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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丹青難描

2025-02-14 06:53:11 作者: Fresh果果

  有了仙身,識記能力更是強了許多。在書房裡背給白子畫聽,因為內容太多,他隨意挑著讓背,也不對書,竟也是全部記得的。

  花千骨背得流利,很快便過了關。正當她興奮之餘,沒想到白子畫又拿了一堆書給她,一共五本,花千骨一翻,分別是金木水火土五籍。這次的書沒有圖畫更沒有聲音,全是深奧拗口的一些心法和口訣,密密麻麻的看著直叫人頭暈。

  「師父……」

  「你先看書,自己領會書中奧妙和涵義,一遍不懂就讀兩遍,十遍不懂就讀百遍,不要來問我,也別問糖寶。第一天修習金術,第二天就修習木,第三天水,以此類推,五天一輪,周而復始,不准中斷。」

  「啊?師父,那今年的仙劍大會……」

  「你不用參加。」

  

  「哦,那明年?」

  「明年也不用。」白子畫放下手中的筆,把剛寫好的字遞給她,「入定的時候掛在房間裡。」

  花千骨接過來看,是好大的一個「靜」字。筆鋒蒼勁有力,渾然質樸。

  「知道了師父。」

  夜裡趴在墊子上,雙手撐著下巴看書。

  糖寶高舉一隻紙鶴艱難的翻越幾座大山,從她的身上爬到腦袋上:「骨頭,爹爹來信啦!」

  花千骨開心的跳了起來接過信和糖寶一起看。然後提筆回信,她趴在信紙這頭寫,糖寶趴在信紙那頭胡畫,還在中間畫了條分界線,不准花千骨的字越過地盤。寫好了放飛出去,花千骨突然想起觀微的事,自己好像也到知微境界了,要怎麼用啊?

  糖寶解釋道:「就是可以通過明鏡,或是水等一些載體,看到自己想找的人,發生的事等等。當然像道行特別高深的,只需掐指算,或是靈犀一動,便能知曉萬里之外發生的事。」

  「啊,那我們在長留山吃喝拉撒不都可能會被人看見?」

  「長留山有結界,外面的探知不進來。而且這法術極損真氣,堅持不了多少時間,會受到距離,對方力量強弱,所處地點,周圍法場等各方面的影響,所以常常需要藉助寶器。」

  「那我現在可不可以啊,我去找面鏡子來!花千骨一聽興奮極了,她若是練得很厲害了,豈不是可以大老遠看見東方彧卿和雲隱他們在幹什麼!太有趣了!」

  「我現在的法力都只能做到感知某個人的存在,還看不見畫面,你哪有這麼厲害!」糖寶仰天一哼。

  「我可是你娘親!」花千骨找不到足夠大的鏡子,於是跑到後院蓮花池邊依著糖寶教她的訓練。可是看來看去看了半天,平滑如鏡的池面上除了倒映出的一彎新月什麼也沒有。

  「你在想誰呢?」

  「我想看東方啊!」

  「他太遠了,你當然看不見。你先從最近的開始嘗試。先絕情殿,然後長留山,再觀天下。」

  「啊?那我看師父麼?」

  「恩,他在這絕情殿中跟你最近,你試著找找看他現在在哪,能猜出他的大概位置就已經很不錯了。」

  花千骨屏氣凝神,腦中清明一片,頓時絕情殿仿佛微縮成了一個小小的模型,而她巨大的雙眼從上空俯視一切。

  師父,師父在哪呢?

  臥室麼?頓時師父臥室的景象出現池中,只是畫面微微有些模糊顫抖。糖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有沒有搞錯?

