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水火不容
2025-02-14 06:54:26
作者: Fresh果果
「放了幽若。」摩嚴凝眉道。
「放了花千骨。」蓮榻之中緩緩傳來殺阡陌的聲音,聽不出半分情緒波動。
「她是我長留弟子,你根本就無權過問。」
「你做不了主,讓白子畫出來說話。」
「掌門師弟不會見你,他意已決,我堂堂長留,豈會受你這些妖魔脅迫。」
「摩嚴,哪怕傾盡整個妖魔二界之力,我也要救她出蠻荒。你別再和我耍什麼詭計,我的耐心有限,也別以為將這丫頭收作小不點的徒弟我就會放過她。我再給你五天時間,這是最後的期限。到時殺了這丫頭,滅了你長留山,攻占整個仙界,我就不信我救不了她!」
摩嚴冷哼一聲:「你以為你有這個能力?不過仗著人多罷了,有本事現在出來跟我打。」
「你沒這個資格!」殺阡陌輕蔑呵斥,連聲音都冷艷無比。
摩嚴一陣怒火,雙手**,一個巨大的光波擊出。周圍海水被倒吸,翻滾的向天空咆哮涌動,朝著妖魔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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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阡陌長袖一揮,滾滾寒氣,仿佛將光都凍結在空中。皓白手腕一翻,修長指尖輕彈,頓時將一切玻璃一樣擊了個粉碎。
二人相隔老遠,半空中過了幾招,摩嚴越來越心驚,眉也越皺越深。要論修為,殺阡陌豪放張狂,自己沉穩內斂。勢頭上雖比不過他,但是比他耐久。而且殺阡陌一向自負,對戰中直來直往,不如自己進退有度,心有算計。所以哪怕實力或許不如殺阡陌,要勝他卻並不難。
可是此次再一看,卻沒想到僅僅不到一年,他的修為大增那麼多。自己又替子畫療傷,元氣大損,三師弟一向懶散,不愛修煉,怕是也敵他不過。若真戰起來,以他的兵力,長留的確岌岌可危。
「殺阡陌,你既身為魔君就應該多為二界著想,何苦執念至此,為了小小一女子妄動干戈。」
「要是連重要的人都保護不了,我當這個魔君還有何意義?」
「哼,花千骨仙身被廢,筋脈被挑,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你以為這樣被流放去蠻荒,她還有命麼?說不定早就屍骨無存,你要長留交什麼給你?」
「笑話,她的驗生石不都還亮著麼。總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殺阡陌聲音里滿是怒氣,若是此刻知道小不點已死,他哪裡還需要那麼多顧及,定要整個長留山給她陪葬!
「我的要求很簡單,交還花千骨,然後讓白子畫出來,讓我砍上一百零一劍,這事就算了結。」
「白日做夢!想讓長留山交人,先過我這關吧!」摩嚴飛身而上,口中念念有詞,無數個紫色的巨**印朝著妖魔壓了過去,對著殺阡陌蓮榻中也是連連出掌。趁此機會,落十一隱去身形試圖救出上方被關在壁罩內的幽若。
蓮榻里陡然殺氣大作,銀光一閃,將摩嚴又硬生生逼了回去,周遭十里的海水全結成冰。感覺到那一絲不同尋常的血腥味,摩嚴眉頭緊鎖。
「妖魂破,你竟修了如此*術?」
眾人只聞到血腥味越來越重,腥膻中還帶一股甜膩,直叫人頭暈作嘔。
殺阡陌一想著花千骨筋脈被挑,在蠻荒旦夕不保,自己卻遲遲不能將她救出,心頭的焦躁和愧疚愈盛。
罷了罷了,將來她恨自己也好怨自己也好,今天就滅了長留山,擒住摩嚴和白子畫,就不信還救不了她。
他雙拳緊握,正要出手,突然聽得耳中一陣尖銳的哨音,分明就是他給小不點的那個。雖相隔甚遠別人聽不見,可是他自己的骨頭的聲音,他怎麼可能聽錯!
難道小不點已經從蠻荒出來了?不可能,這千百年來,就沒有誰能從那逃出來過!
可是,誰又會有那骨頭哨子?他的心頭一陣驚喜,再顧不得許多,迅速便向外飛去。
摩嚴以為他終於要動手了,凝神防備,真氣暴漲。卻沒想到只見眼前紅色身影一閃,殺阡陌沖天而起,瞬間便消失了蹤跡。
怎麼回事?跑了?
雲翳等人也是大惑不解,看向單春秋。單春秋恨鐵不成鋼的搖頭嘆氣做了個手勢,讓所有人暫時按兵不動。
摩嚴又怎會錯過這樣的機會,上前便想奪人。可是人質在手,妖魔又豈肯讓他們輕易將幽若救走。依舊化作毒蛇的茈萸飛快纏繞上幽若的脖子,嘶嘶的吐著蛇信。摩嚴只得作罷。於是兩方又陷入了僵持。
殺阡陌有如離弦的箭一般向過去常常與花千骨相聚的花島上飛去。本來只抱著一絲希望,就算見不到小不點,也看看是誰拿著他給她的哨子在那亂吹,卻沒想到竟真的看見花千骨迎面向他奔了過來,一下子跳進他的懷裡。
殺阡陌呆呆的愣在原地,整個人都僵住了。
小不點?真的是她?
世界變得不真實起來,難道自己在做白日夢?還是依然在墟洞中被迷惑?又或者摩嚴用了什麼奸計算計他?
