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寒夜熊皮
2024-05-09 19:48:48
作者: 西山微
曹夕晚抱著黃銅手爐立在疊落廊上,隔雪看著雪松覆蓋的槐院。
麻婆婆說,槐院裡有不老實的僕人。她有心過來看看。
天冷,她特意罩著石青刻絲大毛褂子,露出一抹桃紅立領兒,托出她依舊沒有血色的鵝蛋臉,但雙眸雪亮。
連二管事必定是要整治一番的。
院門似乎故意未關,她隱約看得,柳如海一直坐在門房,沒進去。
她轉念一想,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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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名醫的消息,轉眼就傳進去了。
前院裡站著的多半是老實僕人,但後院裡還有不少油滑老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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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海聽到院牆上傳來動靜,他起身,從窗格里看出去,有人影溜出來,立時被連二管事早就安排的人發現。麻婆婆和莫五叔牆外守著,把人捉了個正著。
深宅內院裡的事,柳如海只當沒看到。
他重新坐下,那僕人轉眼間被塞嘴拖走。
曹夕晚在疊落廊上走幾步,下了廊是假山雪松牆,有石桌石椅,連二管事喜歡在這裡審僕人。而柳如海坐在院子前門房,只是給連管事陪個襯罷了。
左右是侯爺兒子的身邊僕人被收買,但收買的人,多半也是侯爺的親戚。
曹夕晚是防著,萬一是太太的人給小公子下藥,太笨了被抓,她可得去救一救。
正好立個功。畢竟侯爺把醫鬼陳明暗暗調進府來了,這是起疑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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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連二管事正喝問著。
逃走的僕從哭泣:「二管事,小公子的病真的和奴婢們沒關係。奴婢哪裡敢?只是聽聽消息,看小公子在外面得了什麼病。傳出去給五老爺。」
原來是五老爺。曹夕晚聽了一會兒,便知道不是太太了。
她放了心又疑惑,小公子是不可能出門的,哪來外面得的病?
僕從一骨碌全供出來:「求二管事問邵乳娘,她和老管事兩個早知道公子病了,商量著不向上面報。這才拖成了大病。」
連二管事哼了哼,他知道這事。是乳娘報過的。但他也以為是老毛病。
曹夕晚卻皺了眉,麻婆婆倒是懷疑過,因為乳娘前陣子摔了腿,也許真是沒看好小公子。讓小公子去了什麼地方染了病。她沉吟著,突然看向了侯爺的外書房。
只可能是外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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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院裡連二管事捉奸細的動靜,雖然密不透風,但應該來報信拿錢的眼線沒有來,五老爺那邊院子裡就有動靜。
先是三四個道士匆匆辭別,離開侯府,其中兩個出了府便與師兄弟分手,坐運菜的大棚子車出城。
他們不走官道,進了京郊山林,無人時換了平民百姓們的衣裳,從山路插下。傍晚時便走到了一座清雅潔淨的別院裡。這院子看著竟然有太監,至少是個京城皇親的莊園。進出還有丫頭和小僕侍候。不過他們早知道,現在住著的人不是皇親,只是王府的供奉。
他們拜見了主人後,回房飽食,等丫頭小廝都離開,深夜才議論著:
「這一回,咱們也應該算立功了。宋家小公子一死,那位有寶物的侯夫人,一定要把佛像交出來了吧?」
「我琢磨著,也得有個人,去和宋成明報個喪提個醒,他兒子被毒死,他老婆的寶物長生丹,就有這毒。」
「沒錯,這毒是無人可治的——!趙王府的那個柳客卿,能把這毒認出來卻治不了。誰又知道宋成明自己的外書房下面的有毒草?」
「哈哈,長上他的連環計,小公子的死因一查,青羅女鬼必也要懷疑侯夫人下毒害她武功全廢。這就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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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海吃著茶,等著連二管事把事情料理完。
在槐院窗前,能看到對面起伏相連的一級又一級疊落廊,廊道通向後堂正道,廊盡頭,應該是通向正房百花堂的飛檐碧漆,鐵馬釘鐺。
他突然就看到了曹夕晚。
她的背影,沿著廊道一步步上行著。往正房去了。
他不禁微笑。
她今日一直盯著他罷?
