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物是人非
2025-02-14 06:54:28
作者: Fresh果果
輕水從正殿一直往裡走,一路上守衛重重,可是沒有一個人上前盤問或是攔阻她。
已經是這大內皇宮的常客,複雜的路線也熟得不能再熟了。路上碰見烈行雲,臉色不是太好。
「烈將軍,軒轅陛下呢?」輕水叫住他。
「陛下正在御書房,輕水姑娘來得正好,去勸勸陛下吧,他已經幾天沒合過眼了。」
「他又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了?怎麼會有那麼多政事要處理,災情還沒緩解麼?」
烈行雲嘆口氣:「這才剛剛開始……」
輕水來到御書房,剛推開門,就見一捲軸「嗖」的向自己的臉飛了過來。一抬手剛好抓住,打開一看,不由笑了。
軒轅朗看見是她微微有些尷尬:「輕水啊,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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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捲軸和奏章扔的滿地都是?大臣們又在逼你立後納妃了?」
軒轅朗冷哼一聲:「他們也就罷了,烈行雲也跟著一起瞎起鬨。」
輕水將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一一撿起放好。
「畫上的這些女子也挺好看的,年齡都不大,每個人都跟千骨有些神似之處,烈將軍也真是有心了。」輕水無奈的搖頭。
軒轅朗心煩意亂的走到窗邊,眼中閃過一絲自厭的神色。
輕水看著他越發高貴偉岸的身影,不由低頭落寞說道:「千骨如果這一輩子都在蠻荒不回來,你打算就這麼一直等下去麼?」
軒轅朗不語,他能怎麼辦?
白子畫教導她,可以和千骨朝夕相伴;東方彧卿同她是知己好友,一次又一次的救她於危難;殺阡陌雖是*魔外道,卻可以為了她出生入死。
可是自己呢?
這麼多年,他什麼也沒為她做過,口口聲聲說喜歡,也就只能口上說一下罷了。甚至連她難過的時候,陪在她身邊都不可以。
他不想做什麼皇帝,他想拋開一切,自由自在的,哪怕跟她一塊去做遊仙。可是,這個王朝,百姓的命運,一切的責任都沉甸甸的壓在他身上叫他喘不過氣來。
他拋不開……
他唯一能為她做的,就是等她,一直等,等到她回來……
可是這些人,已經剝奪了他選擇的權力了,難道連他等待的權力也要剝奪麼?
輕水見他臉上一片絕望無奈,不由心疼的走了過去,從身後輕輕抱住他。
「你沒修成仙身,壽命有限,又怎麼等得起她。如果到死的那一天,她都還沒回來呢?」
軒轅朗身子微微一震,沒有推開她,只是黯然的低下頭去。相處那麼久,輕水對他的感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
「哪怕有一天,等到頭髮白了,她也沒回來,我也無怨無悔。可是你明明已修成仙身,卻為何不留住時光,仍然任其流逝,女人不是最愛美的?你不怕?」
輕水臉輕輕靠在他的背上微笑著搖頭:「我不怕,我想跟你一起變老。」
軒轅朗心上一軟,微微酸澀起來,說不清是什麼感覺。終於還是慢慢轉過身,把輕水摟在了懷裡。
「我答應過千骨,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只是……他沒辦法給她任何名分或是承諾。這樣美麗善良的女子,理應有更好的歸宿。卻為何跟他一樣,這麼痴傻?這麼執著?
輕水慢慢閉上眼睛,她知道軒轅朗是喜歡自己的。只是他這一世先遇上的人、先喜歡上的人是千骨。她以為她可以隨著時間,用她的真心去融化他心裡對千骨淡淡的初戀的***愫,她也相信總有一天這個男子會愛上她。
可是,時間來不及了……
她無奈搖頭,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可悲起來。
自己的珍貴,別人的浪費。她不求別的,只希望千骨能同樣好好對待軒轅,只是那個傻丫頭的心裡,只有尊上一個吧。為何每個人,都有那麼多的執念呢?