「姐姐……」
懷中的小傢伙激動得聲音都哽咽了,熱熱的鼻息噴在自己頸間。他頓時手足無措起來,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花千骨皺著眉一臉心疼的細細看他,姿容依舊未變,可是眸子卻越發凌厲,臉越發妖艷起來。左眼眼角處多了一片紅色的華麗紋印,襯著血紅色的眸子,紫色的長髮,*氣和妖媚更加入骨。嘴角冰冷,不再似往常和藹可親,反而渾身散發出不可靠近的氣息,仿佛舉手便要滅絕世間一切。
「姐姐!我是小不點啊!」花千骨捧住他的臉,看他死死盯著自己卻一句話都不說。
「姐姐,你怎麼了?別嚇我!」
殺阡陌慢慢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用力擠出微笑,想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稍稍柔和一點。
「你回來了?」他終於開口,聲音隱隱在顫抖。
「是啊,我回來了!東方救我出了蠻荒!」
「你身子沒事了麼?傷都好了麼?」殺阡陌驚異的望著她,手飛快的在她身上到處摸著,咯吱的花千骨直想笑。
「你不是被廢了仙身,斷了筋脈?」
「都好了!我都好了,你別擔心!原來小月在墟洞的時候把妖神之力都給了我。所以我的傷勢都自動癒合,現在什麼事都沒有了!」
「妖神之力?」殺阡陌驚訝的瞪大眼睛。
「嗯!」花千骨用力點頭。
看到她是真的沒事,殺阡陌心頭懸了太久的大石終於砰的一下掉了下來,人也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抱著花千骨慢慢滑下,坐在了沙灘上。
「姐姐,你怎麼了?」花千骨驚慌失措的扶起他。
「沒事,沒事,我什麼事都沒有。」殺阡陌將她摟在懷裡。緊繃了一年的神經陡然鬆弛,他渾身都軟了,有微微虛脫的感覺。
還好,她什麼事也沒有……依舊完整無缺的站在他面前。
「可是……你的嗓子怎麼了?為什麼要用內力說話傳音?」
殺阡陌連忙把手放在她脖子上。
花千骨不自在的別開臉去:「我、我在蠻荒的時候,不小心……所以不能說話了。」
易容容易,這嗓子卻終歸還是瞞不過他。
殺阡陌心頭一痛,能夠想見她在蠻荒吃了多少苦。突然伸出手,就要脫她衣服。
花千骨一驚,卻掙扎不過他,心頭暗叫糟糕只顧著臉了。
果然殺阡陌拉下她外衣,見她手臂上肩背上密密麻麻的劍傷,刺傷,跌傷,刮傷,氣得臉都綠了,牙咬的薄唇浸出血來。
他向自己保證過要好好照顧她的,可是,不但沒有做到,不能保她周全,不能護她平安,甚至連救她都救不了,最後還是靠的那個臭書生。
他始終,什麼都沒辦法守護……
花千骨望見他眸子裡怒火夾雜著內疚和黯然,心頭一疼,連忙道:「我知道姐姐為了救我想了很多辦法,不要難過,是我自己不對,跑去偷神器,這才闖下大禍受了懲罰的,不關別人的事。」
殺阡陌根本就沒打算問她為何要偷盜神器,在他看來,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都是天經地義的。管他什麼是非黑白,根本就不用講道理,也不用向誰解釋。可是誰若敢傷了他的人,那就是千不該萬不對,他絕不可能善罷甘休。
「姐姐,求求你,不要再殺人了,也不要再跟長留山作對,我已經罪孽深重,不要再為了我牽連其他的人。」
殺阡陌緩緩點頭,他本也不想讓花千骨為難。無奈當時氣急,根本就再顧不得其他。除了他在乎的人,其他就是殺一萬個也死不足惜。
「那姐姐放了幽若吧!她是我的小徒弟。」
「好。」殺阡陌又點頭。
花千骨微微有些吃驚,她以為要說服他不會那麼容易。
「小不點,你知不知道我不是女的?」
花千骨低下頭去:「知道了,不過一時改不了嘴。」
「沒關係,你想怎麼叫就怎麼叫。不過你心裏面要記住,我不光是疼你的殺姐姐。」也是想要守護你的男人,殺阡陌在心裡補充道。
花千骨使勁點頭,又被殺阡陌一把摟進懷裡,臉緊貼著她的臉蹭來蹭去。末了仔細打量著她,伸出手捏著她的臉上下搓揉,寵溺的笑著。
花千骨不得不佩服東方彧卿料事如神,若不是他小心細緻的替自己易了容。憑自己那三腳貓功夫,早被殺姐姐玩得露餡了。
「還好至少臉上沒留下疤,否則……」
看著殺阡陌眼神陡然陰翳,嗜血一樣恐怖,花千骨不由自主打個寒戰,心虛的笑著。
「姐姐是美人,也喜歡美人,如果小不點有一天變成醜八怪,你是不是就會討厭我了?」
「不准胡說,人的美麗是上天的恩賜,要好好珍惜。小不點那麼可愛,長大了也一定是個大美人,怎麼會變成醜八怪呢。走吧,跟姐姐回去,這次說什麼姐姐也會拼死保護好你。」
「姐姐,我還要想辦法救小月出來。為了行動方便,你不要把我已經從蠻荒逃出來的事情告訴給別人知道好不好?」
「好,那你現在要去哪裡?」
「我來見你一面,讓你不要擔心,還有不要再為了我殺人了。然後就去異朽閣和東方匯合,他那邊好像查到小月被關在哪了。姐姐,你一定要把幽若平安放回去啊。」
殺阡陌微笑點頭,笑容卻忽然有些深不可測起來。
「好的,你都回來了,姐姐不會再亂殺人,當然會把她放了。」
最後唯一需要解決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白子畫!
花千骨不知為何心頭隱隱不安,但又掛念著小月,二人依依不捨的告別離開。
讓花千骨欣慰的是,雖然殺阡陌真的變了很多,但是對她半點都沒有變,依舊那麼疼愛有加。
殺阡陌知她無事,總算放心。可是一想到她受的苦,心頭怒火一陣旺過一陣。
回到長留山海上,下命放了幽若。所有人都驚訝的看著他,長留也以為他要耍什麼陰謀詭計。
幽若雖被放回,但體內還是或多或少中了些茈萸的毒,落十一等人連忙帶她回去醫治。
殺阡陌放眼四望,摩嚴此時卻不知怎的不知所蹤。
走的正好,如今更無人可以阻攔他。殺阡陌左手虛空一划,招來火鳳,不顧層層防衛,孤身便向長留山沖了過去。
既然人保護不了,又救不了,那他可以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為小不點報仇!
長留又有何人攔得住他,很快便被他一層層強行突入,進到結界光罩之中,直往絕情殿飛去。
攔截他的眾人沒他速度快,也顧不得許多,紛紛上了絕情殿,一時間刀光劍影。
「白子畫!給我滾出來!」
殺阡陌怒吼一聲,地都在震動。仇恨屈辱,壓抑在心底越積越厚,可是因為花千骨還在長留手中,他只能隱忍不發。如今花千骨既已回來,他行事再無所顧忌,又回到當初那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殺阡陌。東方彧卿一開始擔心的,也正是如此。
白子畫推開門,慢慢從房間裡走了出來。猜殺阡陌敢如此猖狂,跑到絕情殿來跟自己面對面叫囂,定是見過小骨,知她無恙了。
他魔功大成,長留山再無敵手。今日一戰,已是在所難免。
無視落十一等人的阻攔,白子畫神色不變,只是淡淡說道:「出去打吧,不要毀了我院裡的桃花樹。」
而花千骨此時正匆忙向異朽閣飛去,隱去氣味和身形,速度又是其快無比,常人肉眼很難見到。
可是突然發現情況不對,一股強大的氣息攔在了自己正前方。
心頭咯噔一下,看著那個身穿墨黑錦緞長袍的身影天神一般從天而降,負手立於海上。望著自己的神情又是吃驚又是震怒,殺氣直逼十里之外,卻正是世尊摩嚴。
「孽障!原來是你!」
白子畫面對殺阡陌。
花千骨面對摩嚴。
整個世界仿佛都寂靜了,海浪無聲,空氣都嚇得停止了流動。
「白子畫。」殺阡陌手中提著緋夜劍,優雅又不失霸氣。
「我不會殺你,你是小不點的師父,你死了她會難過。但是,你傷她的,今天我必一劍不落的還給你。」
白子畫看著殺阡陌周身真氣隨著情緒而浮蕩不穩,猶如即將噴薄而出的火山。
「你殺我長留眾多弟子,這公道,今天我也必定討回來。」
話雖如此,白子畫眼中卻依舊波瀾不起,叫人感受不到半點殺意。
高手相爭,又交待了誰也不許插手。一干妖魔,還有長留仙界眾人,只得在山下隔了大老遠觀微雲中事態發展。
笙簫默心頭暗自擔心,白子畫這一年雖拼命修煉,功力恢復了不少,但是還是比過去差了太遠,又如何打得過殺阡陌。
不斷傳音給摩嚴,卻又不知他那邊發生了何事,竟半點回應都沒有。
摩嚴看著花千骨一張恢復成本來面目的臉,心下陡然一驚,就沒聽說過絕情池水的傷疤還有辦法復原的。這女子都已成了廢人被逐到蠻荒,竟然都還能毫髮無損的再一次站到他面前。莫非真有什麼通天的本領不成?
