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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暗影浮香動淺夏·流光琴響太白山 十七、鬼門大開

2025-02-14 06:53:13 作者: Fresh果果

  「千骨,你沒事吧?」落十一御劍的速度慢下來,和一直落在最後的她並駕齊飛。

  

  「沒事。」花千骨心虛的笑,面色有幾分緊張。

  霓漫天回頭瞪她一眼,一個人急速飛馳在最前面。她總是喜歡在最前面的,原因很簡單,所有人的目光都可以注視著她。

  幾年下來,和花千骨的停止生長不同,已經十九歲了的她早已發育完全,出落的越發嬌艷,常常迷得長留一干男弟子暈頭轉向。對個頭才到她胸前的花千骨也更加低頭俯視加鄙視了。

  對此花千骨氣呼呼的低頭望望自己永如萬里平原的胸部哀嘆一聲,然後不屑一顧的評論霓漫天:還沒阡陌姐姐一個小指頭長得好看,哼!

  這次長留山派出的新老弟子一共近百名,分成三批,分別趕往三個方向。而天庭及其他大派也會派弟子支援,但是人數有限,因為怕妖魔意不在神器,而是聲東擊西,茅山被屠的事再次發生。

  尹上飄出自天山派,帶著火夕和舞青蘿還有一些弟子負責天山。狐青丘跟著兩個長老還有部分門人趕往長白山。落十一則帶著他的兩個徒弟霓漫天和朔風,還有輕水,雲端,花千骨,以及另外十多個弟子一共三十人趕往太白山。

  本來,如果按他們隊伍里最慢的人的御劍速度,白天趕路,夜裡休息的話,從海上長留飛去太白山頂多十天就到了。可是現在離八月十五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們一行人卻先出發了。

  主要是他們當中大多數人都太年輕,雖學有所成,卻幾乎無半點對敵經驗。許多人入門修行後幾乎就從未踏出過山門,更別說真正面對妖魔了。所以世尊特意讓落十一領他們先行一個月,而且過了海上到陸地之後就放棄御劍步行到太白山,一路體察世情,增廣見聞,斬妖除魔,累積一點生存經驗。

  這樣花千骨本來是很高興的,終於可以有機會一路好好玩一玩了。

  可是師父臨走前卻把她的天水滴給封印住了,說要她自己去面對妖魔鬼怪,而不能一直依靠外力的保護。

  結果立馬她就感覺到以前周身的那種壓抑和束縛感回來了,身上似乎總纏繞著什麼,雙手觸及到哪,哪的花草就立馬枯萎焦黑一片,長留山草木精靈通通見她都避之不及。

  而這才只是剛開始而已,隨著年齡增長她身上的氣味越發濃重。剛出了長留沒多遠,就有幾股陰風一直在她腳底下盤旋不肯散去,花千骨真是欲哭無淚,師父這不是明擺著把她往鬼口裡送嗎?她最怕鬼了,明明求仙就是為了避鬼,怎麼到頭來還是躲不開啊?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到了陸上,找了一個無人之地降落,便開始了步行的長途跋涉。

  因為仙規嚴令與凡人交手,不到逼不得已也不得在凡人面前顯露法術。所以他們一行人偽裝成江湖門派弟子,正大光明的招搖過市。

  走在街上,太多令人目不暇接的新鮮事物,花千骨走著走著就發現身邊沒人了,全都興奮的擠到街邊小攤子旁,看那些小玩意去了。

  花千骨正納悶落十一怎麼也不管管,一回身發現他也正在一個賣糖人的攤子邊停住。糖寶在他肩頭興奮的僵直成一個孫悟空的動作,那個賣糖人的老大爺居然照著捏了兩個出來。落十一暗地施法凝固住揣在懷裡打算永久珍藏,另一個剛做好,糖寶就啊嗚一口把自己的腦袋吃掉了。

  然後為了感激落十一給它買糖人,舉著餵到落十一嘴邊:「十一師兄你要不要嘗嘗?」

  落十一滿臉受寵若驚的在嘴裡舔了舔,怕半口就把它咬沒了。

  「甜不甜啊?」

  「甜,太甜了!」落十一感動得淚眼花花的。

  霓漫天見了在一旁咯嘣一口咬掉豬八戒的腦袋,恨恨的扔在地上:「難吃死了,什麼東西!」

  花千骨一臉無語的仰頭望天長嘆,不明白落十一平時如此成熟穩重的一個人,一到了糖寶面前就變成另外的樣子了呢?