苦戀著一個,卻永遠不肯回頭看那個深愛著自己的另一個。註定了,沒有一個人能幸福……
「我來,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
「千骨回來了,我們倆都可以不用再等了……」
花千骨傷勢過重,又怕路上再遇到摩嚴攔截,所以極其小心的隱藏氣息,許久都仍還未飛回茅山。東方彧卿知事情有變,出來尋她,總算在半路上遇到。
見她如今已身懷妖神之力,理應遇強越強,六界再無敵手,他才放心讓她單獨行動。卻沒想到還有人可以把她傷成這樣。而明明傷勢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卻倔強的不肯用妖力醫治。之前都發生了些什麼,心裡大概已猜出了個七七八八,不由一陣冷笑。
他不知道是夸白子畫聰明好,還是罵他卑鄙好。明明可以有其他選擇,卻偏偏要用這種禁忌血印來封她的妖力。也不知是為了如果有一天花千骨真的衝破封印變成妖神,而讓自己後悔做下的這個決定進行自我懲罰。還是根本從一開始就看透了花千骨對他的感情,故意用自己的命做要挾,讓她根本就不敢衝破束縛來使用妖力。
他還是小覷了白子畫,以為他既自詡為正道中人,就算再理智再有遠見,行事難免會受仙界條條框框的限制。可是他竟然封印妖力,而把小月當妖神,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也不按常理。從某一方面來說,他和摩嚴一樣,是下得了狠心的一個人。上次他雖一時心軟放了花千骨,下一次就說不定了。
東方彧卿的心裡一直是非常矛盾的,他欽佩白子畫,但是不知道應不應該相信他。雖迫不得已做了決定將千骨交給他,但主要是因為骨頭愛的人是他,而自己又沒有能力照顧她。
白子畫無欲無求,看得比誰都長遠都通透。但這並不可怕,可怕之處在於,對他而言,其實這個世界上並沒有重要的、值得守護的東西,而只有對和錯。
他做長留掌門,維護仙界,心裡裝的是天下蒼生。這並不是說因為長留,因為六界對他重要,而是因為他覺得這麼做是對的。
也就是說,實際上整個長留和六界眾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在他心中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他今天覺得這樣做對,那他就盡全力保護這一切,那要是他某天覺得這一切不對了呢?是不是翻手就可以將這一切全部毀滅,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整個世上沒有一件事是他在乎的,是對他重要的。而對錯不過在他一念間而已。這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情?
所以這世上沒有人能威脅得了他,他凡事只求盡力,捨身不捨身也看得雲淡風輕。他覺得對,大不了你就把他命拿去。他若覺得不對,你就是拿整個六界跟他換手上的一隻螞蟻,把人全殺了,連妖魔都會覺得不忍,他卻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
這才是世上真正的至善無情!沒有任何事對他重要,又要如何威脅得了他?
所以他當初救下骨頭,或許內心深處並無多少遲疑內疚,只是順其自然,覺得這樣做是對的而已。而當他發現他做這個決定帶來了惡劣的後果,原來是錯的,會再次毫不猶豫的殺了骨頭。
在這個世界上,自己永遠鬥不過的人只有他,不是因為自己沒有他聰明,而是因為自己心裡有重要的東西,那就是異朽閣,那就是花千骨,人一旦有了這個重要,這個不一樣,不管做什麼事,心中都會有所顧及,也會有所牽絆。而沒有重要東西的白子畫,是強大又無所不能的,如同神祗。
自己時間不多,根本沒辦法在骨頭身邊保護她。如今能做的只有賭一把,賭骨頭在白子畫心中的不一樣,而不是他心裡的對與錯。
不然,不管怎麼說,小骨的存在都只能是錯,總有一天,會死在白子畫手上。
「小月那有消息了麼?查出什麼來了?」
「恩,找到關押的地方了,不過很麻煩,白子畫應該是知道你回來了,臨時又多做了很多防範,就是不想你去救他。其他的容易,但他布的局,我不一定破得了。但是總會有辦法的,我們回去慢慢商量,你別擔心。提前救人,總好過到時去劫人要簡單,傷亡要少。另外我對那個幽若有些留意,見她拜師大典上的表現似乎是認得你,就讓人去查了一下。」
「幽若?」
「對,她是帝君的小女兒,百年前閉關潛修,後來就再無人見過。一直到兩年前,她再次出現,像是生了重病,帝君派人到處收集仙藥。病好後,她卻一個人跑到長留山來了,死皮賴臉的非要拜入長留門下,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白子畫竟答應了。那時殺阡陌幾度想對她下手,不過因為她住在絕情殿上,有白子畫的看護只得作罷,再之後發生的拜師什麼的事你都知道了。」
「幽若居然這麼大歲數了,她似乎認識我,但我好像並沒有見過她啊?」
「她是天女,身下來就是仙身,不能計算年歲的,不過你的確是沒見過她,她也不比你年紀大,因為那百年對她幾乎沒存在過。」
「為什麼?」
「當初軒轅朗是不是送了你一枚勾玉?」
「對啊!」
「事情還要從那枚勾玉和腐木鬼說起。也是仙魔之間的恩怨糾葛,當年腐木鬼為了替自己的女兒報仇,重傷幽若,勾走了她的魂魄封印到了一枚上古遺留的辟*勾玉里。帝君找了整整百餘年,也沒找到自己的女兒。只能一直冰凍著幽若的肉身。而那勾玉百年間不知如何輾轉流落皇家,陰差陽錯被軒轅朗送給你,你隨身攜帶了七年,也算是和幽若朝夕相伴。她魂魄雖處於混沌之中,時昏時睡,但是偶爾還是能與你心有感應。你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卻知道你,一直處於封印的巨大虛空中,那麼多年她應該很害怕很**吧,貼在你身上,雖不一定知道外面發生了些什麼,卻一定還是能夠感受到你給她的溫暖的,所以難免對你有所依賴、感情日深。」
花千骨這才想起來當年,師父解開封印,放走的那一縷魂魄,原來居然是幽若!