漫天雪粉中,他記得侯夫人新婚後就住在那邊的院落,夫妻分外恩愛。
他不禁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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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他柳如海看,南康侯此人眉厲唇薄,看似深情卻是薄情之至。
而且,她選擇在正房裡做丫頭,似乎別有圖謀。也許就是懷疑太太是暗算她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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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裡。
細柳挨了十板子,被抬回移到了後樓居住,有了連二管事打招呼,她其實沒聽什麼苦頭。掌燈後半個時辰,便進了庫房。
看樓的婆子半點沒發現。
而巡守的番子們,正好換班。只不過,樹影婆娑,陳媽媽在二樓窗外的樹盯著。細柳開箱尋找的身影,被陳媽媽看得一清二楚。
陳媽媽沉住氣。並不驚動。回到了正房,悄悄稟告太太。
「可惡——!」樓淑鸞一拍妝桌,「果然如此!」
「太太,依我看。」陳媽媽細說了一番。
「什麼?倒把佛像給曹夕晚——?」
陳媽媽點了點頭:「裡面的東西,取出來收藏好。空佛像給了曹娘子。全京城自然都知道了。」
「全京城?」太太冷笑。
陳媽媽也不再多語,她早就和太太說過,青羅女鬼在京城各武官衙門裡,幾乎無人不知。密諜圈裡人人都在押賭局,賭她是真病還是使詐。全京城無人不知道太太手裡有佛像之寶。青羅一定是為了這寶物才進內宅做丫頭。
這空佛像只要給了曹夕晚。從此就不用但心別人惦記了。
「侯爺那裡,太太也有個交代。」
樓淑鸞聽到這一句,便有了些傷心:「早知道,我也不出主意,讓他進邊軍。他為了這個前程,新婚沒幾天就問我要這佛像。我留在身邊多少年了。都不捨得給別人。」
「太太,既是太太盼著侯爺越來越向上。何必捨不得?」
「我再想想。」樓淑鸞端坐而嘆。
「是。」
陳媽媽退下時,心知肚明,太太未必捨不得這東西,只是本來打算讓曹夕晚來求她罷?或是這佛像被偷走,鬧出來,任誰都懷疑是曹夕晚才好呢。
陳媽媽,想不明白,太太為什麼這樣討厭她?
她終是止步:「太太,依我看。她不會為妾。」
「……我知道。」
樓夫人在內,幽幽一嘆,「我何必管她。我只看侯爺如何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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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院裡,小公子發燒,但柳先生出馬,果然三劑而愈。
「暫時不妨事,只是小兒冬天易犯的喘咳毛病。」
消息傳來,侯爺大喜。他看向了外書房的陳明。陳明點點頭。他診出來也是如此。
但柳如海卻有不安,他本覺得這病勢來得急,至少在耽誤個五六天才能治好,眼見得這病出乎意外地好了,且好得太快。這反而危險,也許是更古怪沒有記載過的病或者是毒。
他心中起了疑,臨別時叮囑:
「恐還有反覆,有事便請來後巷喚學生。我這幾日不出門必在家中。不拘半夜幾時,一旦小公子不妥,千萬來喚。」
連二管事連忙應了。
侯爺從衙門回來,聽得回稟,皺眉沉吟,連二管事便道:「陳百戶於武學一道的下毒、傷病極精通,但於小兒病上恐怕有些經驗不夠。」
「青羅的病,他也未能診出個所以然。」侯爺不悅。
連城不敢多言,陳明倒是說了原因,他不及青羅,看不出她到底出了什麼毛病。便是宮裡老御醫、誠福寺寺中的師太不也是如此?