  正當賣糖人的老大爺半天還沒反應過來蟲子怎麼會講話是不是他老眼昏花了這個問題時,幾人已經走遠了。

  輕水拿著剛買的胭脂水粉跑到她面前興奮的給她看,雲端則孩子一樣手裡拿個風車在路上跑來跑去。

  花千骨正滿頭黑線,突然眼前出現了一個五彩斑斕的大花臉。嚇得她立馬抱住旁邊大樹,嗚嗚,怎麼才大白天的,那麼快鬼怪就又出現了啊!

  定睛一看卻是一個唱大戲的臉譜,朔風悠哉的摘了下來,得意的挑挑眉毛,戴好又轉身走了。

  「你到底要蒙幾層面啊?」花千骨握著小拳頭憤憤道。

  晚上在下榻的小酒館裡吃飯,因為也算是公費出差,另外還有落十一這個冤大頭在,大家不客氣的點了幾大桌子飯菜,吃得不亦樂乎。

  落十一自己都有點搞不清楚他們是出來歷練還是出來旅遊的了。不過看著糖寶這麼高興,是什麼都無所謂啦。

  花千骨本來是滿腔熱情,可是時不時的看見那些髒東西,就實在是讓她游而不知樂,食而不知味了。只能總是仰頭望天而行,我沒看見,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

  吃飽喝足,大家開心的各自回房休息,花千骨非纏著輕水跟她睡在一個塌上。糖寶則依舊睡在它的小房子裡,脖子上套一個落十一替它買的細細的銀戒做項鍊,花千骨笑道落十一隻差沒在上面綁條繩子就可以牽小狗一樣把糖寶牽回家去了。

  臨睡前花千骨還特意布了個陣法,灑了許多香灰在門外。總算安靜的度過一晚。

  可是接下去,大部分路途都沒有城鎮,只能在山中臨時歇腳就很麻煩了。

  為求便捷,他們走的多是人跡罕至的山林小路,妖魔遍布。按道理,一般小妖小怪的察覺到他們一行人身上的氣場都會自動的避猶不及。可奇了怪了的,一群群妖魔野獸一般兇猛的不斷對他們進行襲擊,而且前仆後繼,怎麼殺都殺不完。

  花千骨仰頭望天,我不知道,不知道啊,什麼都不知道。

  一個個精疲力竭的到了晚上,卻仍然睡不踏實,還有一波又一波的鬼怪前來騷擾。害得他們又是布陣又是收魂的,累得死去活來。

  其他人雖然不清楚是因為花千骨的原因,落十一卻是知道的。也總算是明白師父非讓他們提前先行,還把花千骨帶上的寓意何在了,這樣一路殺去太白山,他們的實戰水平能不提高麼?夜路走多了總會遇上鬼,他們鬼怪遇多了,總會碰上兇猛厲害的,非有好幾場苦戰不可。

  花千骨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跋山涉水,日夜顛簸,可是霓漫天一向嬌生慣養,哪裡吃得了這樣的苦頭。不是嫌睡在地上太硬就是嫌夜裡太冷,東西不好吃。

  再加上糖寶總跟在落十一的身邊,每天有說有笑的,她就十分來氣。本來她還以為好不容易出了長留,她和落十一有了好好培養感情的機會,沒想到他的注意力幾乎全被一隻小屁蟲給吸引去了,真想一腳踩扁它!

  幾天之後,一行人在路上明顯沒了初時的那種興高采烈和神采奕奕,全都耷拉個眼皮沉默的往前走,還得隨時提防周圍突然出現的妖魔鬼怪。起先見了他們還會有點害怕和不知所措,現在一劍砍下去已經跟砍蘿蔔沒什麼區別了。

  花千骨渾身冰冷得不行,直覺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突然想起什麼的問輕水道:「今天什麼日子?」

  輕水渾身一震,頓時臉色蒼白:「七月十四,明天是鬼節,鬼門大開,嗚……」

  「你不好好睡覺,提著包袱,鬼鬼祟祟想要去哪?」正坐在樹上負責放風的朔風好笑的看著她。

  花千骨渾身一顫,連忙食指噓聲:「不要提那個字!」

  「哪個字啊?」

  「鬼字啊!」

  猛然反應過來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四處張望著,好像隨時周圍都會有鬼蹦出來。

  「你打算一個人偷偷溜走啊?居然連那隻毛毛蟲都不帶?」

  「我家糖寶才不是毛毛蟲!帶著她我怕有危險,在這有十一師兄和輕水會照顧它。」

  「那你打算一個人去哪?」

  「我去茅山啊,這兒離茅山不遠,兩三天就到了。我已經留書給十一師兄,不管怎樣我暫時和大家分開一下避避鬼節的風頭,到時候再傳書匯合,不然大家會被我拖累的,話說這年頭的鬼怪怎麼越來越厲害了啊!我們當中雖都只是些修仙之人,但是好歹十一師兄法力高強也算是半仙啊,那些傢伙飄來飄去居然一點都不怕!」