「她醒了之後,自然是想來找你了,這也算是你們兩師徒難得的一場緣分。」
花千骨唏噓感慨,她沒想到除了糖寶,竟然還有一個幽若在她身邊,以她不知道的方式,寸步不離的相伴了她那麼多年。
東方彧卿拍拍她的頭,忍不住笑:「怎麼?傻掉了?」
花千骨吸吸鼻子,臉色蒼白的枕在東方彧卿的腿上。人與人之間真的很奇妙,再一想,還有一些不知道哪裡來的感動。
摩嚴推開門的時候,白子畫正坐在案前看書,頭也不抬。
「幽若說你入魔了?」摩嚴面色鐵青,有一些話,他要好好問問他。
白子畫喝一口茶,淡然道:「我已經沒事了,她多慮了,何必再叫你過來。」
摩嚴拳頭一握,眉頭緊鎖:「那丫頭,昨夜來過了吧?」
白子畫不說話。
「你的傷,她都治好了?呵,你還真是收了個好徒弟啊!」
白子畫放下書望著他:「師兄你有話直說吧。」
摩嚴青筋暴露,猛的一拍桌子:「你明知她才是妖神,怎麼可以包庇徇私,到時候你打算怎麼跟天下人交代?」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那妖神之力並不是她自己想要的,沒有人料得到。」
「師弟你還不明白麼?那丫頭是個妖孽,她一步一步得到神器,又一步一步得到妖力,這都是註定的,這就是她的宿命。」
「宿命如何?她就算是妖神,也是我白子畫的徒弟。只要當她師父一天,對她,還有對她所作的一切,我都會負起責任。」
「你付得起責任麼?」
「盡我所能便是。」
「值得麼?」
「只有應不應該,沒有值不值得。」
摩嚴閉眼長嘆:「若你錯了呢?她終歸還是禍害眾生?」
「不牢師兄費心,我到時自會清理門下。但是,既然她還是我弟子,就請師兄不要再隨便插手!我自己的弟子我自己會管教!」白子畫突然厲聲說道。
摩嚴無奈冷笑兩聲:「昨天的事你都知道了。」
白子畫背過身子。
摩嚴滿臉寒氣:「我不覺得我錯了,我只恨當時我一時大意,讓她跑了。如果再遇上,我還是會想辦法殺她。」
白子畫微微皺起眉頭。
「不然你以為你還有什麼辦法麼?就算你現在恢復了仙力,可是在妖神面前也不過不堪一擊。到時她若狂性大發,你憑什麼阻止?」
「她是我的弟子,我自然了解她。雖然有妖神之力,可是理智尚存,不會做危害世人之事……她只是想要救南無月。」
幽若端著碗湯藥躲在外面偷聽已久,終於忍不住推門而入。
「既然小月都不是妖神了,尊上為何不肯放他?」
見白子畫不說話,又眼巴巴的望著摩嚴。
摩嚴對幽若一向疼愛有加,耐著性子解釋道:「不是長留想要濫殺無辜,那妖孽狡猾,就是想借著妖神之力轉移逃過一劫。花千骨現在本質上只是第十一方神器,還不是妖神。只要妖神真身一日未滅,她只會越來越強大。」
突然又想到什麼,轉而吃驚的看向白子畫:「你莫非以為滅了妖神真身之後,只要花千骨順從,就可以想辦法把妖力從她身體裡分離出來,重新封印?」
白子畫皺起眉頭。
摩嚴厲聲道:「師弟,你明知道妖神之力的轉移除非自願,便只有通過陰陽交合之術才可以。難道你還想為了蒼生犧牲了不成……」
白子畫拂袖輕斥:「師兄,你越說越過分了。」
摩嚴冷道:「就算你沒這麼想過,那其他人呢?什麼東方彧卿,殺阡陌那些*魔外道呢?那丫頭如此不知自愛,同這麼多人糾纏扯不清楚,若是隨便一個人有歹心,從她身上得了妖神之力,到時候我怕你再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夠了!」白子畫終於動了怒火,「師兄你請回吧。」
摩嚴憤憤拂袖而去,白子畫面若冰霜的望著床榻。
不管他如何回憶,也隱隱只記得當時和小骨在上面的一些零碎畫面。
當時她應該是受了重傷,居然還想著來給自己療傷。而自己入了魔,應該是吸了她許多血。還是說,又像上次一樣,對她做了什麼無禮之事……
該死!