  臥室不在,在書房麼?頓時書房出現,但是畫面比之前要清晰了許多。

  花千骨慢慢調整,逐漸抓住了訣竅,把絕情殿的房間都翻了個遍,居然都沒有找到師父的蹤影。

  「奇了怪了……」

  糖寶挫敗的嘆口氣,唉,骨頭娘親現在的法力已經超過它了啊,以後更只有被她欺負的命了,嗷嗚。

  「你不要漫無目的到處瞎晃瞎看,很耗元氣的。你要先靠心去感知他是否存在,他的位置和大概方位在哪裡,這樣才好找啊!」

  「原來如此。」

  花千骨閉上眼睛,用心細細體會尋找了一遍,身體仿佛化作一陣清風,從絕情殿的東南角颳起,貼著草地,慢慢吹拂過每一個角落。突然靈犀移動,雙目一睜,驚喜道:「我找到了!」

  低頭往池中望去,白子畫的身影正出現在蕩漾的水面上。

  可是居然……

  花千骨呆在那裡,感覺全身的血液瞬間沸騰到了頂點,直往上冒,然後鼻血噴涌而出。

  「誰?!」白子畫幾乎是立馬警覺,轉過身抬起頭來,冰冷凌厲的眼神穿過水麵,直直的望向花千骨,嚇得她一陣腿軟,一身冷汗的倒退了好幾步,池中景象馬上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糖寶也傻了一樣,依舊痴痴的望著清澈見底的池面發呆,長長的口水一直流到池裡,害得水裡的小魚差點以為那隻笨笨的小蟲子是不是對自己一見鍾情。

  花千骨的鼻血依舊止不住的往下流淌著,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蒼天啊,她看見什麼了?她不是在做夢或者在夢遊吧?

  銀色月光下,師父大人居然這個時候獨自一人在後山溪流匯聚成的小小瀑布的如絲細流下沐浴。那是怎樣瑰姿艷逸的人間絕景啊!哦,蒼天,她居然看到了師父大人的裸背!

  雖然只一個剎那,師父的長髮隨意往前披散,露出背部的優美線條來,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男人的背也可以這樣美的。

  而正因為沒有看見他從來都高不可侵的冰冷眉眼,光瞧見了月光下,霧靄中,他的背影身姿。竟然清華出塵中又帶了入骨的媚惑,仙氣中又糅合了一絲妖冶。那樣白皙透明的膚色,瑩如美玉,反射出的月光明晃晃的刺痛了花千骨的眼眸,心就好像被剜了去似的,只知道隨他的每一個舉動而跳動。連一向把師父敬如菩薩一樣的她,都不由得心中有了些莫名的異樣,激動的流淌下一地鼻血。光是這樣眨眼所見已經叫她的世界旦夕幻滅,碎成飛灰,更不用說讓她想像他在水下的下半截身子。

  她雖還是個孩子,但七絕譜讀完,這世間事幾乎全在腦中,不由得臉紅得快要爆掉。

  那裸背不停的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她的鼻血就片刻不肯停止的流來流去。她一路流一路清掃銷毀罪證,終於溜回臥室,很適時很舒服的讓自己流著口水發著花痴做著美夢的暈倒在大床上。

  第二日一早,她就很主動很自覺的雙手高舉著藤條在大殿裡跪著了。

  白子畫從書房出來,無奈的看著她道:「你在這裡幹什麼?」

  「師父,弟子知錯了……」

  「錯了?知什麼錯?說吧……你又將什麼東西打碎了,還是惹了什麼禍?」

  花千骨眉毛糾結成一團,豁出去了般突然大聲道:「弟子錯了,弟子昨天不應該偷看師父洗澡!」

  白子畫猛然被嗆住,劇烈的咳嗽起來。臉上雖仍無表情,卻是一陣紅一陣白。

  他還在想這世上是誰這麼高深的法力,竟然突破長留和絕情殿的重重結界,敢在暗中窺視他。而且近到已經看到他的地步,他才發現。原來竟然是這個小丫頭,因為離他距離太近,身上的仙力大部分本來就是由自己身上渡給他,所以氣息相近,自己根本就沒有提防和察覺。唉……

  花千骨見他不語,眉頭深鎖,依舊是如神佛一般高不可侵,仿佛多看一眼都是褻瀆,和昨夜那青蓮出水一般如夢如幻的美麗背影迥然不同,心裡更加沒底了,嗚嗚嗚,師父不會真的生氣了吧!