  「好啊,一路順風。」朔風躺在一根細細的樹枝上,隨著風上下左右搖動跟盪鞦韆似的。

  「啊?」花千骨沒想到他那麼乾脆,反而有點奇怪了。

  甩甩手頭也不回道:「再見,小心掉下來。」

  話剛落音,朔風躺的那根樹枝應聲而斷,他連忙迅速的翻身上了另外一根樹枝,拿眼瞪著她。

  花千骨無奈的望著天,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比較衰罷了。

  一個人摸黑往前走著,不時聽見山林中的鬼哭狼嚎,心裡無比懷念起自己的狗皮大衣,早知道就帶出來了,心裡也踏實一點。

  右手緊握住斷念劍的劍柄,左手仍握著那串佛珠,嗚嗚嗚,因為在長留山四五年都沒用過,也沒去廟裡淨穢過,剛拿出來的時候都有些發霉長毛了,不知道靈力還剩多少。

  劍上的鈴鐺每走一步響一下,在這樣的深夜裡本來顯得空靈又恐怖,但是不知道為何卻讓她覺得不那麼害怕了,似乎師父就在她身邊一樣。

  遠處漂浮的幾團鬼火感覺到她的氣息,慢慢向她飄了過來。接著越來越多的熒熒鬼火聚集在她的周圍,形成一個巨大的火球,把她團團圍在中央。周圍的樹木很快焦枯,她猛打一個寒戰,頭髮和眉毛已經開始結冰了。

  死了死了,怕只有她才能引來那麼多鬼火的壯觀景象吧,再這樣下去很快血流和內臟都會被冷焰凍住的。花千骨默念口訣,一股水流從她掌心中激射而出,撲滅了身前的幾團鬼火。

  不過她能使出的真水也就這麼一點了,花千骨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河流一樣的鬼火在她身後奔涌追趕著,花千骨欲哭無淚,騰起身子,在半空中時而飛上時而飛下。那無數的鬼火便也跟著她時而上時而下,銀河一般的拉扯出長長的曲線,煞是壯觀好看。不過此時花千骨可沒有欣賞美景的心情,看到前面居然有一條河,從半空中一頭就往水裡栽了下去。

  沉在水底,花千骨屏住呼吸,開始了她不雅的狗刨式。水底也有點點鬼火,不過比岸上的少了許多,因為水溫比較低,它們沒有察覺到花千骨的存在,在水中四散漂浮著,像亮晶晶的星星,而整個水底則像無邊浩瀚的夜空。

  花千骨總算鬆一口氣,費力的朝岸邊游去。

  突然眼前閃過了一絲白光,再一回神又不見了。什麼東西?花千骨左右望了一下,心下有點膽寒,連忙加快在水底遊了起來。

  隱隱覺得鼻子痒痒的,想打噴嚏又打不出來,什麼東西在鼻子裡,她伸手卻竟然扯出一縷很長很長的白色頭髮,滿身的雞皮疙瘩。白頭髮?不是她的啊。

  繞過一個暗石,猛然在水中如海草一般蕩漾的白色長髮捂住了她的臉,無數頭髮直往她鼻孔插去,死死的繞住了她的脖子。

  花千骨定睛一看,好大一個女人的頭湊到她面前,嘴臉都已經泡爛了,全是浮腫蒼白的爛肉,咧著白森森的牙齒,不停上下敲打的咯咯咯對她笑著。兩個眼球跟金魚一樣鼓得快要爆出來的半掉在外面,被水泡的明顯比眼眶大了兩倍根本就塞不進去。兩個鼻孔里爬滿了蛆蟲,肉肉的扭動掙扎,要多噁心有多噁心。

  花千骨嚇得閉上眼睛不敢再看,只是死命的掙紮上浮,卻逐漸被白色長髮纏得換不過氣來,什麼口訣法術全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卻突然又有什麼東西抱住了她的腿,低頭一看,竟是這女鬼無頭的身子,扯住她不斷往下拉。

  花千骨閉不住氣了,大口大口的嗆水。這下完蛋了,不被鬼吃掉也得先淹死在這裡了。嗚嗚嗚,也好,淹死之後我也是鬼,到時候再找你報仇!