他居然又什麼也不記得了!
要不是他仙力已恢復,豈不是忘得乾乾淨淨,連她來沒來過都不知道?
手慢慢緊握成拳,心頭隱有怒氣。
好,真是太好了,居然敢又一次的抹去自己的記憶。這丫頭,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他白子畫教出來的好徒弟!
夜深,白子畫坐在桌前,在一塊似玉非玉的石頭上用朱紅的筆寫著一些幽若半點也不認識的經文。幽若在一旁心不在焉的磨著硃砂一面依吩咐摻進玄鳥的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白子畫頭也不抬:「有什麼話想說就直說。」
她已經用那種奇怪的眼神偷看了他一整天了,好像從來不認識他一樣。
幽若咧嘴嘿嘿的笑:「尊上你為什麼不問我昨天都發生了些什麼?」
白子畫頓了頓筆,他問有用麼,這丫頭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小骨才來長留山的,很明顯昨天兩人見面之後更是達成共識、串通一氣。小骨既有心要自己什麼都不記得,又怎麼會讓幽若說出來,難道自己還能將她屈打成招麼?
見白子畫不語,與昨夜不同,又是平常一副高不可侵的模樣,幽若眼中閃過一絲促狹,故意低下頭臉紅紅的扭捏道:「真沒想到尊上原來也有這麼熱情的一面……」
白子畫喝到口裡的茶差點沒噴出來,嗆了兩下,強自鎮定撫平情緒。他只知道自己真身未失,沒有魔性大發到對小骨做了什麼苟且之事,卻也不太弄得清自己到底過分到什麼地步。被身為徒孫的幽若這麼一說,不由得更加猜疑更加氣悶更加尷尬。
他一向對自己極有信心,可是經過上次中毒時的失態,還要靠小骨用攝魂術來遮醜掩蓋,這回難免對完全不在自己掌控內已經遺忘的事更感到忐忑不安。
幽若見他眼中一時黯然,頗有內疚自責之意,試探著問道:「尊上,什麼時候師父才可以回絕情殿?」
雖然口裡不說,但是明明尊上比任何人都要關心師父,希望師父回來。卻為什麼總要做得那麼絕情呢?她想不明白。
白子畫嚴肅的望著她:「幽若,你知道你師父現在的身份是什麼麼?」
幽若低下頭去:「妖神……」
「那你覺得她還有回長留山的可能?」
「可是尊上你——」
「你以為我沒逐她出師門,是為了有天她能回來留條後路?」
幽若殷切的看著他連連點頭:「而且尊上你這麼久以來不是也一直在費勁心力的想辦法,在不傷及師父的情況下分離出妖神之力封印麼?」
白子畫放下硃筆,冷冷說道:「首先,我沒逐她出門並不是念及什麼師徒之情,而是給她心裡留一點希望、留一條後路、留一盞燈,那麼她以後行事至少還會有一些顧及,顧及長留也顧及蒼生。幽若你記住,縱然是世上再善良再溫順的人,也經不住太多的委屈和傷痛。凡事要有個度,懲戒也一樣,趕盡殺絕會把原本能夠改過自新的人也變得殘忍瘋狂。物極必反,玉石俱焚。絕望是個很可怕的東西,而一旦讓你師父覺得自己被天下人遺棄,只會更加促使她走上妖神之路。所以不要覺得我仁慈,我只是為大局著想。」
「其次,就算為大局著想,在你師父真正成為妖神之前,連她自己都沒有放棄自己,我們卻要放棄她一心想要殺她也是不對的。真正的大義,不能以犧牲小我為前提。但是你師父犯下大錯,自己也要負起責任,可以說是死不足惜。所以當一切沒辦法挽回的時候,我定會毫不猶豫親手殺她。」
幽若渾身一震,額頭滿是冷汗。她以前只是覺得尊上太遠,不好親近,卻頭一次發現他心思若海,言行舉止都包含太多深意,實在是可怕。
明知道以師父的性格,只要知道自己還有一點點希望可以回到長留回到尊上身邊,她就會拼了命的努力。不會墮落,不會認輸,不會放棄,更不會輕易被妖神之力所左右。尊上是早就看透了師父對他的愛有多深,所以才一直以此來引導她牽絆她麼?