  「師父,小骨知錯了,小骨不是故意的,只是在練習觀微的時候想找找看師父在哪,沒想到剛好師父在沐浴。嗚嗚嗚,師父你別生氣了,小骨什麼也沒看見,就只看見師父的裸背……」

  白子畫更加窘迫無奈了,花千骨驚奇的發現原來如同萬年冰雪的師父竟然也有那樣好玩的表情。

  「沒關係,你起來吧,一切色相皆塵土,皆空相,皆執妄。你回去看書去吧……」白子畫道行極深,平日若觀微於花千骨,自然知道何時可見何時不可見。花千骨初學自然是無法自己掌握控制。

  「謝謝師父!」花千骨這才開心的站了起來,師父果然是大人有大量啊!哈哈!早知道她昨天就多看兩眼了。

  「過兩日就是仙劍大會,你十一師兄一個人全全負責恐是忙不過來,你去看看有事就幫幫手。」白子畫道。

  「知道了師父,我一會就下去。」花千骨知道世尊儒尊的幾個弟子,貪玩的只顧著貪玩,練功的只顧著練功,什麼事物都得靠落十一一個人忙活,肯定很辛苦。最近連陪糖寶玩的時間都不怎麼有,糖寶乾脆每天睡懶覺,以它的話來說,它的睡覺便是在入定和修煉了,所以洋洋得意的自認為很勤奮,發誓要儘快反超過它的骨頭娘親。

  「師父啊,小骨什麼時候才可以像十一師兄一樣,也在仙劍大會上收徒弟呢?」

  「為什麼會突然想要收徒?」

  「那麼大的絕情殿上只要我們兩個人,好冷清啊。我想多個人陪我玩,被我欺負,又不想要師弟師妹,那當然是自己收個徒弟最好啦!師父你看小骨我這麼乖這麼聽師父的話,小骨要是收個徒弟來玩,一定也很有趣吧……」

  「會有這麼一天的,不過最好不要太像你,一個已經夠讓為師頭痛了。」白子畫嘴角微揚,轉身離開。

  花千骨嘟嘟小嘴,看著白子畫衣袂飄飄不履塵的背影,頓時渾身僵硬,昨夜妖冶月色下,他的身姿又開始在眼前晃蕩,一股熱流直往上冒,她連忙捂住鼻子,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骨頭娘親!快起來!快起來!!」糖寶把她的臉當彈簧床在上面跳來跳去,拔河一樣扯她長長的的睫毛。

  「糖寶,別鬧,我好睏,昨晚看書很晚睡的,讓我再多躺躺。」花千骨迷迷糊糊隨手一揮,糖寶直接飛貼到對面牆上,然後一張餅一樣無力的滑下。

  嗚……壞娘親。

  糖寶爬到桌子上尾巴在硯里沾了沾,又悄悄爬上花千骨的臉,一邊在她臉上爬,一邊拖著尾巴在她臉上畫王八。

  花千骨覺得臉上痒痒的,直接翻個身,面朝下把糖寶壓在下面。糖寶無數隻小腿腿使勁蹬使勁瞪,見花千骨的臉仍壓著她沒反應,乾脆努力鑽進旁邊的鼻孔里。花千骨受不住,轉身仰面老大一個噴嚏炮彈一樣把糖寶射上了天,又直直的落回臉上。

  「嗚嗚嗚,好多鼻涕……」糖寶跳到她的胸前打滾,使勁在衣服上蹭蹭蹭。

  「骨頭快點起床了!外面下大雪了,好漂亮!我們出去打雪仗啊!」

  花千骨迷糊中一聽,立馬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你說什麼?下雪了?」花千骨一蹦而起,竄得比猴子還快。

