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欲語還休
2024-05-09 19:48:58
作者: 西山微
窗外落雪卟卟,似有若無。如深冬雪徑中,邂逅之美人羞澀,欲語還休。
槐院裡因為連二管事不在,倒還輕閒。
柳如海立在雪檐下,遙望天空雪落,他時不時在院子裡走動時,偶爾能聽到槐院僕從說小話。或是乳娘、婆子們在悄語。
無一不是在懷疑侯夫人,說太太容不下庶子。
柳如海的眼界自不拘於正房太太與繼子,他知道,小公子的病情連他也難以斷定,也許是時疫,也許是中屍毒。若是中毒倒有八成與曹夕晚相似。而她若是中毒散功,回到內宅里,真正得益的是衙門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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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接手了她的差事?
聽說青羅碧影,是一對至交好友。
柳如海沐浴歇下,他靠在藍錦玉心枕上思索,雙手壓在了腦後,他望著漆黑帳頂,接手巡城司的碧影鬼蘇錦天嗎?天下第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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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毒?」
深夜,侯夫人也輾轉得了消息。臉色劇變。
陳媽媽聽在耳中,也後悔不及。
竟然叫青羅說中了。
樓淑鸞也想到了曹夕晚:「媽媽,去叫她來問問——」
「太太不可。侯爺現在更懷疑。若是太太叫她。言語有了衝突。讓侯爺知道,怕是太太苛待他的舊人。更是夫妻失和。」
「媽媽的意思?」
「且不用擔心。不是太太做的,有何可懼?她是侯爺舊人,太太只容著她。慢慢再看。她在侯爺面前說一句,現在比別人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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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曹夕晚在睡夢中,尤有寒意,聽得窗外雪壓枝斷的聲音。
清早起來,她看著被窩裡兩隻湯婆子尤溫,身邊是嫣支。這丫頭被她緊緊靠著,熱得一頭汗。她陪笑著,端了茶水給嫣支:「姑娘喝水。」
嫣支笑著啐她。
她呵著手,尋思著嫣支身體真好,像團火似的。是個暴脾氣娘子。她開門進廊,在院子裡就看到綠影雪碎。
院角松篁,竹枝兒被連續幾天的積雪,斷了幾匝。
原來,倒不是夢裡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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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在正房當差,專一鑽在侯夫人的暖閣里,不肯挪地方。還假模假樣認真在做針線。誰叫她她都不動。說要給太太繡鞋面兒不得空。
樓淑鸞先前懷疑她暗有圖謀,是得了侯爺的話在監視妻室。侯夫人倒傷了心。
反是陳媽媽看出端倪,悄聲向太太稟告了:「不妨事,她這是畏寒怕冷。而且在偷懶。咱們房裡丫頭們的針繡,誰不比她強?誰要用她的?」
「……」樓淑鸞啞然,便沒理會她了。
曹夕晚勤勞地做針繡,陳媽媽每日探聽著槐院裡的事,回來向侯夫人稟告,她當然也聽了幾耳朵。
聽說槐院裡,連著兩天向廚房裡要了熱馬蹄糕。這點心是給請來的柳大夫吃,她就知道字條兒遞到了。
原來是這樣。
「絳河管的茶房裡,誰能進?」嫣支早搖頭,「她盯著呢。你別看她嘴多,愛說話,但心裡精細。尤其這陣子,越發地小心。誰也不許進茶房。」
絳河發現給她用錯了瓷器嗎?
曹夕晚想,還是她上回粘著非要看絳河洗茶盞兒,絳河起疑心了?