「回春堂的那位馮醫生,倒是精通小兒方……」連二管事頓了頓,「如今,是青娘子在打理夫人的藥鋪子。也許……不妨事?侯爺看?」
侯爺未出聲。他便不敢再提。其實侯夫人讓青羅打理回春堂,管著馮大夫,就是為了讓侯爺釋疑——她絕沒有謀害庶子宋紀玉。
侯爺並非不明白。
退出來的時候,侯爺卻命:「讓小晚盯著點。對了,她怎麼回事?」
連二管事聽明白了侯爺最後那一句話的意思,是聽說了曹夕晚的細作密報,說她半夜三更去試探了柳如海,但柳如海沒有出手。
連城陪笑道:「她雖然是廢人,虎倒不死威,又早早安排了謠言,誰敢對她動手?侯爺儘管放心。再者,青娘子精著呢,她便是在後巷家裡試探這柳先生,和侯府近在咫尺,誰敢動她一根頭髮?」
侯爺聽得,半晌才嘆:「可惜了她。」
連城也在心裡想,她一個廢人,懷疑柳如海,就敢獨自誘他出手。
也是非常人了。而且,連城還知道,這份細作密報轉眼就被賣了出去,是毛二狗賣的,背地裡是青娘子的心腹童師爺收錢,於是京城裡的賭局,參賭的人就更來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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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在房裡算著她的帳目,覺得做點正經生意賺點錢,也不難麼。
陳媽媽來叩門,讓她往後巷送東西。
「好冷。」她委婉拒絕。
「……」陳媽媽沒見過這樣到後院來當丫頭,還敢賴皮偷懶,嫌冷嫌熱的。她還關心地看陳媽媽:「媽媽不冷?舊傷不痛嗎?我好痛的。」
「……太太說,那佛像,過幾天送給你。」
她懷疑:「不要我磕頭?」
「……不用。」
她立時誠懇地說:「太太讓我幹什麼?我馬上去。」
曹夕晚打著油傘兒,傍晚來叩門。
「誰?」
「是我。」
柳如海聽得她的聲音,詫異出屋,匆匆開門,果見她立在門外,冷得縮成一團,他正好笑:「這是怎麼了。屋裡有火——」
她搖搖頭,原來腳邊一隻提盒兒。
她提起打開,內是兩匹兒薄如蟬翼的上等彩羅絹,她裹著厚披風,哆嗦著:「我們太太賞你的。辛苦你給小公子治病了。」
他不禁失笑:「快進來。」
「不了,我還要回去當差。要吃晚飯了。我又沒帶燈籠。」
她忙著回去搶晚飯吃,而且,陳媽媽悄悄說,回去太太就把佛像給她看看。
她還打算回去拿賞呢。
她笑嘻嘻,柳如海見她神色頗好,一回頭,示意他家的廚房裡有霍大姐,她一眼瞅到,連忙道:「那,喝口熱水也好。」
霍大姐早聽到聲音,趕著倒了熱茶。
曹夕晚確實覺得太冷,便蹲在灶火前喝茶,和霍大姐互換了眼色。
沒有白來一趟。霍大姐的意思,這柳小子沒有和外人楊平粹之流有聯繫,他應該不是要毒害府里上上下下幾百口。
「進去暖暖。」他匆匆過來,「火撥旺了。有個腳爐。」
她從善如流,跟著到了堂屋裡,趁他不在,把凍僵了雙腳烤一烤。他看出她格外畏寒,這個冬天不太好過。散功的人便是這樣了。她似乎更嚴重。他在內間取一塊熊皮出來,讓她披著:「一塊毛料,也不是誰用過的。」
她抱著熊皮,吸著鼻涕。
他忍著好笑,問:「你爹娘都在府里過夜?到底不如自己家裡。」
她不出聲,緩過了勁,就起身提著空盒子要回去,還嘆了口氣,無聲地望著他,半晌才開口:「這天這樣冷,這幾天你還要去給小公子看病嗎?」
他笑著反問:「太太非讓你來?」
她嘆了口氣。
她是侯爺打發過去的人。太太讓她當這個差,是想讓她給侯爺打小報告兒。說太太的好話。
果然一座空佛像也不是白拿的。
她當然知道,樓淑鸞不可能把佛像里的密本和丹藥給她。但能得一座空佛像,也算她沒有白折騰進內宅做丫頭。而且,她可以把這【青羅女鬼勇得神秘佛像,踏上魔功大成之路】的消息賣出去,讓童師爺在賭盤上加把勁,做五個莊頭裡最大的莊頭。怎麼著也應該是她做莊頭吧?
這樣拿自己的事賺錢,不費腦子,自然就能養病。
她開心地盤算著這事,她離開正房時以為自己虛弱怕冷,其實還沒有太防備這天氣,興興頭兒地出門,忘記了傍晚時分冬天自然會聚然降溫。出門這樣冷。
凍死她了。
「再吃口熱茶。」他好笑地為她添茶。
「……多謝。」她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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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院子時,她扭頭看看自己家。門前的銅鎖不知被誰稍移了位置,她能一眼看出來。
「我仇家多。要避一避。」她老實地說著。
柳如海瞅著她,居然還是看不出來,她這話是真是假。
他提起她腳邊空盒兒,讓她回到院中,他把熊皮遞給她,讓她抱著熊皮在院子裡站一站,他進廚房裡,讓霍大姐撿了城外莊子裡送來的幾把新鮮菜,裝了盒。
「帶給曹爹子和吳大娘的。」
「……那,多謝。」冬天這東西在下人房裡還是不能三頓都吃的。尤其她娘在上夜,半夜吃點新鮮菜燙鍋子,是好的。她想想便沒拒絕。就當是柳如海得了太太的厚賞,總也得給她一個跑腿的紅包兒。
柳如海瞅瞅她,原來這樣送吃食,她不會板臉說不要。
他提著盒,一路把她送到了角門口。
傍晚夕陽,他接過熊皮,看著她。她提著盒子,打著傘,在園中走了幾步。
他又道:「我明天進府里。」
「哦。」她回頭看他,點點頭。
他瞧她的模樣,似乎是腦袋都被凍僵,呆呆笨笨的。
想來,侯夫人不至於為難這樣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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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淑鸞在暖閣里,聽她回稟。
陳媽媽立在一邊,見得太太沒話再問了,便從妝桌捧了一隻盒兒,遞給她。
曹夕晚細細一看,便心中吃驚。
盒子裡是佛像?
