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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暗影浮香

2025-02-14 06:53:22 作者: Fresh果果

  夕陽西下,霞光漫捲,殘陽如血,滴滴猶泣。

  落十一硬撐到大殿內,霓漫天連忙扶住他。

  「外面現在怎麼樣?」

  「千骨在外面靠流光琴將他們攔住了,但是不知道能撐得了幾時。」輕水一臉的擔憂。一時片刻救兵是趕不來的,他們總不能一直這樣坐以待斃下去。

  落十一點點頭,環顧一周,突然驚道:「糖寶呢?糖寶在哪裡?」不會也和千骨在外面吧?很危險啊!

  「咦,是啊,糖寶跑哪去了,剛剛還在這裡急得直哭來著,說什麼要找爹爹來救骨頭……」

  「爹爹?」落十一腦海中出現一個和糖寶差不多大小的蟲蟲,帶著草帽,捋著鬍鬚,叼著煙杆,一臉嚴肅的模樣,不由得一陣暈眩。如果真見了糖寶爹爹他又應該怎麼稱呼呢?

  捶捶自己的腦袋,天啊,這根本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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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忙用觀微想找尋糖寶下落,無奈受流光琴音的干擾,根本什麼都看不到。

  大殿殿頂上花千骨已經快撐不住了,有氣無力的趴在琴上,為了不過分耗損真氣,間隔一小會,她才輕輕撥動一下琴弦,彈得只有音沒有調了。

  妖魔眾人皆是神色古怪,一會兇惡,一會仁慈,臉部各種抽搐。只有夏紫薰輕倚榻上,聽得如痴如醉。

  雖看清彈琴之人不是白子畫,那流光琴散發出的祥和的銀光她卻是認得的。往昔情景在眼前不斷浮現,人人封閉五識,她卻是放任自己被琴掠去一半心神,沉醉其中,不肯自拔。

  聽得花千骨琴聲越來越慢,調不成調。不悅的揚手便是一彈指過去,無數飛揚的紫色花瓣在空中快速旋轉牽出長長一線,直向花千骨攻去。奇異的花香更是如霧般鋪天蓋地而來。

  花千骨只得加快撥弦相抗,無奈那香味極其纏綿詭異,直叫人昏昏欲倒。沒辦法封閉嗅覺,只能不斷默念心咒。

  夏紫薰滿意的抿起嘴角:「彈的很好聽,雖然差子畫太多太多,但是流光琴所奏之樂果然都是人間絕響。接下來,換一曲《朝露九天》怎麼樣?」

  花千骨硬著頭皮抵住她一波一波的襲擊,心裡憤憤的罵著這個變態女人,居然敢子畫子畫的叫這麼親熱!在流光琴下居然心神不被洗滌還能夠有還手之力,而她不斷攻向自己消耗自己真氣的理由居然只是為了能夠多聽聽琴音。再這樣下去,自己怕是午夜都撐不過去,而救兵再怎麼樣也得明天才趕得到去了。

  師父啊師父,你在哪,徒兒好想你!

  天色漸晚,圓月初升。花千骨一直靠著眾人渡給她的靈力和夏紫薰相抗。單春秋等人又往後退了十餘丈,以免被她倆波及。

  花千骨見這樣下去實在不是辦法,突然開口道:「紫薰仙子,馬上就是八月十五了,咱們打了那麼久,就算不累也餓了,停下來吃個月餅怎麼樣?」

  聚在殿下的落十一,朔風等人全都緊張的望著她,不知道她又想做些什麼。

  夏紫薰輕笑一聲:「你這小孩也真有趣,生死關頭還惦記著吃月餅。」

  花千骨停止撫琴,眨巴眨巴眼睛:「如果註定我看不到明天的太陽的話,那還不如吃飽了再想其他是不是?」

  夏紫薰停在半空中,紫色紗衣隨風飄舞:「你想吃就吃吧,等你吃飽了再撫琴給我聽。」

  花千骨眯起眼睛笑,模樣倒有幾分像東方彧卿。

  「師父說得真是沒錯,紫薰姐姐果然又溫柔美麗,又通情達理。」

  「你師父?」

  「就是長留上仙白子畫啊!」

  「子畫……子畫他竟然收了弟子了麼?」夏紫薰面容呆滯,有些失神。是她在魔界閉關恢復的時間太久了麼?