  慌亂掙扎中,突然摸到斷念劍,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心念剛動,斷念已出鞘,割斷了女鬼的白色長髮,又砍斷了她的雙手。

  花千骨右手握住斷念劍,左手控水對著那女鬼發了個攻擊波,借著水的反推力隨斷念劍飛衝出了河底,停在岸邊。

  花千骨大口大口的咳出水來,要是再在水底多半刻,她就是淹死了也沒人給她做人工呼吸。

  仰頭望鬼火又慢慢開始凝集,她無力的嘆口氣。師父啊,可不是她故意不走路使用御劍術的,再不逃命你可就再也看不到你美麗可愛的小徒弟了!

  花千骨二話不說跳上斷念劍,風馳電掣,灰溜溜的就飛得不見了。

  折騰了一晚上可把她累死了,子時早已過,鬼節已至,鬼門已開,鬼怪會越來越多,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花千骨尋了半天,總算在半山腰找到一座破廟可以落腳,卻也只敢睡在房樑上。想起雲隱教她的茅山道法,便拿香灰拌了水,在房樑上畫滿符咒。顧不上損耗真氣,周身形成銀白色的結界。這樣至少可以隱去她的氣息,一般鬼怪看不見她了。

  要是讓人知道以捉鬼除妖聞名於世的茅山派的掌門,居然被一些小鬼弄得如此狼狽,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可是她一看見鬼怪,就是沒辦法冷靜啊,嚇得腿都抖了,哪裡還想得起如何驅鬼啊!

  迷迷糊糊中,又不敢睡得太死,突然被一陣打鬥聲吵醒。這荒郊野外的,怎麼會有人呢,她偷偷眯著眼睛看,見竟從外面飄進廟裡一堆肢體來,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他***,人家說人要臉,樹要皮,你做鬼很了不起麼,牛什麼牛啊!就不能以正常一點帥一點的形象出現?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的!嚇唬誰呢!

  花千骨渾身顫抖的咬著袖子不敢出聲。只見兩個鬼飄飛到廟裡坐下休息,不過休息的只有他們的身子和腦袋。他們的四隻胳膊,四隻腿正在半空中混戰,你一拳我一腳的打得不亦樂乎。

  而這兩個鬼一個是長著牛角的大紅臉,一個是長著獠牙的骷髏頭。沒手沒腳的端坐在那裡倒有些像人彘,十分恐怖就是了。

  那八隻手腳在半空中混戰了半天也沒分出個勝負,那個牛頭打了個呵欠,搖搖頭道:「不打了不打了,每年鬼節出來跟你打,打了那麼多年都分不出個高下來,一點意思都沒有!」

  說著那手腳自動飛回來裝回了身上。

  「那你說怎麼辦吧?」骷髏頭也收回手腳。

  「我們換種方法比試如何?」

  「什麼方法?」

  「現在地府不是到處都提倡:要做有道德的鬼,要做有文化水平的鬼,要做脫離低級趣味的鬼麼?」

  「是啊,有沒有道德我不敢說,不過我肯定是一隻有文化水平,脫離低級趣味,多情多金又浪漫又有藝術氣質的鬼!」

  花千骨差點從房樑上掉下來。

  「啊我呸!」牛頭輕蔑的看他一眼,「那我們今天就來比比音律吧?你敢不敢?」

  「好啊,正合我意!」

  牛頭嗖的從懷中抽出一根簫來,非金非木,烏黑如墨,沒有光澤。

  花千骨卻眼前一亮,烏咽簫!七絕譜樂譜中的名簫,傳說此簫低音極沉、高音極亮,發聲極是詭異,一般者駕馭不得。卻怎麼被這牛頭鬼給搜羅到的?看來卻是有備而來。

  那牛頭開始吹簫,沒想到他生得粗大笨重,手指卻是靈活無比。簫聲一出,便是極高極詭異的一聲長嘯,猶如女人驚恐時的尖叫,狠狠的撕裂著花千骨的耳膜,周遭十里內的鬼魂全被嚇跑了。

