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眸情(43)
2025-02-19 19:19:29
作者: 水沁檬檬
寧願正值春心萌動的年紀,為免她對絕煞生感情來,第二天仍由連起君去照顧絕煞。連起君便將素素的事娓娓道來:「這事說起來十分地長,先就要說我外公。他以前是御醫,有兩個女兒,一個是我娘,一個是我姨媽。
我姨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病死了,當時外公沒趕得及救她。他很自責、很傷心,就那樣瘋了。他說姨媽沒死,去挖姨媽的墳,想將姨媽帶走。我姨父自然不肯,移了幾次墳,他終於找不到了,兩人也決裂了。結果,外公開始挖別人的墳……
他忘了……他忘了他還有一個女兒,他只記得要救活那一個……那些年,因他到處掘墳,鬧得人心惶惶。後來,他消失了,我們都以為他死了。結果那年我來絕人谷,一睜眼就看到他!我對他本人沒什麼印象,只看過他的畫像,所以也不是很確定。後來,我看到了素素……」
說到這裡,起君忍不住落淚:「那時候素素不若現在『健康』,而外公大約還活在以前的記憶里,以為她是心情不好,就對她說:『你不要惦記那姓宮的小子了,他都照顧不好你,才害你這樣。楚楚嫁到濟南去了,你莫憂心她,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去找她……』我才知道,他真是我外公。而那個素素,根本不是我姨媽!是他不知哪裡挖來的女屍,他將她養活了……我姨媽就叫素素的,但她和姨媽並不像。或許是外公好不容易挖到的完整屍身,就將她認作女兒了吧?」
絕煞一驚,看著她說不出話來溲。
起君道:「你不用怕。素素外表和常人無異,若不告訴你,你必然不知道她居然不是人。」
「她不是人……」絕煞吶吶地重複,根本不知如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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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麼能算人呢?你也在江湖走了兩年了,應該知道有人操控死屍作戰吧?恧」
絕煞點頭:「長生殿便有。」死屍沒有知覺,怎麼打都是打不倒的。雖不見得有多少破壞力,但一被它纏住,卻是難於脫身。
「但我聽說,現今會操控死屍的人寥寥無幾,而素素……不像啊。」絕煞道。
連起君無奈一笑:「外公也不知哪裡學到的,但他最初肯定沒這本事的,御醫比起江湖郎中來都規矩許多呢。至於素素,想是外公本事好、又盡心盡力,才能讓她脫離行屍走肉、甚至染上幾分人的喜怒哀樂吧。當然,也或許,她被外公找到的時候,根本沒有死透呢?
她學過武功,功夫很好,會吸人功力;她出過谷——你也見她長什麼樣了,想來沒幾個男人不喜歡她;她又不懂世事,在男人眼裡極好上手,怕不少人碰過她,又沒任何人珍惜……所以,她現在見到男人都是先勾引再說。若受了她的引誘,她便會在事後將對方功力吸盡,再將人殺了;若不受她的引誘,她也將對方功力吸盡,但會再傳授三十年的功力給對方——」
連起君搖頭一笑:「體內沒三十年的功力,倒是賺了。若超過三十年,她也只傳那麼多回去的,倒是虧了。現在,你的體內便有三十年的功力。你才習幾年武,之前吃了聖師公一顆藥,原本不到十年功力,根本駕馭不了,所以才那般難受。過兩日你師父會引導你,你慢慢貫通了,便無事了。這也算幸事一件,常人想憑空得幾十年功力還不可能呢。」
絕煞有些哭笑不得:「想起來還有些心有餘悸,我只盼別再見到她了。」
「想見她是極難的。你上岸定然沒叫師公,不然她會躲起來,不和人打照面的。」
絕煞突然想起,上次寧願帶他去,遠遠地就在喊師公,竟是為這個原因!
