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但為君故
2025-02-07 06:18:39
作者: 南師門徒
柳留仙搖了搖頭道:「留仙猜不出。」
七郎臉上露出了一絲無奈的笑容,默默喝下那杯酒道:「實不相瞞,那些敗類說的便是我們家族的先人們。」
此言一出柳留仙不自覺地停住了剛要送往嘴邊的酒杯,凝視著七郎道:「尊者的家人前輩麼?」
「正是如此!」七郎長長地嘆了口氣,「當年我和四姐頗是不齒家人們的這般卑劣行徑,最終與他們決裂後悄然歸隱。可是……」說到此處,七郎想起父母慘死的模樣,一時間頗是有些哽噎。柳留仙看著七郎的模樣便知眼前的這位靈狐尊者與自己卻是有著極為相似的故事,眼見七郎的模樣他自己也默然無語,只是靜靜地坐在他對面慢慢等待。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工夫,七郎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擠出一絲笑容:「倒是讓你見笑了!」說罷便接著方才的話頭將父母慘死,自己與姐姐也因為曾經各自做過一件惡事從而需要遭遇一次大的劫難,最終在伏羲大人與人族的幫助下安然度過之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番,末了道:「我和姐姐之所以立誓護佑人族萬年便是感念伏羲大人的恩德。」
「我真的沒有想到尊者也有著如此悲傷的往事。」柳留仙說著舉起了酒杯,「來!留仙敬尊者一杯!」說罷兩人一飲而盡。
七郎此刻心情顯然好了許多,放下酒盞站起身子在屋中踱了幾步道:「留仙,其實今天聽你師父講述你家族往事之時我便有這般想法,原來你我的命運倒還真的有幾分相似。」說罷回過身子衝著他道,「說說你的事吧!我想你今天前來一定就是為了與我說些心裡話吧!」
此刻柳留仙已經全然沒有了侷促的模樣,可聽七郎這樣說端著酒杯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許久才緩緩道:「尊者,在下的家事今天家師不是已經都說過了麼?」
七郎笑了笑道:「我想聽你親口說一遍。」
柳留仙看著七郎真誠的眼神,會心地點了點頭道:「不瞞尊者,我兒時的記憶早已被那次事情弄得支離破碎,如今腦海中所能記得的事情恐怕還不如我師父知道的多。」
「那次事情,你說的是你的高祖將他畢生的功力傳授與你麼?」七郎嘆了口氣,「倘若我能早幾年見到你的高祖,我真想狠狠抽他兩個嘴巴。」
留仙聽到此處眼眶似乎有些濕潤,七郎瞥見頗覺詫異,問道:「怎麼?莫非是我說錯了什麼?」
「其實我的高祖並不是尊者所想的那樣,他也是有苦衷的。只是那份苦衷無法和別人言講,甚至是我的父親與他如此投緣他也不願多提。」留仙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變得十分平和,似乎他就是柳季川唯一的知音,正在為他默默地抗辯一般。
「莫非季川公將他的苦衷全部告訴你了麼?」
「不錯,」留仙點了點頭,「高祖將畢生修為傳給我的時候,我與他單獨相處了整整三天時間。那時他便一股腦兒將自己心中的往事都說了出來。不過那時我多少有些懵懂,對於他所說的話並不能領會太深,加上傳功的時候我須得忍受萬毒噬魂般的痛楚,許多記憶早已經變得支離破碎。