也許確實沒有人能進茶房,悄悄放紙條。會被絳河發現。
所以那幾天思來想去,曹夕晚發現還有另一個傳字條的方法。就在柳如海身上試了試。
她只是用軟米糕團,烤熱了粘乎起來,在她自己準備好的字條兩麵糊著。
婆子送茶來的時候,她攔住抓點甜瓜子,婆子也不敢攔她。她說笑著,趁婆子不注意順手把粘糊糊的字條塞到茶盤子裡。
反正,指不定粘在了那隻茶托、茶盤上。只要粘上了就行。總有人會接到。結果就被柳如海接到了。
【有毒】這紙條,至少有五成也是如此才落到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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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又找了白芷問:「就我第二回來太太跟前請安,吃茶,那天,還有誰來咱們院子了。」
「幾位太太,帶著丫頭都來了。和你前後腳的。過來拉家常兒。」
「……」她嘆口氣,「想來,跟來的都是大丫頭?」
「自然是。」
大丫頭,才敢在客人看不到的時候,半路攔著僕婦抓瓜子兒。
否則,叫人告一狀讓叫內管事知道了,這樣沒規矩是要吃板子的。
她在廊下獨自站著,正想著,幾位太太跟前的大丫頭都是誰。嫣支悄悄推她,拉著她回房有話說。
嫣支也是南康侯府的家生子,好幾天下來,沒有她打聽不到的:「姓柳的大夫,在京城裡挺有名的。聽說還是平南伯府的世交。新進京城。在燕京城也有親戚在王府里。」
「……那不是女脈大夫?」曹夕晚慎重地問。嫣支不做番子可惜了。
「侯爺信他就行。他還給二老爺、六老爺看了,都說好。而且,你想想——」嫣支便在自己屋子裡說悄悄話,還暗暗遞了個眼色,咽住了幾句話只讓曹夕晚自己想。曹夕晚當然明白,最好的小兒方大夫除了御醫,應該就是馮大夫。那是太太鋪子裡的人。嫣支附耳:
「你那幾天還沒進府里來,不知道,成婚後沒幾天,小公子早早兒來向太太問了安。回去就有點咳。」
曹夕晚想,這才是侯爺和侯夫人吵嘴的真正原因吧。
她以往,並沒聽侯爺提過長生丹。
侯爺其實不大信什麼丹不丹的。現在,經了柳如海進府之後,侯爺恐怕就不是如此想了。
趙王府嗎?
她已經從麻婆婆嘴裡得了消息,說柳如海的方子似乎是在解毒。太太偏偏又有外面難得的丹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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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郊外的皇莊。
藍袍道士重新換了一身衣裳,在鏡子前面粘鬍子,染白髮易容,旁邊的莊主楊平粹問道:「你幹什麼?」
「……」
「趙王府出面,佛像已經不可能落到你手上了。你還折騰什麼?還不回北邊?難道等青羅女鬼發現你還沒有死,再殺你一回?」
道士換了一身白皰,站起,卻是一位中年疲倦的庶人男子,他負手長笑著:「你以為趙王府為什麼向南康侯要長生丹?是柳如海嗎,他是不會要的。」
「是你?」楊平粹吃了一驚。
「沒錯。我以為我在趙王府沒有安排人?你放心,讓青羅女鬼死在南康侯手上。就算我為你當年舊事報仇了吧。」道士一笑而去。
「不可能。」楊平粹脫口而出。
「有第二個青羅女鬼就行了。」道士的聲音悠悠傳來。
楊平粹負手立在唐王爺的別莊裡,看著天上片片細雪,他搖頭,不可能有第二個曹夕晚,招來自己弟子:「拿我的信符去找柳如海,和他說,我有買賣要談。」
他和柳如海曾有一面之緣,那時,柳如海還是行醫遊歷天下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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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知道,小公子的病,雖然緩住,但柳如海說是越來越嚴重。
好在連二管事早有準備,府里沒有傳出什麼難聽的話。嫣支和她一起縮在床帳子裡,細聲說悄悄話,嫣支羨慕著,「怎麼著,侯爺就是喜歡太太,這樣大的事都為太太擋了。」
說完,突然又驚覺,遲疑看向了曹夕晚。
曹娘子笑道:「聽說五老爺挺喜歡你的。但老太太沒答應?」
「你這壞蹄子!」嫣支跳起來。
曹夕晚想,果然,聽說嫣支是為了避開五老爺才調到正房裡來的。明明喜歡養花養草修道,在女色上卻又這樣在意。
難怪老太太不喜歡他。雖然五老爺以前是老侯爺最喜歡的庶子。
要非宋成明娶了老太太的族女,五老爺可能就在老侯爺生前,被立為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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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海,在傍晚回了一趟府外後巷裡的家,他知道曹夕晚如今在正房,足不出院,天天不是跟著太太守暖閣,就是窩在丫頭房裡。
她快半個月不回家,曹家院子空落落。
天已經晚了,他便從家裡提了一盞燈籠,借著光,看到鄰居家的屋檐與棗樹兒上壓著層層雪,門前積雪也落了一層。
一看就知道,這家的曹爹和吳大娘也連著幾日在府里,不出來。
鄰居柳如海,看著雪細細的落著,在暈黃的燈光中有微微的影。
他嘆了口氣,曹家無人這才半個月?但他似乎已經習慣了每日出診回來,對門家裡吵吵鬧鬧,曹家的女兒每天教導父母不要上當不要被欺負,隨便大罵鄰居不是好人。
而現在,太安靜了。
他取了些用得上的藥材,收在包裹布里,他離開時,霍大姐這個時辰剛到院子裡打掃,連忙行禮:「小官人。」
他點點頭。
這是個女番子,他可是看出來了。敢偷他的東西,他會找對門家曹娘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