  花千骨連忙運功抵擋,以免心智被奪。卻見簫聲緩緩清越下來,仿佛湖面飄渺的霧靄般的深邃,音調柔和,呈現綠水依山的靜謐。自在中帶著一分飄然,清逸中又帶一分釋然。

  花千骨的心忽的就飛到雲上去,卻聽簫聲忽的又宛然直轉而下,變成如泣如訴的哀怨嗚咽聲,聽得花千骨心悲戚到不能自已。

  卻見那骷髏頭冷笑一聲,突然張開嘴巴,伸出三尺長的舌頭,竟吐出一隻小鳥來,站立在他舌尖。那小鳥咳嗽兩聲,竟發出女人的聲音,幽幽應和著簫聲開口唱到:「明月當樓,落花如繡,半杯殘酒,簫咽人瘦……」

  那聲音無比動聽,無比幽怨,可是卻是發自一隻小鳥之口,情景就實在是太過詭異恐怖了,花千骨不由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二鬼一吹一唱,吹得越亮唱得越高,吹得越幽怨唱得越悲慘。花千骨心脈起伏不定,不敢再聽下去,連忙封閉了自己的耳識。

  激烈爭鬥間,隱見刀光劍影,殺氣蒸騰。那牛頭口中竟緩緩流出鮮血,順著烏黑的簫滴落,聲音越發詭異驚人。而那骷髏頭口裡嘔出越來越多的小鳥,布滿了廟內的每一個角落。百鳥齊鳴,對戰牛頭的簫聲。

  可是牛頭終於還是占著神簫的優勢勝了一籌,最後一個尖聲刺破,猶如萬把利劍直刺向骷髏頭。剎那間幾百隻小鳥的心肺同時爆裂開來,鮮血四濺。

  花千骨也大腦一陣轟鳴,真氣渙散,撲通一下,從房樑上給震落了下來。

  這下子三個都傻眼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時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花千骨心裡暗叫糟糕,這下非被鬼吃了不可。望著周圍全是小鳥的屍體,不由得一陣反胃。強忍住不吐出來,心道看來這回是躲不過去了,以一敵二,自己不一定是他們的對手。還好這兩個不是那種低級數,滿心怨恨,撲上來就咬人的鬼,不如唬他們一唬,說不定還能逃過一劫。

  便眼睛一瞪大喝道:「他***誰吵本大仙睡覺!」

  兩鬼同時呆住了,被她凶得一愣一愣的。這不就是一個黃毛小丫頭麼,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聞味道好像還是個人,卻擺出一副唯我獨尊,又拽又討打的模樣來。

  「我們正在這鬥法,你一個小丫頭跑出來搗什麼亂,攪了興致,吃掉,吃掉!」骷髏頭正在為輸了比試而氣悶,正愁沒個發泄之處。

  花千骨先聲奪人,斷念劍嗖的飛出就把骷髏頭的手腕給砍了下來。

  兩鬼頓時傻眼,他們見花千骨年紀太小,根本半點提防心都沒有,卻突然之間紫光一閃,寒氣乍現,還來不及防備,讓花千骨一舉偷襲成功。

  骷髏頭看著自己的手在地上活蹦亂跳連忙撿了起來安上,額頭上沁出了兩滴汗來。

  「竟然想吃本大仙,我看你們兩個小鬼活的不耐煩了啊!再敢出言不敬,本大仙非打得你們魂飛魄散!」

  牛頭一見這小丫頭似乎有點來歷,雖然有多少道行暫時還看不出來,但是單是那把仙劍就已經上古的絕頂寶物了。

  不由得態度恭敬了幾分道:「敢問閣下是何方神聖?剛剛多有得罪,請多多包涵。」

  花千骨腿抖得快要站不直了,隨便往神台上一坐,一腳踩在案上:「這就對了,你們爹娘沒教過你們麼,做人啊要有禮貌,那做鬼啊也不能太霸道是吧?本大仙茅山掌門,花千骨是也!」

  話音剛落,破廟裡鴉雀無聲。茅山派一向捉鬼降妖最為厲害,所以也最為鬼怪所忌憚,可是那么小的丫頭居然自稱是茅山掌門,卻是有點太不可思議了。

  那骷髏頭就抱著肚子哈哈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牙居然掉在了地上,依然咯咯的上下敲擊著,他連忙撿起來塞回嘴裡。看來還是不能常常把自己分屍著玩啊,零件都不好使了,老自行脫落。