「你怎麼回來的?」
花千骨不說話,她始終都不知道被逐蠻荒是摩嚴的主意,內心深處對他只有作為師伯的敬畏,又哪裡來的恨意。
如今不小心被摩嚴發現行蹤,偏偏還剛好易容的是自己的模樣。她知道再避不過,可是又不願跟他起正面衝突。腦中飛快的想著,該怎麼從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摩嚴也只是見殺阡陌關鍵時刻,突然神色不對,匆匆離開。恐防有詐,故暗地裡跟來看看。千算萬算,卻沒料到見到的竟會是面容如初的花千骨。
驚詫不解之餘,有那麼片刻他真的以為是見著了花千骨的鬼魂回長留山來找他報仇。
「想不到連蠻荒都困不住你!」
摩嚴凝眉一想,定是她那一堆狐朋狗友想了辦法救她出來,否則憑她一個廢人……
可是,就算再用什麼靈丹妙藥,短短一年,她怎麼可能會恢復如常?
罷了罷了,本來念在子畫面上,好心留她一命,她卻又非回來找死。若被子畫見了,那還得了,這次他再不會心慈手軟。
摩嚴右手一翻,一彎碩大的水銀輪幻化而出,在手心裡緩緩旋轉,流光溢彩,灼灼生輝。
花千骨不想跟他打,可是又萬萬不能被他再擒了去,更不能死在他手上,只能無奈御劍相迎。
水銀輪上下飛舞旋轉,猶如掛在天空的弦月。威力巨大,攻勢又快又狠,花千骨周身只看見一片銀光閃耀。倉促御劍抵擋,火光四濺,劍上很快便被撞出了缺口。
摩嚴抱胸站在一旁,似是沒想到她居然有如此多的真氣做為屏護,保持身體不為水銀輪的殺氣所傷,還能把劍舞得滴水不漏。
花千骨且戰且退,摩嚴伸出二指,輕輕夾住空中飄飛而下的雪花,竟暗器一樣向她射了過來。
「孽障!還想跑!」
花千骨腳下一滯,一面順勢輕輕拂去雪花,一面抵抗著水銀輪狂催不盡的攻勢,深吸一口氣,內力不斷向外湧出。冰一寸又一寸,沿著劍尖,竟將水銀輪也凍了起來。
摩嚴冷哼一聲,雙掌從花千骨的身後直劈而下。花千骨倉促轉身,眼看閃躲不開,只能硬接他兩掌。
又剛又猛的真氣從掌中直灌而入,黑壓壓罩在她頭頂上,仿佛她一鬆手心肺就會被擠到爆裂。右邊腋下封印處滾燙得嚇人,連帶著她整個身子都燥熱了起來。
她一咬牙,也不強制在掌上用力,以強對強,只會被摩嚴整個擊穿壓垮。改為集中注意力到封印上,頓時封印仿佛變成了一個無比深的細洞。她伸手進去抓住一根滿是靈力的紅線一頭,一點一點的用力往外拉。
摩嚴頓覺掌下一虛,仿佛觸到一朵軟軟的雲彩,沒有實感。內力一空,竟被花千骨源源不斷的吸了過去。
眉頭皺得更緊,卻仍不撤掌,反而順勢將真氣凝聚在一起,猛的推了過去。同時水銀輪傳來一陣冰裂之聲,直迎向飛來的劍,斬作兩截。花千骨回身乏術,真氣暴漲,光罩卻仍抵擋不住來勢,水銀輪破空而來,直直的穿入她的琵琶骨。
前面後面同時重創,花千骨身子一顫,胸口一悶,喉頭嘗著點咸腥。卻只能咬牙硬生生受了,繼續凝神從狹小的封印口子裡汲取妖神之力。
摩嚴見她身上紫光閃爍不定,心下疑惑更重。心念剛至,水銀輪再一用力,從她琵琶骨一端又穿了出來。
花千骨嘴唇蒼白髮紫,額頭汗水直冒,卻始終吭也不吭。一鼓作氣,掌力傾瀉如江河決堤,滾滾向摩嚴涌了去。
摩嚴飛身被震到幾丈開外,不可置信的看著她,一片妖異紫光之下,水銀輪被她硬生生從骨頭裡擠了出去,隨著背後巨大傷口流瀉的真氣慢慢回流。傷口慢慢合攏復甦,最後只剩下兩道疤痕。
「你……」
摩嚴驚恐的退了兩步,像見了鬼怪一般。
妖神之力?
心下如錘重擊。
所有疑惑全部解開。怪不得她能逃得出蠻荒,筋脈和傷勢都不藥而愈,還有如此能力,竟能與他相匹敵。
只是妖神之力尚不能完全發揮,似是被封印壓制。不用細想,已知是何人所為。
不由心下一陣失望透頂,沒想到子畫竟然做出這等事來。
如若被天下人知道她才是真的妖神,他又打算如何面對世人?又叫長留山顏面何存?
他以前以為子畫只是一時護短偏私,卻沒想到他竟寧願愧對天下人也要保護她。這丫頭果然是妖孽,再留不得。
摩嚴目光凌厲駭人,陰沉著臉冷道:「這次我非除了你這個禍害!