「到了第三天,傳功終於成功之時,高祖已然力盡筋疲,最後躺在了榻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我嚇壞了,趕忙準備去找找父親大人。可是高祖一把把我拉住,臉上露出了從來沒有見到過的笑容。他拉著我的衣袖頗是艱難地說謝謝我,上天待他真是不薄,讓他在行將就木之前可以遇到能夠傳承他衣缽之人,只是苦了我,因為將來的路會頗是難走。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的眼睛,高祖那些天對我所說的話突然間又在腦海中復活了起來,並且我仿佛漸漸可以明白高祖那些年所忍受的心中的痛楚一般。我抱著他老人家的的白頭放聲痛哭,繼而奔出臥室去找父親。最終等到家父匆匆趕來之時高祖他老人家已然含笑而終。
「父親問我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只是說高祖將全部的功力傳授給我後便力竭而亡了,高祖的那些心事我卻一點也沒有向父親吐露,仿佛知道那只是我和高祖兩人之間才可以言說的話語一般。」留仙的語氣極其平緩,而說到此處臉上的神情頗是有些黯然。
七郎一抿嘴,並不說話,默默給他又滿上了一杯酒。留仙道:「尊者為何不問問我的高祖究竟有何苦衷呢。」
「人的苦衷,都是心裡無法與人言講最為脆弱的所在,只可與真正能懂自己的人才能言說。」七郎說著喝了一口酒,「你的高祖告訴了你,想必正是因為如此。我自信與他並無瓜葛,又有何德何能去窺探更多呢!」
留仙呷了一口酒道:「其實我也曾聽聞尊者的本領,你若是真想知道我的這些心事那當真是輕而易舉之事,而尊者不願窺探當真對我已然禮敬到了極致。留仙今日前來找尋尊者,實不相瞞其實便是想將這一肚子的話告訴尊者,因為我相信如今天地之間只有你可以真正明白我的苦衷,聽了尊者曾經的遭遇我更加確信這一點,我們也曾有著相似的身世。倘若高祖當年如果遇到了尊者,我想他也一定會將肺腑之言全部說出。」
說罷一舉杯道:「尊者,柳留仙敬你一杯!」
七郎聽到此處,眼角突然閃過一絲淚花,急忙抄起酒杯朗聲道:「干!」說罷兩人一飲而盡。
撂下酒杯七郎衝著留仙一抱拳:「既然柳公子如此看得起我韓七郎,那七郎便洗耳恭聽!」
「尊者……」
七郎一擺手:「如今在這斗室之中,只有我韓七郎與你柳留仙,我為兄你為弟,兄弟若有心腹之言,但說無妨!」
只聽「吧嗒吧嗒」幾聲,留仙的身前的桌面上已然濺開了兩片銅錢大的淚花,只見他淚眼凝視著七郎,緩緩道:「兄長有所不知,其實當年高祖之所以想要煉毒,乃是為了給他最心愛的一個妖靈報仇雪恨。」
此言一出七郎頗是一驚:「妖靈?」
「不錯,連尊者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吧,其他人就更難接受了。」留仙嘆了口氣,「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些話都是高祖在那幾天告訴我的,我相信他不會騙我。」
七郎點了點頭道:「當然不會,兄弟請繼續往下說。」
留仙道:「高祖說在他年輕的時候有一次閒來無事,駕著小船在南部水域遊玩。結果在一個巴掌大的小島上看到了一條奄奄一息的白蛇,那條白蛇的大小與普通的水蛇並無什麼不同,只是通體雪白而已。高祖原本並不是一個悲天憫人的大善人,早先也經常會跟著族人一起去捕魚打獵,並且還頗是一把好手。可不知道那天出於何種緣故,他竟然起了憐憫之心。於是高祖就將那條白蛇帶到了船上,可仔細檢查之後發覺它並無外傷,正在詫異之時突然發現在它後背上有一個小指般粗細的創口,不時有黑血湧出,顯然是中了毒。
「那個時候高祖說他也沒有細想:何以一條毒蛇竟然會身中劇毒,更加沒有過多的考慮便直接用嘴將創口處的黑血全部給吸了出來。過了大約有半個時辰的光景,那條白蛇漸漸有了生命的跡象,並且十分親昵地盤在了高祖的身旁以示感謝。高祖見這條白蛇如此有靈性也頗是喜歡,問它是否願意和自己一起回去養傷,那條白蛇仿佛能聽懂人言一般地點了點頭。高祖就把它藏在了船艙,可是他終究擔心會走漏了風聲最終連累了這條白蛇,於是便找了一個僻靜的所在將白蛇安置在那裡,並打來一些小獸供它食用。