  花千骨脫下鞋來砸在他頭上,惡聲惡氣道:「笑什麼笑!看到這是什麼沒有?」

  牛頭和骷髏頭連忙湊上前來,卻見花千骨掌心一翻,一根雪白的宮羽在她手中出現,同時她的眉心紅色的掌門信印一閃而現。

  嚇得兩鬼立馬拜下身去:「哎喲是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見過茅山掌門!」

  「哎乖,起來吧」花千骨翹起二郎腿,心中有幾分得意,嘿嘿,原來這麼好擺平啊,看來這掌門頭銜掛著還是蠻有好處的嘛。

  牛頭道:「沒想到茅山掌門居然這,這麼年輕……有為啊!」

  花千骨知道自己年紀太小,二鬼心底仍不完全信服。

  於是催動真氣,身上頓時射出一陣強烈的彩光,暴漲出幾米開外,嚇得二鬼又趴在地上。

  「看見了沒!本掌門我已百歲有餘,早已修得仙身,我就愛把自己變成這麼年輕漂亮的樣子,你們管得著麼!」嘿嘿,身負百年仙力是真,可惜她還半點都還不會御使啊!

  那二鬼使勁點頭,佩服的心服口服,連道:「我們二鬼趁著鬼節出了地府,本想比試比試音律,沒想到驚動了掌門休息實在是該死該死,但是我們從未做過為害世間之事,掌門大人手下開恩啦!」

  花千骨點了點頭,一本正經道:「我又不是專門來捉鬼的,只是路過此地罷了。你們卻在這鬼哭狼嚎,玩什麼音律!那個,比試結果怎麼樣,誰贏了啊!」

  牛頭得意的上前道:「回掌門,小的贏了。」

  「贏了又如何?」

  「贏了,他便得聽小的差遣,為小的做牛做馬。」

  花千骨看他一眼,貌似他才是牛吧?

  「雖然他輸了你一籌,音律卻不比你的差,你不過是占樂器的便宜,那烏咽簫原為嗜樂仙為愛姬挽香所制,後挽香死,此簫遺落人間。傳說此簫沾了挽香和嗜樂仙的血,充滿靈力,煞氣不小,簫聲可通鬼神,這比試有失公平。」

  骷髏頭一聽她為自己說話,不由得興奮得長長的舌頭直打卷,從口裡卷出來又卷進去。

  牛頭見她一口道出簫的來歷,不由得更加佩服,連連點頭:「掌門說的極是。」

  「你願不願意跟我比試一場啊?如果勝了我便把那嗜樂仙所作的《五夜歌》的簫譜送給你。」

  牛頭一聽,眼睛瞪得大如銅鈴,他愛簫成痴,千方百計得到此簫,若能得到那舉世稱奇的簫譜那當真是求之不得謝天謝地,於是連連點頭道:「那如果我輸了?」

  「你輸了嘛,跟之前你和他比的規矩一樣,也得任聽我的差遣,為我做牛做馬。所以也就是說如果你輸了,你們兩人都得聽命於我,這樣可公平?」

  「好好好!」二人一起點頭,牛頭是因為想得到簫譜,骷髏頭當然是想花千骨能替他出氣,而且聽從一個更厲害,還是茅山掌門的人,自然是要更威風一些啦!

  「好!」花千骨玩心大起,暗道師父教給她的東西她還從來沒真正用到過,這次就當是實驗一回。這二鬼性格憨直,她心裡的懼意早就去的差不多了,只是覺得有趣。

  心念一動,之前為了跟師父學琴而在琴房裡挑的靈機琴已從墟鼎里取出,握在手中。

  「我們開始吧!」

  花千骨知道自己的真氣肯定沒有對方撐的持久,必須速戰速決,牛頭剛簫聲起。花千骨一挑一撥之後便是一陣快過一陣的急速掃弦。

  因為剛剛已經看過他和骷髏頭的比試,他簫聲中的音破音弱音虛早已了如指掌。再加上他剛戰一場,泣血而奏,內力尚未恢復。花千骨聲聲皆不在曲調,完全沒個章道,聽入耳中猶如城牆倒塌,鳥獸嘶鳴,刀槍爆破,實在是不堪入耳。