說著使出所有力量向花千骨咄咄逼人的攻了過去,迅若閃電,勢若雷霆。花千骨封印得以沖開一部分,只感覺力量源源不斷的涌了出來。與摩嚴交手二百餘招,竟絲毫不落下風。流竄而出的妖神之力,似乎已在自己體內逐漸融會貫通。
正在此時,就聽見遠處長留山方向傳來一聲巨大迴響,天地震搖。
連他倆在相隔極遠的海上都還能感受到那兩股可怕力量撞擊的餘威。
二人心頭同時一緊,停了下來,心念所至,片刻飛躍百里,觀微長留山上。
沒想到卻竟見到白子畫同殺阡陌正在天上大戰,連空中的浮雲都被扯作碎片飛絮。二人唇邊皆有血跡,可見彼此都受傷不輕。殺阡陌周身火焰一樣的真氣凌厲縱橫,紅光眩目,一招接一招的向白子畫攻去。白子畫真氣哪敵得過他,卻仍憑藉一手博大精深,出神入化的劍法與他相持。只是劍勢有形無力,每次和殺阡陌正面相迎,心肺都受一次大損。
殺阡陌見自己劍法不如他,乾脆不再近攻,而改以法力相抗衡。光波接連而來,霓虹飄飛猶如彩帶,頓時天空都成了彩色,折射出巨大海市蜃樓。
下面眾人只聽到爆破聲不絕於耳,可是二人速度太快,根本連看都看不清楚。
只是頃刻間,不知他們已大戰了多少回合,空中不時傳來驚雷滾滾,一陣接一陣的地動山搖。
花千骨和摩嚴都震驚了,沒想到殺阡陌居然會去找白子畫報仇。可是以如今白子畫的能力,又能強撐到幾時?
二人手腳都開始顯得忙亂起來,想儘快結束了這邊的爭鬥。摩嚴下手更快更狠,招招致命。花千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若是師父出什麼事……
再沒辦法專心應戰,她一面觀微長留一面倉促躲避著摩嚴的攻擊。
白子畫真氣早已用盡,強行透支,拼死硬撐,大大超出身體極限,卻始終雙面若冰霜,全力一戰,絲毫不肯退卻。如此下去,非死也是重傷。
「十二,十三……」殺阡陌嘴裡數著,面容微微有些猙獰。他只攻不守,寧可硬受白子畫的劍氣掌風,也非要傷他不可。
二人這種不要命的打法,別說是花千骨,就是摩嚴也看得額上冷汗直流。
花千骨眼看白子畫連中數劍,且都是要害或筋脈處,雖有屏罩護體,但是隨著他真氣越弱,劍也傷得越深。
花千骨看得緊張,掌心裡全是汗水。摩嚴也屏氣斂息,心懸得老高。
再顧及不了那麼多,花千骨心急如焚的用盡全力向摩嚴攻了過去。卻驚訝的發現白子畫周身的銀光似乎不穩,隨著自己每次出招用力忽強忽弱。
右腋下仿佛一團烈火快要將她整個燃燒吞噬。摩嚴一掌臨空而下,手掌的巨大幻影將她直往海面上壓去。花千骨妖力暴漲,化作紫色利箭從摩嚴肩上直穿而過。
可是那邊白子畫也突然步伐一滯,肩上同樣被殺阡陌一劍穿通。
花千骨嚇得肝膽俱裂,這才想起東方說的因為自己出了蠻荒師父越發虛弱。原來他把大部分力量都用來封印自己的妖神之力了。自己越是妄想衝破,他就會傾注越多的力量進行束縛。
花千骨連忙屏氣凝神,將胸壑中涌動的妖神之力一點點壓了回去。果見白子畫周身的銀色護罩慢慢厚重起來,劍勢也穩了許多。
可是面對這邊摩嚴的攻勢卻再抵擋不住,暴風雨一樣的連環而至,花千骨接連挨了他十餘掌,大口的鮮血噴出,卻只是盡力躲閃,不再還手。
摩嚴從來一絲不亂的長髮此刻在狂風中飄搖亂舞。身上淡綠色的真氣隨風四合,在他周身環繞不息。
似也立刻明白花千骨突然收回妖神之力的原因,嘴角一絲冷笑。更加下手不留餘地。
白子畫見身體力量慢慢回流,來不及細想,只是凝神**,頓時空氣中霧氣瀰漫,然後霎那間結成冰晶,就連海上湧起的滔天巨浪還有殺阡陌劍身上的火焰也被瞬間凍住。
殺阡陌一身怒吼,劍影閃動猶如玉壺光轉,破空處到處冰霜四濺。劍氣橫掃竟硬生生將下方冰凍的大海劈開成兩半。海水再次翻湧,竟滾滾沸騰起來。
封印雖不再耗費真元之氣,白子畫卻也再難抵擋殺阡陌這樣瘋狂的進攻。花千骨眼看著他又身中數劍,鮮血怵目驚心的染紅白袍。恨不得立刻飛奔到他身旁。
殺阡陌受傷也是不輕,強行提著一口氣,左手翻轉,掌心突然出現一團妖冶的火焰,用力向白子畫胸前打去。
妖魂破!
摩嚴臉色大變,花千骨再顧不得那麼多,也不管正在交戰之中,從墟鼎中取出哨子就使勁吹了起來。
摩嚴怎肯放過這樣的機會,一指點上花千骨背上死穴,然後用力一掐,將她脊椎骨硬生生扭斷。又接連打了十多掌,雄厚純正的罡氣,誓要將她五臟內腑通通震碎。
花千骨無心自保,只是瘋了一樣吹動口中骨哨,一面吹一面嘔血,行動不能,連痛都已感覺不到。
殺阡陌耳中陡然聽聞哨音,聲聲急促有如泣血。知道是自己來找白子畫報仇的事被花千骨窺見想要阻止。
殺阡陌心頭有氣,他都這樣對你了,你居然還當他是師父想要護著他麼?
可是手中還是頓了一頓,冷焰停在白子畫胸前一指,二人的頭髮眉毛皮膚瞬間凝上一層淡藍色冰霜。
心頭隱隱有不祥的預感,哨音越來越微弱消失不見,殺阡陌連忙凝神回探,跟著哨音定位到百里之外,見到的卻是摩嚴招招歹毒的打在花千骨身上。
心頭劇痛無比,再顧不得與白子畫糾纏。召來火鳳直飛九天,趕去救人。
白子畫見殺阡陌仿佛看到什麼可怕的事情,瞬間面無血色的匆匆離去,一時想不出這世上有什麼可將他嚇成那樣。
他體力透支過度,再無力觀微更無心追擊。強撐著不要落十一攙扶回了絕情殿,身後門剛一關上,便口吐鮮血暈了過去。
趁著花千骨不得不壓制體內的妖神之力,摩嚴狠下殺手。心想著就算你能不藥而愈,我頃刻間毀了你的軀殼,叫你魂飛魄散,灰飛湮滅,看你又能如何復原!
花千骨雖然知道這個師伯從來就不喜歡自己,可是卻沒想過他竟會厭惡自己到了這種程度,恨不得殺之而後快。不過觀微見到殺阡陌和白子畫雙方終於都收了手,沒再戰下去,心裡總算鬆了一口氣,大腦也逐漸開始失去意識。
摩嚴手中巨大光暈將她包裹其中。越來越多的真氣凝結,似乎只需稍一用力,捏死她就如同捏死一隻螞蟻。不過摩嚴知道事情沒有看起來那麼容易,自己必須以巨大的力量極快速的一擊即中,否則很有可能受到妖神之力為保護宿體而進行的攻擊與反噬。
正當他聚精會神凝氣之時,面前卻突然出現一個溫文儒雅的青衣男子拔劍便刺。
那眉,那眼……
摩嚴一驚,呆了半晌,再反應過來時,花千骨已被來人奪了去,一個猛子扎進海里。
竹染?