「再見到也不怕的。」連起君安慰他,「谷中的人,見過了她就會記得,再不會傷害的。而若有外人闖谷,我們只需喚她出來,讓她殺,她便殺得乾乾淨淨,這就是這麼多年沒人敢闖谷的原因。但聖師公的話她是完全聽的,若聖師公不讓她殺,我們再多人都使喚不動她;她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傷谷中的人,但若聖師公讓她動手,她絕不會留情的。所以千萬別惹聖師公不開心,而聖師公心裡只有她,你若去那邊,先喚聲聖師公,就見不到她,也就沒機會惹到她,自然也惹不到聖師公了。」
絕煞恍然大悟,突然看著連起君:「聖師公就是……師娘的外公?」看情況應該是這麼回事,但師娘前半截說「外公」,後半截說「聖師公」,就像在說兩個不同的人。
起君點頭,幽幽地道:「我叫他外公他不應,他只記得有兩個女兒,一個嫁了、一個在身邊,別的都不知道了。所以,我也不喊他外公,也沒告訴我娘這件事。而素素……她越長越美,越長越剔透,永遠都是風華絕代的樣子,這谷中又都知道她的來歷,便都只叫她名字,並不和她講輩分……」
過了半個月,絕煞才終於能控制體內流竄的內力了。但也只能控制自己體內的,若是施展出去,他還是控制不住。明明是像從前一樣發功,從前一掌出去,就是一掌,掌風那純粹是傳說中的東西。現在一掌出去,前面有樹,樹必然折了;前面有山,山必然崩了……
因此,寧丹青功囑咐他不可隨意動手,特別是有人的地方!特別是有師兄、師弟、師妹的地方!若是師叔倒不用擔心,大家化解得了他的力道。
一日在山上練功,累了,停下來休息。將刀插在雪地上,自己在旁邊席地而坐,掏出手絹來睹物思人。寒風吹在臉上,像她溫柔的手。
剛來時,這風一點也不溫柔,冰冷徹骨,像刀子一樣。北風雖然天寒地凍,但他何時受過凍,因此很是難受。但現在,他一是習慣了,二是這張臉皮也練厚了,再大的風都像是微風,越吹越舒服。
絕煞翻來覆去的看著手絹,怎麼也捨不得放手,突聽旁邊有人道:「看什麼看得這般入迷?有人在你背後也不知道。」
他抬頭一望,是寧安。寧安拿著劍,明顯也是上來練功的。他站起身,順手把手絹往懷中一放。
寧安笑道:「什麼東西那麼神秘?」
「沒什麼。」他臉色有些尷尬,轉身要去拔刀。
寧安趁勢一掌朝他襲去,他牢記著不能動手,向後一躲。寧安順勢襲入他衣襟,將手絹拉了出來。
「還給我!」他大吼一聲。
寧安向旁邊一飛,抖開手絹看了一眼,見一角繡著一個「眸」字,忽地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是什麼呢!這個『眸』是你娘子?」他還真怕是寧願那丫頭給的,雖不見二人有什麼曖昧,還是弄清楚安心。
絕煞沒有回答,朝他伸出手:「還給我!」
寧安見他臉色不好,馬上要將手絹還他,遞到一半,突又收回:「在我手中了,哪能這麼便宜還給你?這樣,我們過幾招,看是你的刀厲害,還是我的劍厲害?」絕煞十分刻苦,領悟力又強,雖然只學兩三年,但會超過他也不一定。他們師兄弟很少交流,他一練劍就忘我、絕煞又孤僻,若不抓住這機會,怕是一輩子都切磋不了。
他說完,就要將手絹放進自己懷中。
絕煞哪裡肯。那是語眸的東西,別的男人看都不該看,讓他碰了已是罪過,豈還能往懷中揣?