  剛打開房門,寒風就夾雜著雪花迎面撲來。花千骨穿著單衣在風裡得瑟著,又捨不得關上門,又興奮又激動的立馬沖了出去。

  院子裡的雪積了好幾寸厚了,依然還在下。空中飛舞著潔白輕盈的雪花,還有無數的長著薄翼的雪花精。

  桃花卻依舊未謝,只是被雪壓低了枝椏,銀裝素裹中露出一點點紅暈來。桃花精飄舞在空中和雪花精打鬧。笑聲遙遠而空靈的傳來,在寒風中顯得越發的如夢如幻。

  花千骨在雪地里又蹦又跳,開心得不得了,她家在南方,除了在七絕譜中,這還是第一次真的看見下雪,原來竟是這般好看又壯觀的。

  糖寶則全副武裝好了,手裡揮舞著一個老鼠屎般大的很小很小的雪球,騎著施法了的紙鶴當坐騎,直直的向花千骨飛了來。

  然後啪的一下把雪球砸在花千骨的眉心。

  「哇卡卡!正中目標!」糖寶得意的騎著紙鶴在寒風中自由穿梭。突然聽見身後風聲疾立,剛一回頭。比它身子還要大出十多倍的一個雪球已在眼前。

  「啊!」糖寶一聲慘叫,被雪山一樣大的雪球打下飛鶴來,壓在雪地上。灰頭土臉的在下面掙扎不出,就乾脆從下面打了個洞,從雪球頂端爬出來。

  花千骨坐在雪地上,抱著肚子大笑。

  糖寶抖抖頭上的雪花,氣鼓鼓的騎上鶴飛到花千骨面前,看到花千骨依舊臉上一個大王八,在心裡偷著樂。

  花千骨一把把它抓在手裡。

  「你這是什麼啊?」

  「輕水給我做的衣服,圍巾,和耳套啊!」糖寶得意的身子一扭,擺個造型。

  「我真服了她了,怎麼連鞋子都有!」花千骨張大嘴巴把它倒著提了起來。

  糖寶穿了無數小鞋子的腿腿在空中亂蹬著。

  「那是,誰讓我娘什麼針線活都不會做呢,還是輕水對我好啊!以後我要討她做老婆!每天給我洗衣做飯……」

  花千骨哈哈大笑:「糖寶你是公的母的啊?」

  「哼,什麼公的母的,我想男就男,想女就女。為了我賢良淑德的輕水,我決定我要修煉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哈哈,那十一師兄怎麼辦?豈不是要傷心死?」

  糖寶臉紅撲撲的抗議道:「關他什麼事,我才不理他呢!」

  「好好好,不關他的事,不過十一師兄很厲害哦,做我女婿實在是委屈他了。一隻小屁蟲有什麼好的,愛慕他的漂亮仙女這麼多,再怎麼輪也輪不上你啊,唉……我還是隨便找只跳蚤啊,菜青蟲啊,蠶寶寶啊什麼的把你給嫁了吧!」

  「嗚嗚嗚,你敢,我告訴爹爹去……」

  「你爹他聽我的,哈哈哈!話說你每次穿那麼多雙鞋,穿完了又要一隻只的脫你累不累啊?」

  「還好還好,穿著脫著就習慣了。」

  「對了,師父起來了沒有,我去告訴師父下雪了!」

  花千骨開心的往白子畫臥室跑去,他卻不在。

  「師父,師父——」她知道不管師父在哪肯定都能聽見的。

  果然……

  「我在露風石。」白子畫的聲音傳來。花千骨急急忙忙往殿外跑。

  白子畫站在崖邊負手而立,俯望一望無際的滄海雄山。一襲白衣,在風雪中快要看不清,只有黑髮漫天散亂飄飛。

  花千骨費力的也爬了上去,看見下面白雪皚皚中的長留山的巍峨和壯觀不由得震驚的吐了吐舌頭。崖邊風更大,而且有雪地滑,似乎一不小心隨時都會從崖上墜下去。可是她不怕,因為師父在身邊。

  花千骨開心的拽著他的袖子,以防小小的身體被風颳跑。

  「師父,好大的雪啊,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下雪呢,去年長留山都沒下。」

  「離妖神出世越來越近,天地異相也越來越多。最近西南地震頻繁,北邊時有戰火,東邊連續乾旱,洪災,蟲災,百姓顆粒無收,饑荒遍野,另外還有妖魔橫出,整個仙界也忙亂了手腳。這天是一年比一年冷,明年的雪,會下得更大積得更厚吧……小骨,你來長留多久了。」