不對,不會,怎麼可能是他?他的臉明明早就被貪婪池水毀了……人此刻也應該身在蠻荒……
不過花千骨既然能回來,他說不定也回來了,花千骨的臉既然能恢復如初,他說不定也……
不對!那不是竹染看自己的眼神。摩嚴陡然反應過來,那不是竹染,是幻術。
又是哪個妖孽作祟?壞他大事?
摩嚴身子一沉,潛入海中。無奈良機已失,再尋不到花千骨的行蹤。怒極的他周身真氣暴漲,起伏不定,四周海水也隨之翻起巨浪,震盪到百里開外。
花千骨身上幾處骨頭全折了,迷迷糊糊中,只感覺被什麼人下手扳住,強行將骨頭移回原位,拼合在一起。她痛得肝腸寸斷,卻又喊叫不出聲來。
一雙光滑細嫩的手在她身體上來回撫摸著,似乎給她塗了一層厚厚的油脂。
香氣撲鼻,花千骨用力的拉扯著自己的意識,強逼著自己不要在香氣繚繞中陷入昏睡。腋下已經不似剛才那樣滾燙燎人,只是慢慢湧出淡淡的暖意,流入她的筋脈和四肢百骸。
骨頭癒合比肌體上的傷疼了一百倍。還好有那層油脂的包裹,她只感覺周身涼涼的。
「你怎麼還是那麼傻?」
她聽見有個人對她說,聲音明明是嗤笑,卻又帶了些無奈。
很熟悉的聲音,是誰?
她掙扎著想要睜開眼,那人按住她:「不要亂動。」
她提了一口氣,慢慢開始調息,感覺身體和身體裡的力量正在慢慢復甦。
「怎麼……怎麼會這樣?」
那人聲音里滿是驚恐,似乎十分不解花千骨傷到如此殘破的身體,為何會以如此驚人的速度恢復?自己給她塗的藥膏藥效雖好,卻也沒強到這種程度啊!
花千骨身子一震,她聽出來聲音是誰了,居然是藍羽灰!
心頭不由一陣火起,拼命睜開眼睛,打起精神,搖搖晃晃想要爬起來。
藍羽灰上前扶住她,卻被花千骨一把推開,而她自己也摔倒在地。藍羽灰搖頭輕嘆,連脊椎骨都斷掉了,根本沒辦法直立,為何還要如此逞強?
「若不是我救你,你早死在摩嚴手中了。」
「我不用你救!」花千骨咬牙切齒的說。最不想的便是承藍羽灰的情了,這個歹毒又狡猾的女人,她寧可重新回去被世尊捏死。
「我知道你會有今天也算是我害的,我要負起責任。不過今天既然救了你,我們之間的恩怨就算一筆勾銷。」
花千骨無力的靠在洞壁上,看著周圍都是海水,還有魚兒游來游去,心下不由冷笑:「你倒是膽大,敢從摩嚴手底下把我搶來。」
「那是自然,海上是我的地盤,你們在這爭鬥那麼大的響動,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說吧,這次你又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藍羽灰扭動著魚尾,臉湊到她面前。
「聰明,我想跟你打聽個人。」
花千骨心中了悟,已知她想問些什麼,閉上眼睛不說話。
「你既然從蠻荒回來了,有沒有見過或是聽過斗闌幹這人?他還活著麼?現在在哪?你又是怎麼從蠻荒逃出來的?」
見花千骨始終不語,她微微有些急了,一手掐住花千骨的脖子。
「快說聽見沒有!我既然可以救你也可以馬上殺了你!」
花千骨睜眼看她,滿臉迫切痴狂,心頭不由一軟。
「他已隨我出了蠻荒,現在正在南海的一個島上……」
藍羽灰滿臉不信的倒退幾步:「你不要騙我!」
花千骨疲憊苦笑,伸出食指在她眉間輕點,把島的具體位置傳入她腦中:「我沒有騙你,他就在這,你自己去找他吧。」
藍羽灰整個人呆掉……
歲歲年年,日日夜夜,在頭腦中所盼所想的,不過就是和那人相見。如今真事到臨頭了,他就在同一個世界離自己不遠的地方,藍羽灰反而不敢信了。拼命的搖頭後退:「你騙我!這不可能!」
花千骨輕嘆一聲:「騙你?你以為我是你麼?那麼喜歡騙人。你想去就去,不去就算了,或許過些日子,他會主動來找你也說不定。」
搖搖晃晃站起身來,足尖輕點,飛快的離開海中岩洞,躍出海面。竟又再一次的,朝向長留山方向飛去。
藍羽灰怎麼都沒想到花千骨傷得如此之重竟然還有力氣。待回過神時,早已不見她的蹤影。隱隱知道她說的都是實話,只是等了那麼多年,如今……
天已經黑了,雪還在斷斷續續的下。風大得好幾次差點把她從天上吹得掉到海里。
花千骨面色蒼白,嘴唇發紫。好不容易進了長留山上到絕情殿,幾乎連站都站不穩了。
勉強走了幾步,終究還是一下跪倒在地,吐了口血在廊上,怕暴露行蹤,連忙將血腥味隱去。
白天見師父傷成那個樣子,她又怎麼可能放得下心。感覺束縛自己妖力的封印越來越弱,她心急如焚,再顧不得那麼多,只想來看看他是否安然無恙。
幽若從廚房裡端著碗藥湯出來,看見花千骨頓時呆傻當場,盤子掉在地上,藥灑了一地。
花千骨無力的靠著廊柱,也不打算再瞞她,只是心急的問道:「尊上他……怎麼樣了?」
幽若不可置信的凝望著她和以前一模一樣的臉,發現真的是她,而不是扮作小七的樣子。開心的快要哭出來,猛撲上前緊緊抱住她。
「師父!真的是你!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被妖魔抓走的時候好害怕,但是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的。我等啊等,等啊等,後來果然殺阡陌把我放了,我就猜到是你救我了……」
花千骨於心有愧,也不由伸出手將她抱住。這傻丫頭,她明明是一個罪人,她為何還非認定了她?