「每次高祖前去送食物的時候那條白蛇都與高祖無比的親熱,高祖也漸漸喜歡上了這條白蛇,並且還對它說等到它傷勢痊癒之後一定要將它帶在身邊一同回去人族。可是大約一個月後的一天,高祖再去看望它的時候卻發現那白蛇已經不見了蹤影……」
見留仙頓了頓,七郎微笑著接口道:「想必是那蛇傷勢盡愈又擔心將會和你高祖一同回部族會招來不測故而不辭而別。」
留仙點點頭道:「不錯,可如果說直到那時所發生的尚還不算離奇,之後的事情便真的有些匪夷所思。」
「莫非是那白蛇前來報恩了麼?」
「尊者何以知曉?」留仙瞪大了眼睛,顯得頗是驚詫。
「我已然和你說起過我與四姐為何要守護人族萬年。點水之恩自當湧泉相報,人族護佑我四姐的萬年修為不毀於一旦,我們便立下護佑人族萬年之誓。」七郎笑了笑,「我聽你的描述,這條白蛇恐怕乃是靈蛇一族,她們和我們靈狐一樣,也是天地間的一種靈獸。」
「尊者猜對了大半。那條白蛇消失幾個月後,高祖便偶遇了一位白衣女子,自稱姓『伍』,小字『秋霜』,生得極美。據高祖自己所說,看到這名女子的第一眼便被她深深吸引,當時真的仿佛魂都被勾走了一般。
「那名女子通報姓名之後便詢問高祖家中是否缺少使喚丫鬟,她說自己是一個孤苦無依之人,父母早已經不在人世,只想找一戶人家有一口飯吃。其實只要細想一下這裡頭便有許多疑點,可是當時的高祖早就有和這名子女在一起的念頭,聽到她這樣說可謂是正中下懷,當即便答應了下來。」
七郎皺了皺眉:「可是就算是季川公答應了下來難道他的家人就沒有看出其中的破綻麼?」
「沒有,至少高祖是這樣和我說的,」留仙說的又點了點頭,似乎在暗示自己並沒有記錯,「不但沒有,家裡人還都對這名女子頗有好感。我真不知道是否是她施了什麼法術的緣故。總之她就在我們柳家住了下來。雖然沒有人懷疑這名秋霜姑娘,不過家裡人卻都看出了高祖的心思。
「可是無論在外人看來我們柳氏一族已然家道中落,可是在我們族人自己看來柳氏已然乃是貴胄的後裔,故而無論如何都不希望自家的少爺和一個新來的丫鬟有染,否則傳揚出去對於家族的名望那時頗為不利的。於是家裡就對於高祖的言行漸漸也開始管束起來,秋霜姑娘來了一個多月,雖說也被安排伺候高祖,可終究不過是端茶送水,到了晚上便換了一個年歲較大的老媽子來伺候他安歇,所以高祖心中一直悶悶不樂。後來家裡人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不過依舊看重名分的長輩始終不願意秋霜姑娘踏入高祖寢居半步,於是便想方設法托媒人為他介紹了一房夫人。」
七郎聽到此處撂下了酒杯回憶著白日裡劉子恆所說的話:「不是聽令師說起,你高祖因為精血含毒族人都對他避而遠之,而他的夫人也在新婚之夜便殞命洞房中了麼?」
留仙嘆了口氣道:「關於這段往事我不知道是因為什麼緣故,族人間的傳言並不真實。當時高祖也曾問我是否聽聞過此事,我便把一些零星的傳聞說給了他聽。高祖聽了頗是有些無奈。」
「那麼真相究竟是怎麼樣的?」
留仙為七郎與自己各自倒上一杯酒,將酒杯端在口邊看著這杯中燭光的倒影痴痴發愣,七郎見到他這般模樣也不催促,搖著摺扇在對面等他。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工夫,留仙才緩緩道:「族人的傳言中,高祖乃是因為吞食了毒蟲的內丹從而變成了一個毒物,並且連累得他唯一的一房夫人殞命洞房。」——「嗯」七郎點了點頭——「其實在那個時候高祖並未開始吞食內丹,我適才也說了,吞食內丹乃是為了給一個妖靈報仇雪恨,而那個妖靈不是別人,正是這位秋霜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