經過昨天晚上,她剛剛好不容易才在猜,或許尊上也是有一點喜歡師父的而不止是師徒之情,如今卻完全沒底了。
世事難測,雖然不可能發生什麼都在尊上的預料之中。可是師父卻完全被尊上洞悉透徹,怎麼翻都翻不出他的五指山。可是,一旦這種掌控即將失去,尊上便會毫不留情的握拳,捏死師父像捏死一隻螞蟻。
幽若背上一片涼悠悠的,不明白尊上既然如此了解人心了解人性,明明自己也說趕盡殺絕只會將一心想要回到最初的師父逼上絕路,卻為何又總是對她如此絕情?
「師父理智尚存,並未被妖力控制,一心想要回來,難道就不能將功補過,從寬發落麼?」
白子畫搖頭:「幽若,你不了解你師父,南無月仙界是肯定要除的,你師父當初在墟洞裡明明有機會將功補過都始終沒下得了手,反而與他感情日深。你以為以她今時今日的能力,還肯束手就擒乖乖回長留受罰,眼睜睜看著南無月死麼?」
幽若看著白子畫突然打了個寒戰,驚恐的睜大眼睛望著他:「原來尊上你早就決定了……」
白子畫不說話,小骨既然身懷妖神之力,最後的下場就只能有三個,要麼把妖神之力分離出來,要麼被囚禁,要麼就是死。上古幾次妖神之力的爭奪,都只能靠妖神實體尚未成形時將其殺死搶奪,之後再易主則要通過陰陽交合之術。而唯一一次與妖神真身正面相抗的後果,便是覆滅了整個神界。
但第一種想要把妖力從她身體裡分離出來是不可能的,他也不許,從一個妖神換成另一個妖神根本是治標不治本。小骨是妖神,至少還有神格制約,其他人就根本完全不能控制。所以他只能選擇第二種,逐她去蠻荒,相當於囚禁,這樣至少她還有條活路,可是她卻回來了,從她回到六界的那一刻起,就註定只有死路一條。
回到茅山,東方彧卿給花千骨喝了一些秘制的湯藥,加上妖神之力的作用,身體的多處骨傷開始加速癒合,但是同往常一樣,哪怕好的再快,疤痕和痛苦一點也不會少。聽著體內骨骼咯吱作響的聲音,仿佛一部壞掉的機器。已經習慣這樣超出常人忍受極限的疼痛,花千骨面色慘白,死死咬著下唇不出聲,滿頭冷汗直冒。
終歸不是鋼筋鐵骨,反覆的痛暈又痛醒,就像被摔碎的泥娃娃身體又重捏重塑,折騰了一下午總算是癒合了七七八八。迷迷糊糊在床上睡著,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聽到東方彧卿俯身在耳邊輕聲說:「輕水、落十一還有軒轅朗他們來了。」
腦子瞬間就清醒了大半,睜開眼掙扎著坐起來。東方彧卿趕忙扶她:「別急,我說你睡著了,他們還在門外。」
花千骨倉皇四顧,心裡竟有些緊張。東方彧卿知她的顧慮,從一旁拿過薄如蟬翼的面具:「要戴上麼?」
花千骨略一思索,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不用了吧,就這樣。」
東方彧卿打開門讓輕水他們進來,落十一迫不及待的跨進門內,沒走幾步「啪」一個綠色軟綿綿的東西便貼在臉上。他把糖寶拎下來,溫柔寵溺的笑。走到花千骨床邊,正為這來之不易,又擦肩而過的重逢充滿欣喜,一抬頭卻看到花千骨早已面目全非的臉,頓時整個人都驚呆了,笑容瞬間凝固。
而隨之而入的軒轅朗和輕水更是踉蹌後退,幾乎站立不穩。
落十一一眼就明白了,是絕情池的水,當初花千骨剛上長留山,還是他領她去的三生池。卻怎麼都沒想到,那時無貪無欲無情的花千骨,如今竟會遭受絕情池水腐肉消骨之刑,落得如此下場。
痛心疾首的別開臉去,再一回想初見時她仰著一張天真的臉跟自己說話時的場景,簡直快要無法呼吸。
輕水早已是淚流滿面,幾步上前,抱著花千骨哭得泣不成聲。
軒轅朗並不知道長留山的絕情池水是什麼東西,只知道花千骨容貌被毀。怔怔的矗立在原地,千言萬語哽咽在喉間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花千骨努力的揚起嘴角,怕眾人看不出她在笑。輕拍著輕水後背低聲安撫,既是修道之人,又何必再計較這肉相皮囊。輕水止不住的哭,淚水把她衣襟都沾濕了,手停在半空卻又不敢觸碰她的臉。