  「回師父,兩年了。跟在師父身邊也已經有一年了,小骨快要十四歲了。」

  白子畫微微點了點頭:「現在你修煉也算略有所小成了,還怕鬼麼?」

  花千骨身子瑟縮一下,低下頭去:「怕……」

  「妖魔鬼怪都是這世間之物,只是存在的形態不同罷了,你要能夠冷靜客觀的看待。未見先有了三分懼意,怎麼斬妖除魔呢?」

  「師父,這正和*要如何區分,魔和仙永遠是對立的麼?」她一直為殺阡陌的事情想不清楚,可是又不知道應該怎麼做。

  白子畫沉思片刻:「人要有所持,也要有所守,有時候是與非,黑與白並不是那麼容易看得清楚,堅持做你認為對的事情就好了。妖神出世雖然無可避免,但是聽天由命又不免悲觀。命數這種事,到底還是看人自己的選擇。所以我們每個人儘自己的每份力,無愧於心,無愧天地就是了。」

  「弟子知道了,可是師父,恕小骨冒昧問一句,你明明不喜歡這些俗世中的事,為什麼還要繼續做掌門呢?」花千骨不解的抬頭望著他。

  白子畫搖頭:「小骨,你記住,人有多大的能力,便要負起多大的責任。如果僅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而逃避應有的責任,那便是罪孽。想要拋開一切,自由的活著,並不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情。更何況,師父我,雖然不喜歡這些事情,卻也沒有什麼事情是喜歡的。所以,不管以怎樣一種方式活著,對於師父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

  花千骨的心猛然揪痛一下。

  「人有時候無欲無求或許是一種悲哀,為了沒有憂愁,同時也捨棄喜樂的代價或許是有一點太大了,所以得道飛仙,不一定就是什麼好事。小骨,你命中注定崎嶇坎坷卻又波瀾壯闊,或許外面寬廣的世界更加適合你,長留山對你而言,太小了。」

  花千骨一聽,嚇得立馬跪了下去:「我不要,我哪都不要去,我只要留在師父身邊。」

  白子畫彎腰扶她起來,這才看見她仍穿著單衣。小心的拍去她膝蓋上的雪,解下身上雪白的披風替她繫上。

  「怎麼穿這麼少,不要著涼了。師父只是突然感慨說說,又不是要真趕你走,看把你嚇的。」

  花千骨氣呼呼的鼓著腮幫子,委屈的抬頭看著他。

  白子畫看到她臉上的王八,差點忍俊不禁。而坐她肩上的糖寶,正在對他擠眉弄眼的一臉壞笑著。

  白子畫揚起嘴角,替她一點點擦去臉上的墨跡,兩人仿佛兩座凝結在露風石上的冰雕。花千骨半點都不敢動,生怕驚走了師父這一片刻的溫柔。

  花千骨就這樣簡單的在絕情殿生活,師父很少親授她些什麼,最多只是她練錯的地方提點一二,將她導回正途。也從不對她多做何要求限制,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扔一堆書給她讓她自己看。

  她一開始不明白,後來才發現,那些大量死記硬背灌入她腦中的知識在逐漸潛移默化中被她吸收理解,讓她變得博學廣達。那些艱難生硬的古籍秘法,沒有人教授,她理解起來甚為吃力,可是慢慢的學習過程中,她的領悟能力和學習能力卻遠比其他人強上許多倍。之後不需要人指點,很多難懂的修煉之法她都很容易的得其門而入。

  她終於明白師父的良苦用心,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手把手的教她,只會讓她永遠在自己的影子之下,很難有突破。而且道心修煉,口訣秘法,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理解,師父不想把自己所認為對的強加於她,而是希望她以自己的理解去修煉去提高。而且從未硬性要求她什麼,只是給與適當的監督。是希望她在沒有鞭策,沒有依賴他人的狀況下也可以自己學習,有自己的規劃,刻苦修習的過程中也能過得輕鬆自在。

