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欺上瞞下
2024-05-09 19:48:34
作者: 西山微
又是一回冗長的診脈,曹夕晚伸著手腕,都快打瞌睡了,柳如海終於收手,他微閉目端坐炕側,他似乎在沉思,雙手搭在膝蓋青錦袍上,卻又不說話。
曹夕晚不禁暗罵,馬屁精。
侯爺自然是吩咐過了,讓他不要對她說。
「先生?」她偏要問一句。
「曹娘子,日後還是少思、少慮為上。慧極必傷。」
「……是。」她點點頭,侯爺給她三條路,當丫頭這條最簡單不是?但柳小子他費了這許久的功夫,結果只有這一句她已經知道的醫囑?
柳如海閉眼不語。
她暗罵著,但她這兩日也暗暗去了毛記茶鋪子,約了醫鬼陳明診脈,是防著自己萬一被下毒。偏偏陳明並沒有從脈像里看出來她中了什麼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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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晚,你去罷。」
「是,侯爺。」
她只能起身,施禮,系好披風退出了外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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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出門,她悄悄睃了連二管事一眼。
有二管事在,她過兩日遲早能打聽到診脈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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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成明負手立在房中。
她在窗外離開的身影如飛雪落入塵土中,轉瞬消逝,毫不留戀,他只隱約聽得她離開時,傳來陣陣咳嗽的微聲。
他心中暗嘆,許是他當初太大意,也許不應該告訴她,他埋在心中多年的真正志向。她便猜到了,他必要娶樓府千金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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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看著廊外的雪。
她已經把與宋成明的舊事拋在了身後。
眼下,要緊的還是去找陳媽媽。她想,陳媽媽答應去稟告侯夫人,看能不能把馮大夫讓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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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陳媽媽搖頭。
她被陳媽媽拒絕,倒也沒有意外。事兒難辦才顯得馮大夫是高明大夫了。
她在正房廊下,拍打著出毛黑錦披風上的雪末子,悄悄和陳媽媽商量:「讓馮大夫,兩頭坐堂,拿雙份兒也不行?我不說出去。」她還在袖子口,神秘地比了個數目,「給媽媽你也分紅。」
「……」陳媽媽無奈,「不行。」
她嘆了口氣,陳媽媽也太迂腐。都是混密諜圈兒的老人了,欺上瞞下,互相勾結,背著主上暗地裡交易不行?
像混日子的奸細柳書生,就上道多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侯爺的人呢。
也不知,侯爺到底抓到這小子什麼大把柄了。
她同情地看著陳媽媽,陳媽媽也是有名的老前輩了,居然看不開,臉皮不夠厚、不敢伸手撈錢。論理,這就不容易帶伴當兒、帶手下,沒幾個伴當兒幫襯著就沒有大差事。
所以陳媽媽受傷後,搶不到大差事、不會拍上官的馬屁、不會送禮,才回內宅了?
她惋嘆著,也好。像她曹夕晚這樣臉皮厚、人又機靈會當差,不一樣回來了?
「四味廳的掌柜,是個老道謹慎的人。」陳媽媽突然說了一聲。轉身就走。
「嗯?」她一眨眼,這意思是讓不了坐堂大夫,但她可以去挖老掌柜兒?
她笑了,她確實缺一個好掌柜。她又端了端神色,暗忖陳媽媽這樣說話算數的老前輩兒,難怪在衙門裡有不少舊友。
冬日裡,她的病似乎也嚴重了些。她一路咳嗽著,去尋嫣支說話:「背痛,幫我揉揉。」
「怎麼了?」
「原是沒什麼感覺,大夫看過了,心裡一惦記,反而更痛。」她想了想,「也許是身子變弱了,這痛就壓不住了。」
嫣支還沒問什麼,便有陪嫁丫頭雲柱,悄悄把她病了總咳嗽、揉背的事,稟告侯夫人。
「太太,要不要讓她移出去?」
這可是個好機會。
侯夫人沉吟著:「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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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海在外書房,沉思半晌,才向南康侯道:「曹娘子,確是廢人了。」
但他還是診不出病因。
他都不禁推測,難道是她故意掩蓋有什麼內情?如此一來,柳如海心底對她是不是廢人其實只有五成把握。他琢磨著,瞥過南康侯。她是為了宋成明嗎?