心頭微微有股暖意。
「你、你師祖他怎麼樣?」有些彆扭的撇開臉去。
幽若驚喜的望著她:「師父!你終於肯認我了!」
花千骨被她搖啊搖的差點又沒吐出一口血來,虛弱得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
「我問你我師父……唉,罷了,我自己去看吧……」
花千骨搖搖晃晃的扶著牆往前走,幽若連忙扶住她。
「尊上他一直昏迷不醒,剛才世尊和儒尊都來看過了,給他療了很久的傷。但是兩個人都一副眉頭不展的樣子,貌似尊上這次傷得很重。不過儒尊說沒有生命危險,讓我不要擔心。」
花千骨總算鬆了一口氣。
「可是師父,你怎麼也受傷了,是誰打傷你的?幽若幫你報仇去!」
花千骨搖頭苦笑,若不是她當時肆無忌憚的想要衝破封印使用妖神之力,以師父的修為,就算大不如前,也不會被殺姐姐傷那麼重。
「幽若……我們以前見過麼?」
她總感覺幽若是認識她的,不但認識,似乎還有幾分熟悉。
可是她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了,如果說要見,那肯定是在兩次群仙宴上,但是不管怎麼回憶,卻都沒有印象。不然以她笑笑鬧鬧的性格,自己應該記憶深刻才對。
幽若向她眨眼睛,神秘兮兮說道:「雖然沒直接見過,可是也算是朝夕相伴呢。」
什麼意思?花千骨不解的看著幽若,卻被她扯著往白子畫房間裡走。
「不是想要去看尊上麼,怎麼走著走著又不走了?」
花千骨腿微微有些發軟:「師父沒事就好,我還是不去了。」
遠遠望著他還成,自己罪孽深重,師父將自己逐到蠻荒本就是不想再看到自己,自己又怎麼還有臉去見他。
幽若不停推著她往前走著:「尊上正昏迷著呢,就一直沒醒過。你去看看他吧,不會被發現的。」
花千骨皺著眉頭,咬牙想了半天,終於還是狠下心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裡還是和以前一樣的陳設,甚至連一隻茶杯的位置都沒移動過。師父似乎從來就喜歡這樣一成不變的規律生活。
幽若躡手躡腳的走到白子畫榻前,確定他依舊在昏迷當中,轉身對站得老遠的花千骨招招手。
花千骨靠近一些,看著他蒼白如紙的臉,忍不住一陣愧疚心疼。
想當初她在群仙宴上初見的那個遠離塵世的上仙白子畫,就這樣一步步被她害到如今這個地步。
是不是當初她不出現,不拜他為師,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膝蓋一屈,跪倒在白子畫榻前。
聽著窗外雪落下的聲音,壓在心底的好多話想說,如今卻只換作一陣悲戚沉默。
幽若見她久跪不語,連忙上前拉她:「師父,你自己連站都站不穩了,快起來。傷重成這個樣子,先運功調息一下吧。」
花千骨搖頭,走到白子畫跟前,猶豫半天,終於伸出手號住了他的脈搏。
「幽若,我替你師祖療傷,你先出去一下,順便把把風,有人來了立刻通知我。」有了上回被李蒙撞見的事,她行事不得不小心謹慎。
幽若心裡不願,療傷而已嘛,為什麼要讓自己出去啊,這絕情殿又不會有人來。
「弟子遵命。」無奈的轉身出門,然後小心翼翼的從窗戶縫裡偷窺。
花千骨知道自己的醫術並不比摩嚴還有長留醫藥閣的高明多少,而且本身修煉得來的功力已經全部被廢掉了,餘下的只有妖神之力。要想替師父療傷,肯定得催動妖力。可是師父之所以虛弱,很大部分原因是力量用在了封印上。此消彼長,自己用妖力替他療傷,只會更加複雜衝突。所以能夠用的還是只有自己的血罷了。
花千骨動手點了白子畫兩個穴道,確保他不會在療傷途中突然醒過來。這才掀開他的被子,伸手去解他白衣腰上的帶子。
幽若在外面嚇傻了,捂住嘴巴。
哇!看不出來,原來師父是這麼簡單直接的人啊!趁著尊上昏迷不醒,就強行把尊上給那啥了。等生米煮成熟飯,尊上肯定再也沒辦法下狠心處置師父而會對她負責任。真是好辦法啊!
花千骨額上的汗珠大顆大顆的往下掉著。
師父對不起,徒兒這是逼不得已……
手小心翼翼的往白子畫袍子裡探去,原本蒼白的臉變成熟透了的大蝦米。
回憶著他被殺阡陌之前刺傷的地方,想將他之前治療時包紮的繃帶什麼的解下來,無奈手實在抖得厲害,一不小心碰到師父冰涼的身體,嚇得心都快炸開。
鎮定鎮定……
花千骨強自穩定心神,眼前卻突然又浮現出當年不小心觀微瞧見的師父的裸背,血氣上涌,鼻血都差點沒噴出來。
咬一咬牙,一副從容赴死的模樣,她一狠心終於把手探到他肩上被殺阡陌利劍穿通處。緋夜劍劍傷難愈,之前醫藥閣包紮的白布都微微被血浸紅了。花千骨又要不解開他衣服,又要解開裡面包裹的紗布,動作得十分小心。身子微微前傾,屏住呼吸,手還是顫抖的很厲害。等好不容易解下來,她已經累得渾身虛脫,頭腦發暈了。
見白子畫身上數道傷口的血又重新慢慢往外滲,花千骨連忙用食指在自己的左臂上用指氣劃開一個小口,頓時一室都瀰漫著一股血氣的芳香,混合著之前藍羽灰給她塗的奇怪膏藥,氳成一股奇特的味道,連花千骨自己都聞到了。
手上沾了些血,再次探進白子畫衣內,咬牙切齒的將血往他傷口上塗了上去。
傷口果然如她所料的很快癒合,竟然連半點痕跡都不留。
之前花千骨的血之所以如此特別,也是因為神之身的緣故。只是命格凶煞,許多時候倒起了反效果,不但普通花草夭折,刀劍利器更是抵不住侵蝕。但利用得當,不光能孕育出糖寶這樣等級的靈蟲,治療恢復更是不在話下。
而如今,神血中,還混合了妖神之力,雖然封印未解,但效用也可想而知。
花千骨知道白子畫為她受釘刑之後本就愧疚難安,如今再見他因為自己傷勢加重。不顧安危潛入,就是想像之前他中毒時那樣,用自己的血來試一試,是否可以將他的仙力完全的恢復如初。
見到效用如此顯著,心頭不由一喜,此趟果然沒有白來。她就不信她把身體裡的血全部給了師父,還治不好他的傷。
手緩緩的在白子畫肩上,腰上,背上幾處傷口處塗抹,輕柔有如愛撫。
花千骨感覺自己渾身都燥熱起來,那手更是仿佛被沸水煮著一樣,滾燙得嚇人,好像就要燃燒起來。
可是師父的身體就是如玉如冰一樣浸骨涼滑,手感刺激太過強烈。
花千骨強忍住噴鼻血的衝動,一遍又一遍默念著清心咒。終於塗好了,她長嘆一口氣,收回手來,卻不小心划過白子畫胸前。感覺手下身體微微顫了一下,花千骨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臉都紅到脖子根。羞愧難當,看著自己的右手,恨不得拿刀砍了,扔去餵狗。
外面的幽若連吞口水,啊,她也好想摸啊。呃,不過也只敢想想而已……
花千骨好半天才站起身來,腿軟得不行。外傷搞定,然後是內傷和恢復仙力,可能就得多費些血了。她見之前臂上劃開的口子已自動癒合,便又割開手腕,放到白子畫唇邊,讓血慢慢流入他口中。