  「原來,原來你竟是他徒兒啊,我說怪不得怎麼會有流光琴。子畫……他,他竟有向你提起過我麼?」

  一盤月餅飛到花千骨手中,她拿起一個啊嗚一口,嘴裡含糊不清道:「當然有啊,紫薰姐姐你以前在天庭主管人間所有香氣,也是上仙之一啊。」當然這些不可能是師父跟她說的,而是《六界全書》上看的,夏紫薰一身仙氣混在妖魔之中很容易辨認。

  「姐姐,你要不要嘗一個,是我親手做的,很好吃哦,我師父都常誇我手藝好呢!」

  盤裡一個月餅悠悠飄到她的面前。

  「子畫他,也會誇人麼?」夏紫薰捏住月餅呆呆的看著,好像那個是白子畫的臉。

  雲翳他們一急便要上前,她怎麼能夠打著打著不但和敵人嘮起嗑來了,居然還吃對手給的東西,要是有毒怎麼辦?單春秋一揚手制止了,眯起左邊妖冶的丹鳳眼,饒有趣味的看著這一切。

  夏紫薰捧起月餅小心的嘗了下,甜味在舌尖上炸開,猶若平地驚雷一般。她已經多久沒有吃過東西了呢,味覺都快退化了,也忘記了食物的滋味竟然是這麼美的。

  月餅裡面是百果仁,入口軟而不滑,甜而不膩,一個吃完,頗有意猶未盡之感。夏紫薰嘴角明明在笑,可是月下顯得分外蒼白的臉上分明卻全是悲戚之意。

  那樣的神情連花千骨看到眼中都不由得微微一痛。拍拍手掌,衣袖擦一擦嘴:「紫薰姐姐我吃飽了,你還想聽什麼曲子,我彈給你聽啊!」

  「吃這麼快?」

  「呵呵,姐姐以為我在借吃東西拖延時間?」

  夏紫薰望著年紀尚幼的她明朗的微笑,想像著她每日是如何快樂的在白子畫膝下承歡,心中又是羨慕又是悲愴。

  「我若殺了你,哪怕以你師父的為人,說不定也是會來找我算帳的,或許,我便可以見著他了。」夏紫薰突然抬頭看著她說。

  花千骨猛打一個寒戰,嬉笑道:「姐姐你說笑話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師父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會為我去尋你的仇呢?」

  「是啊,也對,無心無情的白子畫,又怎會關心別人的命運呢?」夏紫薰幽幽說道,伸出手摸了摸眉心黑色的墮仙印記,眼中悲哀更加濃重。

  花千骨連忙道:「姐姐薰香制香調香的技術六界無一人可比,千骨從小一直都對香料特別感興趣,今天好不容易遇到姐姐,我們切磋一下如何?」花千骨努力爭取時間調復真氣。

  夏紫薰還是頭一次聽見有人要拿香氣跟她做挑戰,不由笑道:「好啊,你若是贏了,此事我便再不插手。我若是贏了,其他神器我也不要,只要你把流光琴給我好不好?」

  「好。」花千骨微笑著點頭,殿下眾人皆大驚失色。

  「不過千骨肯定沒姐姐厲害,公平起見千骨來出題。我們每人出示一種自己調製的香料,然後對方猜成分和製法,沒猜出來的便算輸好不好?」

  夏紫薰點點頭:「你既然是子畫的徒兒,未免人家說我以大欺小,我出三種香料,只要你能說出其中一種便算贏。」

  花千骨擦擦手心裡的汗,望了望夜空,本來最希望的便是看到師父的白色身影能夠出現,卻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卻有一點不希望了。

  見二人在空中以香相鬥,下面的人全都緊張的凝神觀望。

  夏紫薰從墟鼎之中取出一個紅色香囊,飛到花千骨手中。

  「此香名曰浮屠三生,三生也,夢也,不仁者,天也……」

  花千骨放在鼻邊輕吸一口氣,前調幾近淡不可聞,中調突如潮水襲來,洶湧澎湃,濃郁而幽深,叫人痴痴沉醉無法自拔。香飄百里可聞,殿下眾人和妖魔皆入幻境,人生百年,如白駒過眼,歡笑淚水,悲傷痛苦全都變得如此真切,又近在手邊。於是,有的人大哭起來,有的人大笑起來,整個太白山亂做一團,猶如戲台。

  花千骨入世尚且不深,眼前也不斷浮現眾生百態,輕嘆一聲,厭世之心頓起。不過很快回過神來,對著香囊嘴裡輕吹一口氣,後調的香逐漸瀰漫開來,卻叫人整個人從頭到腳狠狠一激靈,心頭一涼,清醒無比。紅塵中的恩愛悲歡瞬間成了虛空幻影,回首相望,仿佛已過百年。