宋成明坐在交椅里,面無表情。
石明娘在侯府後巷裡襲擊曹夕晚,負傷而退這件事,南康侯自然聽聞,他見曹夕晚這段日子過得還平平靜靜,未有什麼沮喪落魄之意。她每日不是傻呆呆地串門子玩耍,就是去各房太太跟前說話。與平常得寵的丫頭沒什麼兩樣。
許是她太輕鬆了些。宋成明心底其實還抱著一線希望。
許是她古怪了些,和他鬧彆扭才假說生病?
——或是防備什麼大敵?
宋成明自然不知道,他確實猜對了,曹夕晚在等著戰百刀。他只知道,可惜今日柳如海診脈結果,與宮中御醫所言別無二致。
曹夕晚是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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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二管事在一角,默不出聲。
他倒是早確定了。否則,青羅也不可能拿出半副身家送厚禮打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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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成明久久方道:「柳先生,可曾聽說過,長生丹?」
連二管事一聽,倒精神起來。
畢竟,這事兒,曹夕晚是再三託了他。
說好了,如果能打聽到侯夫人的陪嫁佛像,她還會再送一筆打點。連誠,本以為這秘密在侯爺心裡,但萬沒料到柳先生道:
「長生丹?學生在燕京城也曾聽說,這丹藥是屍毒草所制。」
「屍毒?」南康侯面色不變,但連城一看侯爺的手指,按在了交椅搭手兒上,就知道侯爺是大吃一驚。
「確是如此,這丹藥若是不謹慎,便能讓人……武功全廢。」
南康侯不動聲色,手握緊了扶手。連城已經倒抽一口涼氣。
小公子生病,侯爺已經不悅,卻還是再三為侯夫人掩蓋隱藏。不想傳出流言。
青羅病重散功的事,難道也與侯夫人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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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宅。
樓淑鸞聽得陛下又向侯爺賜物。心中歡喜。
陳媽媽看得侯夫人,春風滿面,料到侯爺與夫人的情分只有越來越好的份。
就如小公子生病,確是不關侯夫人的事。但像侯爺這樣用心保護妻子的夫君,又哪裡容易找?
曹夕晚從外書房離開,和陳媽媽商量借人手的事,連二管事特意遲一步,看到她在院中,便沒有進去。因為連城也奉命回正房。
侯爺晚上過來,讓他去知會太太。他看著青羅在廊上背影,暗嘆一聲:
可憐。青娘子若是被樓家暗算,她不可能不知道,卻沒和侯爺說。她用情如此之深,只會默默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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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不知道連二管事懷疑她替侯夫人隱瞞病因,一心一意為侯爺著想。連二管事覺得她是個可憐女子。
她可沒這痴情好心腸,只不過,她這陣子事事被疑,人人不相信她是個廢人,她早已經習慣。
日子還是要過的。
她素來以為,少思,少慮,便是大智若愚的境界了。
春風得意時,金陵踏花,長街策馬。斯人獨憔悴時,不過是一家奴。
她受得起繁華,就熬得住困窘。
「那也行,我就出去替太太打理鋪子。」她打定了主意,和陳媽媽說,她在外面管鋪子,可以藉機把自己的鋪子也開起來。至於她以前和侯爺說過讓爹娘贖出來不再為奴的事。至少也得等蘇錦天趕走翠屏之後,才行。
「那冬至節後不拘那幾日,我在太太跟前侍候三天,就出去。也是我的體面。」她想了想。
「行。」陳媽媽一口應了。
曹夕晚尋思著,先把傳【有毒】字條兒的人找出來。
「你要熬藥?」陳媽媽倒先問。
「咦?也許是,我有舊傷。」
陳媽媽瞭然:「不妨事,小廚房我管著,你只管來。我們太太最體恤人。是個好性情。」
她喜道:「多謝陳媽媽。」太太壞脾氣她可是知道的。
她回家拿自己的藥爐兒和藥材、並手爐腳爐也收在包裹里,她提上包裹,下了階,突然靜立在曹家小院中。
她仰面,紛揚的雪花撲面。她凝視棗樹後的雪牆。
小院內牆上畫著萬劍二字。
楊平粹果然來報仇了。她握著袖中的【有毒】小紙條,她眯著眼心想,
茶水間的細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