白子畫眉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掌門印記,同時也是他身為仙人的證明,隨著越來越多的鮮血流入口中,顏色也慢慢的開始變得有些明顯起來。
太好了,果然有用。妖之力想要治癒自己的神之身,能力還是稍微有限,多少會留下一些疤痕。但是和著血用在其他人身上簡直就包治百病,成了絕世的靈丹妙藥。
花千骨見白子畫仙力恢復有望,心頭不由大喜。有生以來第一次,對自己的身份有了微微的感激和慶幸。
本就重傷在身,也不運功自療,就算有妖神之力,但被強行壓制,傷勢恢復已是極慢。如今又大量失血,她眼前一陣發黑。怕還沒把師父治好,自己就率先掛掉。連忙將血止住片刻,抬起頭臉色蒼白的微微喘氣。
一陣口乾舌燥,望見桌上的茶,她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剛走了兩步,手臂卻被誰拉住。心頭一驚,倉促轉身,還沒等反應過來,身子被用力一扯飛到榻上。頭還很不幸的撞到牆,更是一陣暈眩。還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已被一翻身壓在下面。
「師父?」
花千骨痴呆片刻,見白子畫竟然醒了過來,不由得大驚失色。
白子畫低頭看著她,雙眼漆黑如墨,深邃有如洞穴,卻絲毫沒有焦點和光亮。不發一言,尋著血香,張嘴便咬了下去。
花千骨知他神智已失,只是一心想要吸血,連忙伸手往脖子上一擋。
白子畫剛好咬在她手臂上。刺破肌膚的快感,鮮紅流淌的顏色,更加激發出心中嗜血的**。
花千骨手臂一陣酥麻,仿佛在他口中融化,強自回神,猛的一把將白子畫推開。翻滾從他身下滑出,卻還未逃下榻又被身後一隻手拽住衣襟強行拉扯了回去。
頃刻間師父的臉就在相距不到兩寸遠的地方,花千骨嚇得慌忙後退,身子卻被一雙有力的手牢牢禁錮住,只得將頭努力後仰,不敢看他。同時飛快伸出手去想要點他穴道,卻沒想到招數竟然被他全部搏回封死。
糟了。
她沒想到那血喝下去,師父的傷會好的那麼快,而且很快就醒了。可是身體雖醒了,神智顯然尚未清醒,依舊處於渴血的狀態。應該是神之血與妖之力流入他身體的同時,與他身上的仙氣還有傷勢發生了激烈的衝突,導致他一時意識錯亂,不小心入了魔。
不由暗自責怪自己,光想著那血可以幫師父恢復仙力,卻不想一下師父現在這麼重的傷怎麼承受得住。
她不在乎被師父吸血,只是不想以以前那種太過親密的方式,他失去自我的的同時,自己也失去了自我。師父不喜歡這樣,自己不應該用血來誘惑他,借著他失去意識而讓兩人關係更加曖昧不清。
無奈如今白子畫的仙力不斷恢復增強,花千骨則重傷在身,要想不用妖神之力將他制服或是弄暈根本不可能。而且因為此刻他根本就沒有憑意識而僅憑本能在行動,連攝魂術對他都沒有作用。花千骨的招數又大部分得他傳授,見招拆招,光動手打根本就打不過他。
幽若在窗外看得目瞪口呆,她本來還想見師父和尊上親親我我、纏綿悱惻的,不過二人進行的程度是不是也太過激烈了?在床上滾來滾去,打得不可開交。她要不要上去幫幫忙啊?那到底是去幫師祖把師父壓倒好方便吸血,還是幫師父把師祖壓倒方便那啥?小小年紀的她陷入了巨大的天人交戰中……
花千骨見白子畫動作速度越來越快,仙氣也越來越多的凝結周身,估計剛剛餵他喝的血應該是夠用了。既然師父仙身已完全恢復,仙力應該也恢復了七七八八了。自己還是趕快溜吧,不然被他捉住,非吸成乾屍不可。
一個挑燈望月,聲東擊西,花千骨的身子箭一般向門外射了出去。卻沒想到一頭撞到一堵肉牆上,抬頭一看是白子畫拔腿便跑,卻被他捉住雙臂,猛的推倒在牆上,張嘴便往脖子上咬。
花千骨兩隻手被他牢牢禁錮扣在牆上,知道再躲不過,心裡急的直嚷嚷:師父我餵你喝啊,你不要再咬我!
無奈白子畫牙已到頸邊,花千骨感受到他鼻息,心頭陡然揪起。不可以這樣,不能再和師父這樣!師父是仙,自己如今連妖魔都不如,師父是失了神智,自己卻是清醒的。當初是因為師父中毒不肯吸血迫不得已要逼他喝,如今明明可以不再用這種吸血的方式了。如果僅僅因為自己心中私情就放縱自己沉溺下去,只會折辱了師父。
花千骨身上突然紫光大作,將白子畫震了開去。妖神之力逆封印而出,白子畫身上真氣陡然一弱,不由得微微彎下腰去。
「師父!你沒事吧?」花千骨連忙擔心的上前扶他。卻沒想到白子畫突然就勾住了她的脖子,一口就咬了上來。
牙微微刺破肌膚,鮮血如同紅色的牛奶一樣滑入白子畫口中。
花千骨一陣顫抖,幾乎站立不穩。奮力想要推開他,卻被他緊握住雙手,在身後牢牢扣住。花千骨一退再退,白子畫就順勢向前,牙一點也不肯鬆開。
幽若捂住自己雙眼,又忍不住從指縫裡偷看,鼻血都快忍不住掉下來,師父和師祖怎麼在房間裡抱在一塊跳起舞來了?
花千骨太過熟悉這種渾身酥麻的被吸血的感覺,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師父剛中毒的時候。沒想到如今居然會舊事重演,可是師父已經知道自己對他心存愛慕,清醒之後,兩人又情何以堪?
花千骨撇開臉拼命在他懷中掙扎,白子畫卻死都不肯放開。
極度混亂中,卻聽白子畫喃喃念了一聲「小骨」。
花千骨渾身一震,頓時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坍塌在他的懷裡。傻傻的睜大了眼睛,任憑他繼續埋頭吸血。
白子畫眸子裡有了一些光亮,雖恢復了部分意識,卻似乎陷入狂亂之中,動作陡然粗暴起來。
花千骨被他突然推倒在榻上,壓在身下,不由一陣恐慌。
白子畫的臉貼著她的臉滑過,抬起頭輕輕喘息,似乎是想要克制,又似乎是想要更多。剛剛咬下的傷口已自動癒合,於是他又換個地方,換種姿勢咬了下去。片刻後再次抬起頭來,再換個地方咬。鮮血流得到處都是,花千骨要瘋了。
一次又一次的疼痛和酥麻不斷折磨著她提醒著她,她不安的在白子畫身下扭動,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因為痛苦。
白子畫的身體開始熱了起來,不再似起初的冰涼如玉。花千骨則更勝,整個人仿佛著了火一般。而白子畫還不斷給她加柴,她快要被燒死了。
白子畫的動作越來越快,唇齒在她脖頸間不停摩挲著,卻不再用力往下咬,而只是輕輕的啃舔,仿佛是變相的懲罰。手下意識的撫摸過身下小小的身體,花千骨頓時整個人繃得僵硬如冰。
師父、師父,入魔了……
花千骨從沒想過一向清冷的師父,潛意識裡也會有一絲魔性。如今意志薄弱下被激發出來,她該怎麼辦?