  骷髏頭把耳朵拆下來在懷裡捂得嚴嚴實實的,依舊受不住的坐下來調息。

  花千骨最後一個橫掃,猶如金石相擊,琴聲直灌烏咽簫中,封閉了其氣孔,烏咽簫竟再也發不出聲來。

  「我輸了,以後任憑掌門差遣。」牛頭黯然的垂下頭來,是他技不如人,輸倒也輸得服氣,只是可惜了那簫譜。

  骷髏頭歡天喜地的給花千骨拜了拜,總算不用聽那牛頭的,不然他的老臉往哪擱啊。

  花千骨內力真氣損傷太多,心底卻著實開心。收起靈機琴,又另外從墟鼎中拿出兩本書來,一本遞給牛頭,一本遞給骷髏頭。

  「既然你們現在已經是我的人了,我自然不會虧待你們。這本《五夜歌》和《聲聲泣》你們拿回去慢慢練習吧!」

  二鬼又激動又感動的對她拜了又拜。

  「對了,還沒問你們的來歷和姓名呢!」

  牛頭道:「我和他都是地府里的衙役,因為時間太久,只有編號,早就忘記了自己的姓名。掌門你要是覺得叫著不方便就隨便給我們取個名字得了。」

  花千骨笑著道:「好啊,那你們就一個叫小紅,一個叫小白好了。」

  二鬼愣了一下,面上有幾分尷尬,他們好歹也是惡鬼,怎麼可以叫這麼可愛的名字呢,被人聽見豈不是失了威風。不過既然是主人取的,那就這樣吧,好歹他們也有名字了。

  於是雙雙開心道:「謝謝掌門賜名。」

  「嘿嘿,不用了不用了,話說鬼門一共是要開七天對吧?」

  「是的。」

  「我要求不高,只要這七天你們隱在我身邊,哪個妖怪小鬼的敢來煩我你們兩個就通通替我把他們趕走就行了。」

  「沒問題,還沒有哪個小鬼見到我們鬼差還敢放肆的,掌門請放心!」

  「太好了,這真是一勞永逸啊,啊哈哈哈哈!」花千骨得意的扭起來,「好了好了,掌門我累了一天困得不行了,現在我要睡覺了,你們幫我把住門啊,別讓一隻小鬼靠近我十丈以內。」

  「是!」

  花千骨總算放心大膽的可以不用再睡房梁了,生起火,往一旁稻草堆上一躺,香噴噴的睡著了。

  第二天趕了一天路,晚上來到一個小鎮中。花千骨雖然也看不見小紅和小白,但是知道他們一直在她周圍護著,所以她半點都沒有受到鬼怪騷擾。

  覺得肚子餓了,正準備找個飯館吃點東西,卻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她走得太沖忙了,居然沒有帶錢!

  「是不是在找這個啊?」

  突然看見一根樹枝勾著自己的錢袋在眼前晃來晃去,花千骨驚喜的一把抓了過來,哈哈,這下有飯吃了!

  抬頭一看,卻見朔風蒙面坐在路邊樹上,錢袋用線拴在樹枝上,正等著釣她這條大魚。

  「你怎麼在這?」

  「你以為我想在這啊!還不是我師父不放心你一個人,非讓我出來,保護我的小師叔!」

  「呵呵,十一師兄真好,我家糖寶呢?」

  「它本來也要跟來,不過師父用糖哄住它了,說你回茅山,過幾天就匯合了。其實是怕它跟著愛招鬼的你有危險吧!」

  「切,這個小沒良心的,有糖就把娘親忘了。哼,我現在可是不招鬼了!」

  「你又學會什麼稀奇古怪的法術了?」

  「不是,我剛找了兩個保鏢。」花千骨得意的拍拍手,「小紅小白,快出來!」

  頓時一個牛頭一個骷髏頭出現在朔風面前。

  「掌門!」

  「唉,別叫我掌門,叫我千骨好了!來,給你們介紹介紹,嘿嘿,這是我師侄!」

  二鬼一看面前蒙著面,雙目凌厲,修長挺拔的男子明顯比花千骨高了許多,大上許多歲,卻原來是她師侄啊!果然厲害果然厲害!二鬼拜見之後又隱了去。

  花千骨肚子餓得不行,拖著朔風去飯館吃飯。朔風看她秋風掃落葉一般全部吃光,還一邊抹著嘴角評論道差她的手藝差太多了。

  二人從飯館出來天已經全黑了,街上的店鋪基本上全都是關著的。街道正中每過百步就擺一張香案,供著一些水果,食物和酒菜。

  「怎麼街上都沒什麼人啊?關門關的這麼早?」

  「今天是鬼節,要把街道讓給鬼。」

  「哦,我還從來沒有鬼節出過門呢,通常提前許多天,爹爹都會把我送去附近的寺廟裡去住。」

  「那你沒放過水燈咯?」

  「水燈?什麼東西?」

  「鬼節又叫中元節,和上元節相對,上元節就是人間的元宵節,元宵的話就張燈結彩,點花燈,猜燈迷。人們覺得中元節是鬼的節日也應該張燈,給鬼慶祝,不過人鬼有別,中元節和上元節的張燈方式不一樣。人為陽,鬼為陰;陸為陽,水為陰。所以,上元張燈是在陸地,中元張燈是在水裡。因此一般鬼節這天人們就會放水燈以示慶祝,也為那些冤死鬼引路。燈滅了,水燈也就完成了把冤魂引過奈何橋的任務。」