  「浮屠三生,好個黃粱一夢啊……」花千骨連連點頭,「姐姐這香是用白檀香二兩,靈蘭香四兩,**、藿香、沉香、金魅香各一兩,另外再研青蘆半錢,香成旋入,混之同搗。末入茗茶粉、仙芍藥各一錢,生蜜拌勻,入薔薇水,金箔裹之。入瓷盒重湯煮十數沸,窨中封存,已取出七日有餘了吧?」

  夏紫薰眯起眼看她,眼中詫異神色一閃而過。看來她是低估她了,的確,年紀雖小,卻畢竟是白子畫的徒兒啊。

  於是從墟鼎之中拿出了第二個香囊。

  「此香名荼迷薰風,得風而飄,無風無味。」

  花千骨接過,迎風而立。那香極盡聲色詭異之能,隨風卻不四散,過綠葉而染綠色,掠紅花而沾紅顏,月光下變作彩色絲縷狀的幻霧延綿飄飛。人聞之而憂傷,草木聞之卻欣喜,紛紛在風中顫動枝葉,狂歡作舞。花千骨越發欽佩起她來。

  「世間竟有香可通萬物,果然極品妖嬈。此香混合了二十四節氣里分別開到極盛正要凋謝的二十四種花的香精各一錢,再加上沉水香五兩,富泠香、薰陸香、青木香、甘松香各半兩。以上末之,酒灑令軟,放入瓷器中,蠟紙封,埋在梅樹下,於冬月取用,姐姐我說的可對?」

  夏紫薰面色越發蒼白起來:「對,很對,一味也沒有說錯。」這世上,竟然有能在調香制香聞香上超出她的人麼?

  「這最後一囊香,名曰姽嫿傷誄,有傷者可聞,無傷者無味,傷越重,味越濃,越聞傷越痛。」

  花千骨握在手裡,小獸覓食一般在香囊前嗅來嗅去,竟然沒聞到味道,不由得慌了一慌。沉下心來,閉上眼睛,努力聞著。卻突然師父的臉在腦海中出現,她心猛然一絞,竟痛得直不起腰來。同時,香氣也迎面撲來,熏得她鼻子酸酸的直想掉淚。連忙把香還回給夏紫薰手裡,封閉了自己的嗅覺,三種香里這種是最好聞的,不知為何她卻最不喜歡,強顏歡笑道。

  「這個我也聞出來了,姐姐集了世間珍奇的百種香草,百種香花,百種香木,與忘憂酒混合,三味真火燒了至少半年,然後放在極北極寒之地用提煉出來的精油每日澆灌姽嫿銀花,而這香囊中,是沒有經過任何加工的每日花間採集的露水。」

  夏紫薰閉上眼睛,臉上突如其來的倦容讓她瞬間老了很多。她畢竟活得比她多了那麼久,千年來,青山看遍,天涯踏遍,每種草藥都是親嘗,每種香都是親調,可是面前這才十二三歲大的娃娃又都見過什麼,經歷過什麼啊。卻對調香卻有如此造詣,天賦如此,她嫉妒都嫉妒不來。

  夏紫薰輕輕搖了搖頭:「還少了一味。」

  花千骨望著她微笑:「還有一味,是紫薰姐姐你的眼淚,所以聞起來才會有那樣微微苦澀的滋味,才會叫人這樣傷心啊!」

  夏紫薰長嘆一聲:「只可惜你已拜入子畫門下,不然我真想收你為徒,你如此聰明可人,他定然也是不肯割愛的。罷了,輪到你出題了。」

  落十一,輕水等人總算鬆一口氣。就算夏紫薰也全猜出來了,她們也是平手不算輸。

  霓漫天不可置信的盯著花千骨,卻不知道她竟然能聞得那麼多的香。看著眾人一個個滿心佩服的神情,心中又是憤恨又是不甘,今天算是什麼風頭都被她給出盡了!

