教他個招兒,先去和老馮大夫認親,叔侄多走動。太太新婚,極是看重小兒方大夫的。到時候就說這是馮家的家學醫術,讓小馮跟著老馮進回春堂當個小兒方大夫,這不就成了?將來指不定還能進侯府當供奉呢。聽說那邊侯府里,每年都有院子留著給大夫。」
秦管事回了樓氏邸店,和小馮如此這般一說,小馮便會意:
曹夕晚盯著死。他暫時進不去回春堂里當差。
「我正要去拜訪叔父。」小馮人屆中年,無妻無子,世事搓磨,辦事十分穩重。他便聽了兩位老管事的建言。寫了一封信,備了四件表禮呈給回春堂名醫,叔父馮老大夫,禮單落字是族侄均卿——馮均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