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琴瑟在御（七）

  行程已過大半月了，無言對我說：「夫人，再過半日就到紫陽府了。」我依然斜躺在榻上，經過這大半月的時間，思考了許多問題，好想一夕之間有些頓悟，氣質也變得更加空靈，無言看著我的樣子，我微微睜開眼睛，對他說道：「知道了。」便讓碧兒放下帘子。

  終於到了紫陽府，我扶著碧兒的手走下馬車，面前是一座府邸，若不是金色門匾上龍飛鳳舞的寫著紫陽府三個字，誰也無法將這座低調的府邸將富可敵國而神秘悠遠的紫陽府聯繫到一起。無言領著我緩緩步入紫陽府，四處懸掛著隨風飄揚的紫色緞簾，或深或淺，為這座簡單的府邸增添了紫陽府特有的莊嚴神秘。

  紫陽府分為前殿與後院，我扶著碧兒的手在無言的帶領下自前殿踏入後院，無言說前殿一向是紫陽宸處理事務的地方，所以甚少有女眷出入，看起來甚是莊嚴肅穆，繞過長長的廊檐，來到後院居所，卻發現後院與前院風格特異，四處雕梁畫柱，精緻綿延。若不是我從前殿走向後院，我還會以為這是兩座府邸。

  迎接我的奴僕跪滿了整整庭院，我依舊抬著高傲的頭，如同沒有看見一般，搖曳著雍容華貴的裙擺從他們面前離開。

  無言將我帶至紫陽宸的院落紫苑，我細細打量著紫陽宸的寢室，簡單明潔，整整一副牆壁的書架整整齊齊的排列著各式藏書特別引人注目，我撫摸著紫陽宸用過的紙硯，無一不是世間難尋之物，雖然低調卻也處處彰顯著主人高貴的身份。無言與我說道，「平時君上一個人住，也時常在寢室處理事務，知道夫人回來，君上讓您暫時再次歇息，君上說要親自布置合歡殿，等君上布置好了，再請夫人搬進合歡殿居住。」無言說著這話時，還不時用眼角看著我。

  「挺好的，碧兒你讓人將東西收拾進來吧，儘量不要破壞君上的東西。」我吩咐碧兒道。又讓碧兒伺候我換了一身寬鬆常服。

  這時我才注意到門口跪著幾個人，無言說道：「這是君上派來伺候夫人的，夫人請您過目。」

  我看著下面恭恭敬敬的跪著的人，指了指身著淡黃色衣服的女子，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女子從容不迫的回答我：「奴婢採薇，今年十八。」

  「好名字，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眉眼之間無不風流，我緩緩念道，我微笑的讓她抬頭看著我，十八歲的年紀，比我大了一歲，卻似經歷了許多事情一般老成，一張潔淨明亮充滿年輕氣息的臉，氣質空靈，淡然如塵。又依次問了他們的名字，我讓劉姑姑給他們安排了一下應該做些什麼事情，劉姑姑將我從小的喜好告知他們，便讓他們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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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將感覺有些乏了，聽見院外一陣喧囂，隨著微風吹來一陣馨香，看來我今天是沒辦法安靜的歇息會兒，又讓碧兒將我扶到貴妃榻上，為我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衣飾，我抬眸望去，正好看見兩個女子在幾個人的簇擁之下緩步而來，凝眸望去，卻看見先前兩名女子卻是女眷的打扮，一人身穿杏黃薄紗衣衫，容顏俏麗，身段婀娜，發間珠翠微顫，另一位衣飾簡單些，但卻身著淡紫色廣繡裙，腰間束著深紫色的緞帶，年紀略輕，眉目更見清明娟秀。兩人緩緩行至我面前，跪下。

  「夢兒，紫蘿給夫人請安。」兩人聲音如同崑山玉碎般玲瓏入耳。

  我看著他們不同尋常婢女打扮的衣飾，微微有些發怔，心中卻是一片瞭然，奈何卻似被狠狠的捏了一下。我一時有些說不出話，喉嚨發緊。我早已料到，世家大族都有三妻四妾，二哥除了雖沒立正妃卻有三五個寵愛的侍妾，一向神秘高貴而正值盛年的紫陽君怎麼會沒有呢？

  我看著身著紫色衣衫的女子耳畔明珠，猶比大哥送我的東珠還要明亮，瑩瑩光澤顧盼生姿。看來紫蘿很受紫陽宸的喜愛，不光讓她身著紫色衣衫，還有如此高貴之物。

  我起身親自扶起紫蘿，紫蘿顯然有些受寵若驚，讓碧兒將夢兒扶起來，瞥眼看見紫蘿有些高傲不屑的眼神看向夢兒，更是微微揚起額頭。夢兒一臉怒氣，在我面前卻也不敢太過張揚。

  我微笑的看著兩人，心思卻不知流轉到哪裡去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紫陽君，我從沒奢望過他待我如同父君待母親那般遣散後宮，獨寵專房，念及一向高傲的不可一世的章敏姑姑嫁與姑父，姑父雖不敢明目張胆的擇侍妾，卻也在外另有兩所院子，姑姑對此也是睜一隻眼不一隻眼。從前總是聽著宮中的宮女私下說著誰誰家的公子又娶了一房小妾，誰誰誰家王孫又擇了一位寵姬，以往從來覺得是別人之事，奈何發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什麼叫感同身受。