於是他大吼一聲「不准!」,就朝寧安飛去。
寧安見他來勢洶洶,下意識躲開。他掌風凌厲,寧安始料未及,這才想到他內力過剩,根本不是挑戰的好時機。
「絕煞,住手!」三十年的功力他可不敢小覷。
「手絹給我!」絕煞怒吼著一掌掌劈過去。
「你先停手啊?」空地之上,四面都是空氣,沒有山和樹承受他的掌風,他看不見什麼破壞力,寧安卻是感覺得到,只能躲。但他已然瘋了,窮追不捨,寧安想是叫他不醒了,只得使力將手絹朝他扔去。
此時,一陣狂風卷過,輕薄的手絹便倒退著飛走。
後面是懸崖!寧安一驚,伸手欲抓住。絕煞也看見了後面的情況,怒吼一聲衝過來,一掌將寧安擊飛,自己追上去。
追到懸崖邊,他手指沒夠到,自己險些跌下去。
「小……」寧安倒在地上,想提醒小心,卻只喊得出一個字,然後噗地吐出一口血來。
絕煞沒聽見他的聲音,只看著手絹飄飄揚揚地往下墜去,一會兒就消失在蒸騰的山霧之中。
「語眸……」他痛叫一聲,轉身拔起刀便往山下跑去。
寧安躺在雪地上,看著他背影消失,無奈地苦笑一聲,然後掙扎著爬起來。這一掌可真是要人命,得趕快回去……
絕煞下山尋找手絹。手絹消失在山谷背面,那邊是一個峽谷,和谷中有屏障阻擋,要進去十分的困難。他卻是不畏艱險,先下山,再攀岩,沿著懸崖峭壁上去,又沿著怪石嶙峋下去。
空谷幽深,虧得是冬季,草木不是很茂盛,不然怕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不知道這山谷有多大,他一寸寸地找,不一會兒天便暗了。找了木材生火,拿著火把繼續找,找到半夜,望著高聳的怪石和樹木,他很怕,怕那些東西勾住了它……
他更怕,它飄去了別處,根本沒在這山谷里。
還好,找了三天三夜,他終於在一根枝頭上看到了它。霎時,他鬆了一口氣,發現自己又餓又疲。不管那麼多,先將手絹拿回來,再去打了一隻野味來果腹,然後閉上眼,躺在地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
等他醒來,看見滿天星光,突然想起,好像幾天幾夜過去了,於是馬上起身,趁夜往外走。
走到盡頭,伸手不見五指,不敢貿然翻山,只得等天亮了再說。
他進來時滿心惦記著找東西,根本沒注意周遭環境。待出去了,才發現奇峰險峻、驚險連連。用比來時多一倍的時間翻了過去,落地後轉身,看見寧願撐著傘站在前方,才發現天有微雨。他渾身濕透,原本以為是汗水,現在倒不知是什麼了。
寧願遠遠地看著他,沒有動。
雨幕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直覺她一定不高興,沒來由地有些害怕。
「你打傷了哥哥,爹爹在生氣呢。」寧願說完,轉身就走。
他這才想起寧安,立即追上去:「寧安沒事吧?」
「死不了了。」寧願看著前方,沒有看他,連傘也沒分他一半,他便知道她也是在生氣的。
「我不是故意的……」他吶吶地說。
「哥哥已經說了,沒有怪你。」寧願冷冷地說,遂不再有聲音。
緩緩走回家,寧願在門口收傘。他的衣擺都是水,未免弄濕屋裡,也站在屋檐下擰乾。
連起君從廚房過來,看見他,愣了一下道:「我還以為你畏罪潛逃了呢!」
「師娘!」絕煞立即站正。
連起君端著一碗藥,沒理會他,轉身往屋裡走去:「本來我身上是墨香,最近生生變成一股子藥味了!」
絕煞一聽,想起前陣子自己天天喝藥,都是她親手熬的。兩次昏迷醒來,也都是她在餵自己……
