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屍毒之草
2024-05-09 19:49:00
作者: 西山微
離開前,柳如海提著燈籠,止步看著曹家院上的銅鎖,微一皺眉。
他走近,手中燈籠湊近,他細看鎖孔痕跡。
有人來過。
是仇家?他想。她這一回是真正在避禍。連爹娘都塞在了侯府內宅大院裡。
還有一個月,才是蘇錦天與楊平粹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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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院。
燈火通明,僕從惶惶來往。正房裡小公子在深夜,又發病。
柳如海匆匆而回。原是因李國公府突然夜裡下貼子來侯府,要請他這位好女脈大夫過夜,柳如海被侯爺召到了外書房,他與國公府里的管事應酬幾句,如今聽到小公子發病的消息,他又匆匆而回。
侯爺大驚,也親自來了,柳如海坐在炕邊,為宋侯爺的庶子診脈,他微皺眉。
這孩子底子太弱。
妾生子。母親似乎就不是特別健康,又難產生育。
「是屍毒病。」他深為不解地看向了侯爺。他一直在寺院墳場、孝陵工地追蹤病人,進侯府時,他追蹤的是與平南伯世子交遊過的六老爺宋成鳳,他絕沒料到真正的病人竟然是這位根本不出府的小庶子。
而且不像是屍疫,是中毒?
也許是他醫術淺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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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拱拱手,直問:「小公子從何處染上此……此病,這是屍毒症。」
「屍毒?」侯爺眼神一變。
連二管事也微驚,看著這位年輕名醫,其他大夫進出勛貴府中,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可絕不像他這樣冒失。但他這些日子看下來,柳如海必是城府極深之人,否則也不可能,願意替侯爺向九邊藩王府中遞消息。
而且,程側妃是他的未婚妻?
他居然一言不出,在周王府里,誰能看出來?
侯爺倒想,有這個把柄,他自然能為朝廷所用。尤其是他這樣的名醫世家出身,妙手回春的醫術,進出藩王底邸,他若是要下一副病,不知不覺取王侯的性命同,想來是不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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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娘嚇得跪下:「小公子從不出府,也不會見過死人。」
柳如海搖頭,起身,從醫箱裡取出他從家中拿來的藥盒。
香木雕就的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枝有紅果有黃花的綠葉藥草,看著平平無奇怪,他道:「侯爺請看。此為屍毒草,又叫墓回頭。」
宋成明一看,看似普通的藥草。懸著的心稍稍放下。
實在屍毒這二字,讓人聯想太多。
「這草藥,多生長在潮濕坡地,所以若是要採藥,往往去墳場附近就有。故而又叫墓回頭。因為能治小兒毒瘡,民間傳說毒瘡是鬼神所祟,所以這藥草又叫屍毒草。它的紅果子——」他摘下果子,「果子可以治小兒毒瘡與傷寒時疫。是一味好藥材。只是這花粉兒卻有毒。」
他一直把這藥草納在盒中沒有取出,指著花朵里的蕊叢,解釋著,「沾染中毒後,就是小公子這樣。」
宋成明的庶子宋紀玉,全身抽搐著,小臉扭曲。口鼻歪斜。看著極為駭人。
連二管事在一角,心想,這屍毒症之名,還真像。
不就像是鬼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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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是藥草的毒?」連二管事看看侯爺的神色,追問了一句。
「確是如此。」柳如海回答。
宋成明沉著臉色,還未說什麼,房中立著的細柳就已經在心底長出了一口氣,她又被侯爺叫過來侍候了。
她也知道這是在敲打侯夫人。
但這事,她根本沒有聽說過,太太也必定不知道這類不知名的詭秘藥草。
「聽說元宮中國師所煉長生丹,有以屍毒草入藥。」柳如海慢慢道。
南康侯終於色變。
世間長生丹,只有一顆,就在侯夫人陪嫁的佛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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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四更天。