  聽著她們兩嬌笑宴宴，我心裡越發變得堵得慌，仿佛快要喘不過氣一般，我將我的全部交與紫陽宸，奈何卻無法接受他的全部，瞬間覺得兩眼發黑，揮手讓兩位離開，她們有些不知所措的離開，恐怕心裡早就樂開花了，心中暗道，傳聞中高貴的不可方物的悠然帝姬，也不過如此。

  我驀然起身，快步的在這陌生的院子裡四處走動，碧兒緊緊的跟著我，走到一處長廊，伸手撐住廊檐，按住胸口，想要極快的平復自己的心情，嘴角含著笑，眼裡卻噙著淚。

  碧兒慌了神，忙扶著我：「帝姬別生氣了，彆氣壞了身子。」

  「誰說我生氣了？」我甩開碧兒的手，只是笑，眼裡滿是酸澀。

  我背倚著廊柱，茫然的看著這個陌生的四周，才恍然到我已經在紫陽府了，我已然不是曾經那個生活在大瀛洲的帝姬了，這裡有我的夫君，我的天，僕從眾多，一呼百應。可是除了與我伴我長大的碧兒，我卻不知道誰還知道我的心思，又有誰來真心關心我是否歡喜快活，只因我愛上的是紫陽君，我突然很想回家……

  一時間，滿是悲涼，我緩緩的蹲下身子，用手掩住臉，極力隱忍下心中的涼意，任由碧兒怎麼喚我也不答應。直到眼角的淚水從指縫中流出。

  直到碧兒猛然扯著我的袖子，我依然蹲在長廊上，悲愴決然，我抬頭看見寬襟廣袖紫色緞服的紫陽宸，玉冠束髮，更顯得丰神俊朗。他轉身對身後之人說了幾句，身後之人看見我略顯尷尬的退到一旁。

  望著他大步走來，我站直了身子，臉上依然掛著沒來得及拭乾的淚痕。

  「怎麼在這裡，都安置好了？」他皺眉，語氣卻帶著溫存。

  看著他一身紫色衣袍，驀然想起紫蘿的那身紫色衣衫，心中發緊，默然轉頭道：「不勞紫陽君掛心。」

  他皺著眉頭低頭看著我，一時相顧無言。一陣風吹過，裙裾飛揚，我卻感到無限的涼意從四面八方襲來。

  他似有話要與我說，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我轉身淡淡的扯過一笑，帶著碧兒徑直離開。

  帶著碧兒回到紫苑，劉姑姑正要四處派人去尋我，看著我回來，鬆了一口氣。我握著劉姑姑的手，劉姑姑知我是剛才那兩個女子使我不開心了，低聲安慰著我。

  剛吹了風，有些著涼，額頭微微有些發痛，便讓碧兒讓人送了浴湯進來，我靠著浴盆，感受著浴湯給我帶來的陣陣暖意，新婚之夜紫陽宸的呢呢喃語還在耳畔，他告知我他羨慕他的叔父，擁有這世間最真摯的感情，前段時日，我祈禱著上蒼，讓我能夠帶給他足夠的幸福，可是今日卻讓我看見了這樣血淋淋的事實，我想要把那兩個女子當做不相干的人，哪兒能呢？她們就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他的侍妾，他的女人，就這樣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與我分享著我的夫君。

  

  想起許久之前，章敏姑姑告訴我，我們雖然身為皇室女兒，但是離開了皇室庇佑，沒有了這些尊崇，再丟失了夫君的寵愛，真如塵世浮萍一般，一無所有。

  看著這個華麗非凡卻透露著涼意的陌生壞境，我僅有的卻只是他。

  如果他願意，他可以為我帶來無上的榮耀，為我撐起一片天地。

  如果他走開，我的整個天地，是否就會顛覆無存。

  終究還是只有我一個人吧，曾經父君母親是我最大的依靠，可是我已經離開了父君母親的羽翼，他們終究會老去，他們終究護不了我一世。我必須堅強，堅強到足以庇護我珍而重之的人。

  轉身回望庭外，暮春最後的殘花在一陣微風中飄落入泥。

  碧兒讓人張羅著晚膳，採薇站在我的身後，劉姑姑細細為我講述，夢兒是以前紫陽宸的近身侍女，後來被收了去做侍妾，卻一直沒有給過名分，現在住在一夢院裡，倒是紫蘿卻是紫陽宸從外間帶回來的女子，沒人知道是什麼出身，曾經有段時間，紫陽宸很是寵愛她，幾乎夜夜留宿她所居住的芳菲苑，紫蘿名字帶紫，尤喜愛穿紫色衣裳，紫陽宸也從未制止過，曾幾何時，闔府上下都以為紫陽宸要將紫蘿收為偏房，卻也不見紫陽宸這樣做。

  「那……子嗣呢？」我幽幽的提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她們伺候了駙馬之後，都有人送去湯藥，帝姬放心。不過駙馬好像有個兒子，卻只是養在這紫陽府最北面的梧桐苑裡。」聽著這兩個女人沒有子嗣卻也稍稍安心，但卻不知道原來紫陽宸已有子嗣，養在最荒涼的梧桐苑裡，看來紫陽宸不是很喜愛這個兒子，我撫摸這自己平坦的小腹，不知道何時我才能有自己的孩子。出生皇室，早已耳濡目染世家大族之間的子嗣鬥爭，我是萬般不願以後我的孩兒也捲入這樣的鬥爭中。

  晚膳完後，我看著紫陽宸房裡的書籍，從行軍布陣到詩詞歌賦再到天文地理的各式書籍都有，還有許多是已經絕跡的名家巨作，想來被世人稱頌為詩畫雙絕的二哥見到這些藏書，怕要引紫陽宸為莫逆之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