感覺到頸間的鼻息越來越灼熱,花千骨的耳朵都酥掉了。
對師父她的確心存貪念,她喜歡這樣的親近,師父想要的一切她都可以給。可是師父如今是失了神智啊……
她迷迷糊糊想要掙扎推開,可是身子完全沒有力氣,只能任憑擺布。
白子畫的啃咬慢慢變成粗暴的吻,吸吮過她頸間沾血的每一寸肌膚。花千骨顫抖著死死的咬住下唇,怕自己呻吟出聲。
「小骨……」
她分明聽見師父聲音低啞的在喚她,雖如同夢囈,聽上去卻十分痛苦。
師父,我在這……
花千骨一面喘息一面無措起來。師父是在做夢麼?
那這……這是在夢遊?
師父一向冷若冰霜,至善無情,為何在夢裡,會表現出這樣的痛苦和難過?他心中有結解不開?有執念參不破?所以才會不小心入了魔?
花千骨不明白,手忍不住心疼的輕撫他的眉心。
師父,就算這是在做夢……你知道夢裡,你面前的是誰麼?你知道夢裡,你自己在做什麼麼?
不太明白那個叫**的東西,不過她猜測此刻若是再給她淋上**池的水,她一定會很疼很疼。而師父,那種對血的饑渴逐漸轉化為一種莫名的宣洩,那種壓抑了千年的痛苦,沒有出路。
微微仰起頭,感受著師父的唇慢慢滑上面頰,花千骨的喘息更急促了。
不對!這分明就不再是吸血,跟親熱差不多,這是師徒**——
師父那麼討厭自己,醒來要是知道,會恨死自己的。
眼看著白子畫的唇要掠過她的唇角,花千骨的兩指正好插入兩人唇間,封住了他的吻。那樣的記憶,此生有那麼一次,她已經很滿足了。
白子畫牽過她的手,突然用力在指上一咬,十指連心,疼得花千骨輕哼出聲。然後就眼睜睜看著白子畫將她手指放在唇邊吸吮起來。
那樣略帶幾分**的景象無法想像是師父做出來的,花千骨倒抽一口涼氣,有想哭的感覺,自己是不是也神智錯亂了。試著微微移動身體,卻被白子畫壓得更緊了。
在手指上咬了半天,大概是嫌血來得還不夠洶湧澎湃。又埋頭到花千骨頸間,張嘴咬了下去。好像今天晚上非要喝飽了不可。
花千骨只覺得眼前越來越黑越來越黑,隨著血液的流出,仿佛整個人都融入了師父的身體裡面。
卻突然聽見「咚」的一聲響,身上的人應聲而倒,壓在自己身上不動了。
「師父!師父!你沒事吧?」幽若著急的搖搖花千骨,糟糕,光顧著看好戲了,她不會進來晚了,師父失血過多掛掉了吧?
花千骨咳嗽兩聲,小心的推開白子畫,總算能夠正常的大口呼吸。
「你把尊上怎麼樣了?」
「我在後面點了他幾處穴道都沒用,只好直接拿著硯台把他敲暈了。」
花千骨滿頭黑線,心疼的看著白子畫。扶他躺下睡好,蓋上被子。
「尊上有些入魔了,不過主要是我血一時的外力作用,還沒有和身體很好的融合,過段時間就好了,應該不礙事。你等天明趕快讓世尊過來給他看一下。」
「是,師父,尊上的傷是不是全好了?消魂釘的也好了?」
「應該是,超出劑量那麼多,就算沒提升,也應該恢復的差不多了。」
幽若點點頭,一臉遺憾的表情,可惜啊可惜,好不容易看見尊上居然會有這樣失去理性的時刻。只差一點生米說不定就煮成熟飯了,搞不懂師父怎麼沒有繼續下去。
花千骨瞪她一眼:「你看夠了?」
幽若一臉陪笑:「哪裡哪裡,師父我在把風呢,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看見……」
花千骨無奈搖頭,反正她喜歡師父幾乎大家都知道了,也沒什麼可再隱瞞的。她心裏面已認了這個師父幫她收的徒弟,所以也不再拿她當外人。
「記住,今天晚上的事,千萬不能讓尊上知道!」
幽若皺眉點頭:「師父,你是要?」
就見花千骨慢慢伸出手放在白子畫頭頂,再一次用攝魂術消除了他這一晚的記憶。
畢竟白子畫仙力已經恢復,她不敢保證他沒有意識的狀況下就一定什麼也不記得,所以還是保險一點好。
幽若心疼的望著花千骨蒼白的臉,本就傷得重,現在比來時更加虛弱了。
「師父,你這又是何必呢?」
花千骨搖搖頭:「你不懂的。幫我好好照顧尊上,我走了。」
「師父,你要去哪?帶我一起走吧!」
「傻瓜,你走了,尊上我交給誰去。」
「那、那我怎麼找你?」
「不用找我,有事我會找你的。」
花千骨出了房間,倚在廊柱上又咳了幾口血,只覺得半步都邁不動了。提一口氣,讓部分妖力慢慢在周身運轉調息。等感覺稍稍好些了,正咬牙準備飛回去,突然望見自己滿身的血跡,回去別把東方和糖寶嚇壞了,便先到過去常去的後山小溪邊清洗一下。
脫了衣服,赤腳站在雪地里,沒有月亮,可是周遭仍舊一片銀光閃亮。
她一點也不冷,身體還滾燙得嚇人,特別是頸間一圈,雖然傷口都已復原,卻依舊**辣的疼著。
凝視周身大大小小的可怕疤痕,再緩緩抬起右臂,借著水模糊的倒影看見了右腋下那個封印。
再不能有下一次,她告誡自己。以後為了師父的安危,一定要非常小心的使用妖神之力,能不用就堅決不用。還好現在師父又恢復了仙身,不然自己當初做的努力豈不是全都沒了意義?
緩緩撕下臉上薄如蟬翼的麵皮,呆呆望著水中倒映出的自己的臉出神。她其實有時候希望自己能夠繼續瞎下去,那麼就可以不用看得這麼清楚。
看著水中那張比鬼更恐怖的臉,突然想起清憐。
她以為自己是從不在意自己相貌的,在竹染或者東方面前也從不覺得難堪或者多作遮掩。卻原來還是在乎,不想被師父看見。不單單因為醜陋,更因為那是她喪倫背德的恥辱的烙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