城門剛開。
道士小馮潛回了金陵城,進城寄居在了秦淮河邊的一間皇店邸庫里。
「可惡!」他昨天傍晚,就在城門前,發現原來同樣逃走的道士首級懸城。
他想了想,知道五老爺那邊的事發了。
好在,他金蟬脫殼,早就不是道士,他清晨進城,易容為一位白袍中年男人,神色疲倦。
「進京城尋親?」毛二狗看了路引,盯著他:「投什麼親?」
「叔父。族裡的。」
毛二狗把路引丟回給了他,擺擺手,他便緩步進了城。
這一帶的店庫林立,他知道後面有番子跟著,隨便投了一家店。
但毛二狗親自來時,便看到他進了對面一家大店。毛二兒一怔,店前掛布旗招幌,卻是「關陝樓氏」四字。
聽說是樓將軍府的族親所有,庫里堆的都是關陝貨。
毛二狗想了想,既是侯夫人的族親,總不至於和五老爺勾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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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小馮操一口關陝口音,提著酒進了庫,與樓家邸店的管事暗暗商議:
「你要進南康侯府,容易,一來,他們家五老爺好道,我聽說每年都要換幾家寺觀的道士。二來,長房六小姐,就是咱們嫁到侯府的太太,她手上陪嫁的鋪子應該不少,你要進去混個差事,容易。」
「我有個叔父,太太應該知道。」
「喔,是誰?」
「回春堂的馮大夫。」小馮疲倦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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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今日睡得晚,和陳媽媽商量到半夜。
輪值的丫頭們亦是如此,曹夕晚和嫣支下半夜才回房,在房裡並頭兒睡下。
二人一起把太太今日給的賞拿出來。聽說是太太名下金銀首飾鋪子剛打的新式樣。
上回是一對耳環。今天是一對銀包金的花釵兒。
一人一支。桃花釵蕊上還鑲了一顆白珍珠,金絲兒纖毫分明,迎風微顫。
「真精緻。一看就是有前朝宮樣兒的。」曹夕晚滿心歡喜。
嫣支笑著擰她,嫌棄她沒見過世面。
「都說你在外書房,憑他世上什麼好東西,沒有你不知道的!看你現在這窮摳樣兒!」
「那是侯爺的,這是太太賞我的。」這回得賞,是她和嫣支在槐院打聽消息仔細的原因罷,她想。
「嚇,難道侯爺往常倒不賞你?」
「我病了麼,我沒錢。」
笑鬧了好一會兒,嫣支也嘖嘖地笑:「東西雖然小,也難怪太太們都說,論起咱們太太的嫁妝,未必就比公侯府差了。都是開國的勛貴,打下城池的時候,誰有領軍的將軍抄到的財寶多?」
「可惜金子不多,典當上換不了多少錢。」曹夕晚暗暗盤算。
她細一想,她決定把釵子送給素雲。
這東西體面,素雲必要承她這個情。
她倒要看看,柳如海在南康侯府里,挑撥侯爺夫妻關係,到底想幹什麼。陳媽媽向侯夫人稟告的話,她可是聽到了。
柳如海說小公子是屍毒草所害。
屍毒草能制長生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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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真的。」
「真的。」嫣支回答。這話是嫣支侍候的時候打聽到的,告訴了曹夕晚。
曹夕晚從被窩裡鑽出來,把床頭上的千佛圖掛妥當了,合什念佛,閉眼沉思著。有人想挑撥離間侯爺和太太。有人知道侯爺的這段婚事是為了仕途。
她早就知道。不論是小公子生病。還是她收到的【有毒】字條,都是一個意思。
也許她若是把【有毒】字條的事嚷出來,小公子就不會突然生病。
都是為了挑撥侯爺和太太。
——是戰百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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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侯爺還讓你家脫籍兒?有這事沒有?」嫣支也在被窩裡悄聲問。
她躺下來含糊不語,裝睡。氣得嫣支掐她胳膊肉兒。
她咕咕地笑,縮進被窩裡。
其實有這事兒,她當初和侯爺說好,等侯爺繼承爵位,她就把爹娘都從侯府里贖出來。換個民籍在府外買宅子住。
侯爺答應了。
其實文書她都悄悄辦好。但她更清楚,若是她自己也罷,爹娘還是在侯府里保著性命要緊。
她埋著臉,在黑暗中沉思著,侯爺太不小心。會短命。
侯夫人會守寡。真命苦。
這話她只和醫鬼陳明說了,陳明那傢伙,笑得喘不上氣來,只差沒打滾兒了。
——陳明都不信,更無他人會信。
而她,只能守著侯府地下密道中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