  說起來師父真的沒有教她學過什麼,可是教給了她了最重要的學習的能力。

  雖然一開始的時間裡,她的修為比霓漫天,甚至比輕水都落後了很多。

  可是之後一日千里,很快便突破了勘心的境界。在長留修煉這麼短的時間裡居然能有此大成,這是長留山百年都未曾有過的。

  更奇妙的是,人家的宮花,宮玉什麼的都是自己所屬的那個系的單一色調,她的宮鈴卻竟然慢慢變成了金木水火土五色的。掛在劍上流光四溢,光彩灼人。

  看著自己彩虹一樣好看的鈴兒她不知道有多歡喜。她知道是師父調節了她體質的影響,讓她修行五行術,無一不可偏廢。因此雖然她沒有特別拿手的五行術,攻擊力也一直不強。可是隨著五種法術的同時緩慢提升,之後越來越快,越來越強。她不管遇上何屬性的高手,都可以相生相剋。

  這時候花千骨才真正的體會到,她遇上的,是世界上最好最厲害的一個師父。

  一轉眼,在長留山又平淡的度過了三年。

  花千骨已經十七歲了,可是容貌始終停留在十四歲未發育的孩童模樣,絲毫沒有變過。性子也似乎半點沒長大似的,每天頂著兩個包子頭在絕情殿風馳電掣的跑來跑去。糖寶也半點都沒長長,倒是橫向發展了不少,越發圓滾滾的了。

  「骨頭你在鬼畫些什麼呢?」糖寶啃啃啃把桃花酥啃成了一個小房子的模樣,從洞洞裡面探出個頭來張望。

  花千骨咬了咬筆頭,嘿嘿一笑,神秘的說:「我在畫師父。」

  「你確定你畫的是師父?不是白無常?」

  「當然是師父,我在畫師父的裸背。」

  糖寶一口把糕點全部噴了出來,結果被花千骨一下敲在頭上。

  「居然敢噴在師父大人的畫上,怕不怕我把你擰成麻花啊!恩?」

  「嗚嗚嗚,我要到夢裡告訴爹爹去,骨頭娘親越來越暴力了!」糖寶抱頭躲進小房子裡。

  因為花千骨一直在長留山,東方彧卿苦於跟她還有糖寶久不能相見,總是在信里哀聲載道。於是花千骨苦練元神出竅,但她法力尚淺,根本一炷香也堅持不了,更突破不了長留的結界出去。後來東方又折迭製作了另一種紙鶴,花千骨只需睡覺的時候壓在枕下,便能在夢中神魂離體,一躍千里,與他相見了。

  只是這極其耗損精力,而且得是白子畫不在山中,東方彧卿也剛好想見她同樣壓了紙鶴入眠的時候。雖然機會並不是很多,但拋卻軀殼的束縛,二人再加上糖寶,這些年天南海北四處晃蕩,羈絆愈深,感情也一日勝過一日。

  不過東方最近似乎很忙,花千骨已經很久沒在夢裡見過他,也沒有他的消息了。

  花千骨咬著筆頭望著天,繼續努力回憶當時看到師父裸背的情景,一臉陶醉,口水都忍不住快流下來。唉,怪只怪像彈琴作畫這些需要勤加練習的技藝類的東西,她儘管理論知識一大籮筐,隨便看著一幅畫就可以說出一堆的條條道道來。可是真叫她動手畫,她就無可奈何了啊。

  不管怎麼畫,都不像師父呢,她多想把師父大人親手畫下來,然後把畫像隨時帶在身邊啊。不過,白子畫,白子畫,這世上,怕是無一畫,可以裝得下他的仙姿,他的容貌,他的風采,他的氣質吧?

  「小骨。」

  突然一個聲音在耳邊傳來。

  花千骨連忙把畫一掩,慌張道:「在!」

  「過前殿來一下,為師有話對你說。」

  「是,師父,小骨馬上就來。」

  花千骨匆匆忙忙的把畫藏好,就往前殿跑。

  「師父,小骨來了。」花千骨樂滋滋的推門而入。多年相處,已不像過去那般緊張懼怕,每次能見到師父都最開心了。

  白子畫放下手中茶盞頷首道:「小骨,近年來,神器的守護門派已經依次暴露,為爭奪神器,仙魔屢次交戰,可是神器還是接連被奪,你可知曉?」

  花千骨點點頭,十方神器中,卜元鼎一開始就在妖魔手中。繼茅山的拴天鏈被奪之後,玉濁峰的謫仙傘、蜀山的幻思鈴、委羽山的不歸硯也接連被盜或被搶,如今妖魔手中已有五方神器,且封印解除,實力大增。而仙界這邊,炎水玉早已下落不明,只余長留山守護的流光琴、長白山守護的沉浮珠、天山守護的玄鎮尺,還有太白山守護的憫生劍這四方神器。