「不要哭了,你想水淹萬福宮是不是?好不容易才見面,應該開心啊!」
花千骨無奈的緊緊抱住輕水,落十一心疼的撫摸著她的頭,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花千骨看著依舊怔在那裡動也不動的軒轅朗不由得調笑:「怎麼了,朗哥哥,不是你曾經說過,不管千骨是男也好是女也好,長得像人也好長得像豬頭也好,都不會嫌棄的麼?現在居然都認不出我來啦?」
軒轅朗心裡一酸,差點眼淚都掉下來。想到這一年來她所受的苦,內疚自責鋪天蓋地而來。自己明明就承諾要好好保護她的啊!卻終歸什麼也做不了……
身子像灌了水銀一樣無比沉重,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緊緊的握住她的手。花千骨感覺到他在發抖,明明是不忍看,卻又死死的盯著自己的臉,仿佛是要在心底烙下什麼。
幾人各自說著這一年的狀況,花千骨也把在蠻荒這一年發生的事細細說給他們聽。吃過晚膳天都黑了,三人到了該走的時候。
「朗哥哥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花千骨突然道。
眾人都先出門去,留他們倆在房間裡。
軒轅朗想像往常一樣抱著她,卻突然覺得自己沒有資格。一向狂傲自負,卻從沒為她做過什麼,連相陪相伴都做不到,這種無能為力來的比任何失敗都叫人自暴自棄。
花千骨雖不能夠體會他此刻內心的痛苦與激憤,卻也隱約感受到他的自責。輕拍著他的肩,笑著安慰。
「朗哥哥,凡事因果報應,這是我應受的懲罰,沒有什麼好難過的。雖然從蠻荒逃了出來,但是這段日子我一直心緒不寧,總有不祥的預感。小月是我一手帶大,就像是我的孩子,他從沒做過任何錯事,哪怕賠上性命我也一定要想辦法救他。所以從今往後免不了要與六界為敵,我本就是帶罪之身,是生是死都無所謂,可是還有太多牽掛放不下。日後小月東方可以幫我照應,糖寶也有落十一在,輕水我就只能託付給你了。她戀你至深……」
軒轅朗打斷她,皺眉道:「千骨你在交待遺言麼?還是,你救完小月有心想以死謝罪?」
「沒有,人一旦有了太多想念和牽絆就會變得貪生怕死,就像我明知道自己是個禍害,應該乖乖留在蠻荒,還是忍不住想要回來,回來見你們。可是前途兇險未卜,要救小月與整個六界為敵,我沒信心可以全身而退。如果出什麼事,輕水就只能拜託你照顧了,我也再沒後顧之憂。」
軒轅朗定定的望著花千骨:「我會盡我所能的照顧她保護她,可是千骨你要記住,我喜歡的人一直是你。」
花千骨淡淡搖頭:「朗哥哥,你喜歡的人不是我,那麼多年我們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不多,彼此之間也並不了解。剎那的心動不是愛,你只是被年少時青澀的感覺所迷惑,以致再看不見其他。我們倆都是執念很重的人,而你一貫爭強好勝,習慣了堅持,我對你而言與其說是心愛之人不如說是一種信念。朗哥哥,與其罔顧身邊觸手可得的幸福和真愛,而繼續固執的堅守一個年少時的虛無假象、夢幻泡影,不如冷靜下來,好好想想自己一直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軒轅朗愣住了,頭像狠狠的被人猛敲一悶棍。卻仍固執的退了兩步:「千骨,你不是我,你不會明白我的感受的。我從沒為你做過什麼,也不期望什麼回報,我只要你明白我的心意。你現在不相信不要緊,總有一天你會懂的。保重……」
「朗哥哥!」
花千骨伸出手卻沒抓住他華麗的緞袖,軒轅朗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不遠處的梅花樹下,輕水靜靜的站著等他。