他心中一陣震動,立即衝進屋中。寧丹青正好走出來,大喝一聲:「滾出去!」
「師父?」他一驚。
「拜師時,我怎麼說的?你現在居然對自己人動手?」寧丹青神色冷冽,「絕人谷不是長生殿,你若將那裡的習性帶回來,趁早給我滾出去!」
「師父!」絕煞跪在地上,「弟子知錯了,請師父責罰!」
「我現在沒心思責罰你。」寧丹青傷心一嘆,「你師娘把你當自己的孩子一樣,你倒好,傷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他轉身走開,見他直挺挺地跪在那裡,忍不住惱怒地說了兩個字:「出去!」
絕煞身子一晃,站起身往外走,到外面草地上跪了下來。
寧願一見,快步往寧安房中走去,聽寧安道:「爹,你莫要怪他。這幾日你不也擔心他出事,他好好地回來了,又罵他做什麼?」
「那是兩回事!」寧丹青道。
連起君也對兒子道:「進了師門是一輩子的事,總要讓他長點記性。幸好你功夫不錯,換了別人,出了事怎麼辦?可不能讓他再這麼衝動了……」
寧願走進去,猶豫地出聲:「他去外面跪著了……」
寧丹青微愣:「隨他!他願意跪,就讓他跪!」
到晚上,絕煞仍是沒起來。連起君雖然也怪他,但想他生病了也是自己熬藥,就叫寧願去勸他。他不起,連起君一怒,遂也不再管。
到第二日,寧願起來做早飯,見他還在那裡,走過去問他:「你真跪了一夜?沒趁我們睡著了,你也睡?」
絕煞抬頭看著他:「師父他……還生我氣嗎?」
「總要氣一氣的。你別看他冷,但他其實相當愛我和哥哥。你是他徒弟,他也當自己孩子一樣。你打傷了哥哥,他自是又急又氣!」寧願頓了一下,又說,「哥哥剛下山那天,聖師公說得嚴重,娘擔心,又哭又鬧,罵爹……罵爹不該收你,不然也不會出這事。你也知爹最重視的是娘,你害得娘和他鬧彆扭,他肯定要記仇的……你放心,哥哥現在沒事了,娘也就沒事了,他也會很快沒事的。」
寧願走後,絕煞仍是跪在原地。到下午,天又在下雨,連起君看不過,撐了傘過來,怒問他:「你到底在做什麼?做這樣子給人看嗎?你現在武功好,跪個幾天幾夜也沒關係的!」
他心裡一傷,望著她:「我不是……我……」
「有話好好說!大男人不許哭!」
「師父他……是不是要逐我出師門?」
連起君一愣,看他片刻,轉身往屋裡走。
寧丹青坐在桌邊看書,聽她進門,頭也不抬:「他怎麼說?」
「他怕你將他逐出師門!」連起君看他一眼,也不再管,由他去處理。
寧丹青微嘆,放下書:「這孩子……」說著就站起身,親自去找他。
絕煞見他來,急道:「師父!弟子知錯了!以後再不這樣,請師父原諒我吧!」
他這樣,寧丹青想說他幾句也說不出口了,只道:「起來吧。自己去熬碗薑湯喝,別感冒了又勞你師娘忙來忙去。明天起,去山上練功,過了年才准下山,一日三餐我會叫寧願給你送去!」
「謝謝師父!」絕煞鬆了一口氣,趴在草地上連磕了幾個響頭。
寧丹青忍不住搖頭:「去看看寧安吧。」
***
【關於素素,能接受她是死屍的就接受她是死屍,不能接受的就是「或許」那種情況——「或許她被外公找到的時候根本沒有死透」。
喜歡神秘的同學請神秘,要科學依據的同學請從醫學角度理解。第一是關於死亡的概念。古代一般心臟不跳了就是死了,但現在我們知道,大腦才是最重要的。第二,深度昏迷。這個情況看起來和死亡一樣,醫學不發達的時候不好判斷。所以有深度昏迷的病人下葬後,突然醒了,然後使勁摳棺材蓋啊,大家就說殭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