  白子畫站起身走到窗前,眼中顯現一絲憂慮:「單春秋一干人揚言下月十五要率妖魔大軍來取,但同時給距離相隔極遠的長留、太白、長白、天山都下了戰帖,卻不知道其中虛虛實實。以他們之力絕無可能同時進攻四派,估計是想分散仙界支援的力度,然後率大軍集中攻打一個或者兩個。四派天南地北,相隔遙遠,就算是日行千里怕也為時晚矣。長留實力雄厚,妖魔攻打的可能性最低。你的修為雖不說是登峰造極,卻也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但實戰經驗太少。此次和其他弟子一起出山御魔,支援他派,也當作一番歷練可好?」

  要她一個人下山麼,她不要啊,她一步也不要離開師父……

  「弟子謹遵師命。」心中雖不舍,最終也只能恭敬一拜。

  白子畫點點頭,又問道:「小骨,十方神器你已銘記於心,但它們各自的力量為何,你可記牢?」

  花千骨道:「恩,記牢了,除了幻思鈴、不歸硯還有謫仙傘的不知道。」

  關於神器,她特意在《七絕譜》上仔細詳查過。每一方器物,得注妖神之力後,分別根據自身特點作用,以及所守方位,生出了奇妙而強大的力量。

  為了抑制各自的力量,也為了阻止妖神出世,神器都被加諸封印,無法使用。所以一些過去曾被解開過封印的神器,諸如流光琴、拴天鏈等,大家知道其力量為何。但未解開過的,就無人知曉了。

  而那七方花千骨已經很了解的神器,力量分別如下。

  流光琴:淨化涅槃。是十方神器中,代表「善」與「重生」之物。琴聲不但能淨除惡鬼,超度亡魂。且能遏制人心中*惡、貪婪與**。於戰則干戈化解、於人則重修舊好。

  浮沉珠:借法自然。代表「毀滅」與「力量」,可控制**雷電、山川樹木等自然元素,此珠在手,翻江倒海、翻雲覆雨,皆不在話下。

  卜元鼎:調香煉藥。代表「煎熬」與「治癒」,可煉化一切,不論是制出來的香,還是仙丹毒藥,都是聖品。

  玄鎮尺:絕對封印。代表「絕望」與「壓迫」,人和物,修為或者記憶,感情或者技藝,皆可封印,無法解除。

  炎水玉:生生不息。代表「愛」與「希望」,使用此神器枯木可回春,死人可復生。

  憫生劍:以殺止殺。代表「死」與「離別」,憫生劍其實是最殘忍之劍,見血必亡,它的憫只是在於,死在劍下的人不會有絲毫痛苦。

  拴天鏈:鎖住空間。代表「牽絆」與「桎梏」,無法斬斷的枷鎖,可締造世上最堅固的牢籠,並能輕易毀掉牢籠中的一切。

  神器之力非同小可,且相生相剋。如今有三方力量不為人知的神器落到妖魔手中,也難怪白子畫心生隱憂。只希望不要中途生變才好。

  「你去收拾行李吧,明日起程。」

  「是。」花千骨慢慢往殿外退。

  「路上一切聽你十一師兄安排,不要亂跑。」

  「是。」

  「衣物多帶些,路上夜裡會很冷。」

  「是」

  「把糖寶也帶上,必要時它能幫忙。」

  「是。」

  「去藥閣里取些血凝花和回清丹帶上,如果受傷的話用得著。」

  「是。」

  「一路小心,一定要注意安全。」

  「知道啦,師父……」花千骨終於忍不住,哈哈笑著蹦著從殿內跑了出去。心裡美滋滋的,原來師父也很捨不得她嘛,也難怪啦,四年裡自己幾乎就沒怎麼出過門,而且是去和妖魔打架這麼危險又有趣的事,也難怪師父會擔心。

  放心吧,小骨這次出門一定不會給你丟臉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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