「千骨沒事吧?」
「沒事。」
「真佩服她,遇到什麼事都這麼樂觀堅強,要是我的臉……」輕水心有餘悸的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臉,不由得打個寒戰。如今絕情池水對自己來說,也是毒藥吧。
「她心裡可能有什麼打算了,但是沒有說,只是要我好好照顧你。」
輕水一愣。
軒轅朗抬頭看著她的眼睛,忽略心底的疼痛,低沉著聲音道:「但是,我喜歡千骨,會一直守著她。如今她容貌被毀,身負妖神之力,危機四伏,艱難重重,我更不能棄她不理。輕水,希望你明白。」
輕水看著經過整整一年相處,他好不容易有所鬆動越來越溫柔的眼神,此刻又寫滿了堅定和不悔,知道他心意已決,不由無奈苦笑搖頭。
「你可知道千骨的容貌為什麼會毀麼?是長留山的絕情池水,情越濃,傷越重。千骨能傷成那樣,可見她愛的有多深。就算她喜歡的是別人,你也一點不在乎麼?」
軒轅朗眼中閃過一陣驚訝和痛色,卻依舊緩緩搖頭:「我知道,她喜歡的人是白子畫,太白山上我就已經隱隱猜到了。我只要她開心,其他的,我不在乎。」
輕水長嘆口氣,眼神越發哀傷起來:「好,她不在乎,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那就一起等吧,等到有一天,我們之中有誰真的明白清醒過來。」
東方彧卿推門而入看著花千骨眉頭緊鎖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坐在床上。
「東方,我剛剛是不是說錯話了?」
東方彧卿高深莫測的笑:「沒說錯,你對感情的事比以往看得已經通透了許多,只是應對上,還欠些火候。你以為你毀容了,軒轅朗便會退卻?你點醒他,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實心意便能面對?你真心託付他,他就願意和輕水在一起?感情的事,哪會這麼容易。以軒轅朗的性格,適得其反也說不定。」
「那該怎麼辦?」花千骨頓時六神無主。
東方彧卿摸摸她的腦袋:「你自己都還顧不過來,不要再操心輕水的事了。她可比你成熟穩重多了,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也懂得應該怎麼去爭取。不像你,傻傻的。以為犧牲了自己的全部,就叫**了?」
花千骨低下頭:「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東方,小月在哪,我們什麼時候去救他?」
「你傷還沒好,等傷好了再說。」
花千骨撩起袖子:「你看,都癒合的差不多了。我們趕快準備一下吧,越快救他出來越好。時間剩得不多了,我這些天總是擔驚受怕,夜夜都夢到小月哭著叫我,也不知道這一年他受了多少苦。」
東方彧卿嘆氣:「再急也得等明天啊,你先好好睡一覺。」
「我們兩個偷偷去?」
「那是當然,明知道是陷阱,難道還多拉兩個一起去送死麼?」
「陷阱?」
「我和殺阡陌多次想要救他,再加上那麼多人想爭奪妖神之力,怎麼會沒有陷阱。再說摩嚴都已經知道你回來了,自然是布好了天羅地,就等著你去救人了。可是就算是陷阱也好過到處刑時正面交戰,敵眾我寡。所以這回,無論如何也得闖。」
「那你告訴我在哪,我一個人去,我有妖神之力,跑也跑得快一些。」
「傻瓜,我怎麼會讓你孤身犯險呢,更何況那些陷阱陣法不是光有力量就能硬闖的。你那麼笨,沒我從旁指導怎麼行。摩嚴和仙界其他人我倒是都應付得來,怕就怕,白子畫親自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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