  「哇!這麼好玩!我們也去放吧!」花千骨往前跑了幾步,果然賣紙錢,賣水燈的店鋪還沒有關。於是買了許多,拿到河邊。

  所謂水燈,就是一塊小木板上扎一盞彩紙做成的荷花狀燈。花千骨想起爹娘,寫了很多小紙條,小心的放入水燈之中,然後和朔風兩個人一一點燃放進水裡。

  涼風徐徐,花千骨看著無數盞水燈匯成星星一樣的河流,涼越飄越遠。心裡難免傷感,希望爹娘可以收到她寄去的哀思和想念。

  轉頭看朔風,見他一動不動的望著水燈飄遠,雙目漆黑如墨,平淡無波。

  「你不寫點什麼麼?」

  「寫什麼?我既沒有親人,也沒有什麼死去的朋友需要緬懷悼念。」

  「沒有親人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沒有什麼親人離世是麼?」

  「沒有就是從不存在,所以就沒有死去或者消失這回事。」

  「怎麼會沒有親人呢,每個人都會有啊,爹娘總會有吧,不然誰生你養你?」

  朔風不說話了,半天突然說道:「我是孫悟空。」

  「啊?」花千骨愣住了,什麼?

  「你怎麼會是孫悟空呢,孫悟空是個猴子,你又不是猴子?」花千骨激動的說。

  朔風嘆口氣:「你是豬啊,我在說笑話,笑話你聽得懂麼?」

  花千骨呆呆的哼哼兩聲:「呵呵,這個笑話好冷啊!」

  朔風突然指著花千骨身後,語氣再正常不過的說了句:「你看你身後是什麼東西?」

  「啊!」花千骨一身慘叫,連滾帶爬的把朔風撲倒在地,一面不停的往自己身後拍打著。

  朔風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你怎麼就那麼怕鬼啊!」

  花千骨哭喪著個臉,有沒有搞錯,居然拿這個嚇她,她還正準備痛罵小紅和小白,一點也不盡忠職守又讓鬼纏上她了呢!

  「你試試從小就一直被鬼纏,害得身邊的人或死或傷或體弱多病,每天擔驚受怕,躲躲藏藏,常年累月身中屍毒躺在床上,要死不活,永遠只能是**一人的感覺你就知道為什麼會害怕了!」

  朔風身子震了震,看著不肯長大,依舊那麼單薄,那么小一丁點的她,突然有了一點心疼的感覺。他不知道她小時候竟是這麼活過來的。不由得眼中有了幾分愧疚和暖意,把她從地上扶起來。

  「怎麼?生氣了?」

  「沒有。」花千骨仍不放心的望了望自己的身後,「你不知道,這個世上,我最怕鬼和師父了!」

  「我告訴你,總有一天你會知道,尊上可比鬼可怕多了。」

  「哪有,你別看我師父他平時總是冷冰冰的,不苟言笑,其實他是很溫柔的,對我可好了。不行,師父把我的天水滴給封印了,小紅和小白又只能保護我七天,我必須再多去跟雲隱學幾套驅鬼的法術來。」

  朔風望著她語重心長的說道:「你最需要驅趕的鬼在你心裡,叫做恐懼。雖然那麼多年,已經根深蒂固了,但是你要記住,你早就有了超越鬼怪的能力,不要怕鬼,鬼自然怕你。小紅和小白不就是最好的證明麼?尊上也正是知道這點,才封印了天水滴讓你一個人出來歷練,你不要讓他失望!」

  花千骨呆呆的望著朔風爍亮如金的眼眸,原來她現在最需要戰勝的不是鬼怪,而是自己……

  一定要加油,因為,因為不能讓師父失望啊!

  她努力的點了點頭,突然很想看看朔風平時冷峻,此刻卻有著這樣溫柔的眼神的面具下,是怎樣冷峻或者溫柔的臉。

  於是回客棧的一路上。

  「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臉啊?」

  「不可以。」

  「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臉啊?」

  「不可以!」

  「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臉啊?」

  「我都說了不可以了!」

  「就讓我看看嘛,一下就好,長得醜我也不尖叫,長得滑稽我也不笑,長得帥我也不流口水,也不跟任何人說好不好?」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明月當空,一隻烏鴉飛過,話說,這個鬼節,根本一點都不恐怖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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