  花千骨從身上東翻翻,西翻翻,總算從袖子裡抖落出一個白色的香囊出來。

  「姐姐,這個是我之前調製的香,但是沒取過名字,既然姐姐的都叫的這麼好聽,它就叫暗影流光吧!」

  花千骨拋給她接住,夏紫薰握在胸前,低頭輕聞,不由得心口一緊。這樣清新淡雅的香她從未聞過,仿佛熨平了身上的每一個毛孔,說不出的適意舒爽。香氣持久而悠長,綿綿仿佛從亘古飄然而至。溫暖又祥和的感覺,將她心中傷口一一撫平。突然通透起來,突然輕鬆起來。

  她抬頭望向花千骨,只有這樣的孩子,有著純潔心靈的孩子,才能調製出這樣讓人驚奇的香。這是治癒的香,是幸福的香。不用開口猜成分和製法,單單聞香氣,她就已經輸了。

  夏紫薰握著那香囊如痴如醉的聞著,久久不願意放開。花千骨求之不得,半點也不催她,心頭卻盼著早點天亮。

  「紫薰仙子,動作快些,不要再浪費時間了。」雲翳卻看不過去,終於發話。若是等到明日群仙趕來,他們想要奪取神器更加不容易了。

  夏紫薰從香中回過神來。

  「此香主要是用茶香和果香調製而成,用了柚皮一兩,橘片、桃片、棗片二錢,白附子、茅香各五錢,竹葉青、西湖龍井、碧羅春、蒙頂茶、君山銀針、顧渚紫筍、普陀佛茶各半錢,共研成粗末。以絹袋盛懸於銚子當中,冰蓮花露浸一宿,慢火煮七七四十九日。三生池水滌過,然後以香投油,桃花瓣層層覆之,封浸百日……」

  卻還有些什麼,是她說不上來的,無比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看來,她真是老了,連嗅覺都遲鈍了。這比試,她輸了。

  「還有兩味,我猜不出來。姐姐甘願認輸……」

  花千骨眨眨眼睛,難掩欣喜。

  「姐姐已經很厲害了,說得一個不錯。至於另外混在其中沒有猜出來的兩味,卻是在我袖中放久了,沾染的我身體的異香和師父的枕邊香啊,若是聞都沒聞過,沒猜出來怎麼能怪姐姐。」

  花千骨心中難免有一絲愧疚,其實這個也算是她在使詐,可是如果不這樣,又怎麼勝得過她,兩相權宜,還是保住流光琴要緊。

  夏紫薰踉蹌退了兩步,差點從半空中落下去。

  是了,是了,她說為何會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因為那是白子畫和花千骨的香味啊。她千算萬算,絲絲求精,卻忽略了人的體香麼?

  「你師父……你師父的枕邊香?」

  「是啊,香囊做好之後,我偷偷藏在師父枕邊很久才拿出來帶在身上的。」花千骨得意的笑,她也是看了七絕譜之後鑽研調香許久,特意做了這香囊專門吸聚師父的味道隨身攜帶的啊,這樣就好像師父一直在她身邊一樣。

  夏紫薰看著那香囊發呆,手握得更緊了。子畫,子畫的味道……

  「千骨,對,你叫千骨沒錯吧,姐姐,姐姐拿、拿東西跟你換這個香囊好不好?你要什麼都可以!《調香秘錄》好不好?對了,你已經很厲害了,不需要這些了。那、那姐姐的劍譜或者仙力?不然,對了,大家不是都想要神器麼?姐姐這有卜元鼎,拿來跟你換香囊好不好!」

  夏紫薰突然語無倫次起來,從墟鼎中拿出一發光的玲瓏之物,正是神器之一的卜元鼎!

  所有人一時都嚇懵了。雲翳和茈萸等人連忙飛身上前生怕她一時衝動做了傻事,那卜元鼎是她墮仙之前就持有之物,專門用來煉藥提香,為了得到神器,單春秋費盡心思,才拉得她入伙。如今為奪一神器,又白白送人一神器,那他們大軍來犯豈不是什麼意義都沒有了。

  「紫薰仙子,你瘋了麼?」

  夏紫薰一回首,面如冰霜,單手一揮,波光閃動,雲翳等人全被她打飛出幾丈開外。

  「滾!誰敢擋我就殺誰!」

  花千骨見她眉心印記從漆黑陡然變得鮮紅如血,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雖然一早看出她對師父有愛意,卻沒想到竟然執念如此之深,連神器都心甘情願拿來做交換,只為了一個有師父氣味的小小香囊麼?

  不知為何,她心裡微微一痛,心中憐憫之情尤甚。

  「姐姐若喜歡,送你便是了,不用拿神器來換。」

  「千骨!」落十一等人在下面心急如焚,沒想到她居然也意氣用事。

  「謝謝你,這個人情姐姐記下了……」夏紫薰欣喜若狂的對著她笑,花千骨第一次看見她悲哀的臉上,竟然有那樣燦爛明媚的神情,不由更加酸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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