這漆木盒子像是鐵力木質地,但盒面就是一副極精緻的藥師王像,這不是高手是刻不出來的。倒和誠福寺里妙蓮師太說的,一模一樣。
師太還告訴了她一個秘密,就這盒子夾層,也有寶物。
「謝太太賞。」她接過來,本是要磕頭謝賞,她迫不及待,當著樓淑鸞和陳媽媽的面,三兩下,吱的一聲,就按開了盒子夾層機關。
樓淑鸞目瞪口呆地看著,盒子上突然滑出來一個小洞。
她隨身了十幾年的寶物,竟然有夾層!
陳媽媽也震驚不已,眼睜睜就看到青羅她蹲下來,把盒子放在地上,她眯眼在洞裡瞅,又伸手掏掏摸摸的。
她接連抓出了幾把五色寶石,開心地一顆顆細看,成色是上等,她笑眯眯隨手放在腳邊,五色斑斕光華隱動,但她再摸再找,似乎並沒有丹藥。也沒有什麼密本。
她嘆口氣,遺憾地看向了太太。
樓淑鸞啞然了半晌,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知道機關?」
「嗯。」
「……你且別走。陳媽媽她要和你商量個事。」樓夫人心中忍氣出聲,看向了陳媽媽。
陳媽媽也只能上前,拉著青羅走到屋角,悄悄商量,寶石歸青羅,但盒子與佛像還是別拿走了。
曹夕晚想,她懂,太太這是害怕即使把佛像里的密本和丹藥先取走,但她依舊也有不知道的機關。
萬一機關里還藏著什麼丹藥呢。
「最好不要留著。」她慎重地和陳媽媽說,「大家都說,太太手裡有極珍貴的丹藥。各府上都知道。」
陳媽媽也知道這樣不行,否則也不出主意送出空佛像了。但眼下,連陳媽媽也覺得不能就這樣把佛像送出去,至少得再查看清楚。
「長生丹。就是有利於練幽冥九變的至聖丹藥。」陳媽媽低語,「除了你有幾個人能練成?別人不會要的。」
「嚇?也有可能是厲害的毒藥呢。」
「……少胡說。」陳媽媽瞪她。長生丹,長生丹,這麼吉利的名字。
曹夕晚嘆著,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兒了。
她這人,做了丫頭,就是忠心耿耿的。畢竟她吃太太的,住太太的,如今還打了太太的秋風。但她說的忠言逆耳。太太不聽她能如何?
她只好把地上一堆兒五色寶石,收起來,納在帕子裡捆好。
「太太要麼?」她摸出一顆紅寶石兒,送過去。
「……不要。」樓淑鸞僵著臉。
「哦。」她暗暗就給陳媽媽遞個眼色兒,表示轉頭把陳媽媽的那份送來。
她懂規矩,見者有份。太太不要,她也不能忘記陳媽媽。
若是以前她會想法子全吞,但全吞要費心計、費腦子、還要打架,她現在是病人了。得養著。不好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她樂觀地想,賭局能賺很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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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回了房,曹夕晚才嘆了口氣。盒子裡,確實有空佛像。果然就是空佛像,佛像裡面恐怕沒有別的機關了。
她上手掂掂重量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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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淑鸞卻是古怪地看了看陳媽媽。
陳媽媽不解,一想又明白了,苦笑搖頭:「她不是為了和我的交情。」
她當面開盒子機關,展示機關。可不是為了與陳媽媽的關情。陳媽媽想,青羅女鬼恐怕就是不肯把空佛像接手過去。不想摻合這事被世人盯上。
「她也知道趙王府要長生丹的事?」
「太太,侯爺能收到消息的時辰,應該還在她之後。」
侯夫人沉默。
陳媽媽微一猶豫,還是沒勸,讓太太不要再和青羅為難。她不勸,是因為實在不知道,太太為什麼這樣討厭青羅。
論理,太太能為了侯夫人之位,隱忍多年。
如何忍不了一個青羅?
可能是青羅嘴損。在兒時不懂事地惹過太太生氣。陳媽媽獨自一人的時候還在想,什麼毒藥毒藥。長生丹,多吉利的名字。
有了長生丹,就是天下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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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日,瑤霜下得越頻繁。
內宅來往的路徑上雪粉堆積,偏僻小道上不見落足。曹夕晚在庫樓附近查看機關,居然沒有被細柳觸動。應該是有人教她。曹夕晚訝然心想,是侯爺嗎?
趙王府催要長生丹,這樣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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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漸漸好起來,但夜裡,槐院裡的乳娘等幾個心腹婆子,日夜守著,麻婆婆也在其中。
曹夕晚的寶石無處可放,她想想,親娘手上不能放轉頭就送給娘家舅舅,親爹也靠不住。她便在給陳媽媽分一份的時候,隨手讓陳媽媽幫著收著。
「……」陳媽媽一臉無語地看著她。
「不要說出去。」她悄悄著,陳媽媽這個人的脾氣她倒是打聽清楚了,她也許會為太太殺了她。但這份財物她不會貪,她和陳媽媽推心置腹,「要是有人知道我特別有錢。就會找我借錢。這是我養老買藥的錢。」
她唏噓著,「我們到老了,都有舊傷。不吃藥不行的。」
陳媽媽會意,她在府里也有段日子了,聽說了青羅的母家舅舅們不靠譜。
但曹夕晚卻是想,蘇錦天這小子,聽到她有錢了,一定不會放過她。她有時候也反省,她和她娘一樣是個手上松泛,被人騙錢的。
但她決定要改了。
不能讓蘇錦天那小子再從她手上騙錢。她還要把錢都連本帶利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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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看陳媽媽,便沒提長生丹可能是毒藥的事。免得又被罵不吉利。
她只打聽了:「北邊有熟人?西安,開封,燕京那邊?」
陳媽媽早就覺得她必有事,一聽便笑了:「樓府是在北方起家的。」
她在北邊的老友才多。
曹夕晚滿意了,指了指陳媽媽,又指指自己托給她的寶石。
「過陣子,再說。」
她敢把財物托給陳媽媽,也是知道,陳媽媽舊傷的花費不小。她開個藥鋪子。陳媽媽將來必定也要想想,是不是要入個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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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太太雖然不動聲色,但一直讓陳媽媽關注著小公子的房裡動靜。
正房的丫頭們便都知道,那位柳大夫怕是在家裡呆不住,日日自己進了侯府里。他和六老爺,不是在練武廳,就是在跑馬場邊上的亭子裡吃酒賞雪。
偏他還背了一個大藥箱,又特意知會連二管事,有事來六老爺這邊找他就是。
因為小公子的病好了,大夫又說是小兒常見的的病,侯爺每日都來正房太太這邊,問雪幾個丫頭們上下都有輕鬆之色。
有一日,太太還命人送了兩碗菜到細柳房裡。讓細柳從後樓里移回到院子房間了。曹夕陽知道,因為細柳沒偷到東西。
但連二管事卻心知,侯爺疑慮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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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很滿足,表面上和睦那也是和睦。她已經開始盤算著,指不定太太心情好,就突然把藏起來的密本和丹藥給她了。
空佛像,只是第一步麼。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嚇唬嚇唬太太就好了。她已經察覺到,似乎還有人盯著佛像逼樓淑鸞交出來。其實把佛像送給她,真的對太太是最划算了。她一定會在老太太和各房太太面前夸太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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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日,她在正房的暖閣里呆著。假模假樣做針繡。
樓淑鸞對小公子的病,什麼話也沒有。
既沒有過去槐院探望,也不問小公子為何不過來請安,她在暖閣里最多只問了一句:「那位柳壽石先生,今日在府里?」
陳媽媽每次都回答:「在。」
便是嫣支都說:「咦,倒是個好大夫。對小公子還不放心呢。」
曹夕晚知道必有蹊蹺。但她都提醒過太太了。長生丹恐怕有毒呢。
太太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