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最後

  她無疑是其中最能吸引男生目光的——或許不僅僅是男生的目光——她留著齊劉海，優雅纖細的脖子在柔順的短髮下掩映著，烏黑清亮的雙瞳漾著少女的純真可愛。形態舉止是自然而然的嬌美，她白皙的手臂緊緊地挽著阿貓，像個怕走丟的小孩子。

  曉忻。我在心中念出她的名字。

  眼前驀地一暗，抬頭又是一排排高大的貨架，一直排到看不見的深處。又低頭，手中胸卡上的少女烏亮的眼睛看著我，那眼神仿佛是在責怪。

  

  突然，一道清亮的聲線響起:「你看到啦，阿婆！」

  我轉頭，是那個在櫃檯後看書的小姑娘。

  「阿婆，看到了就要買下來哦！」小姑娘彎著眼睛笑說，「阿婆第一次上門，就收兩塊錢好啦！」

  我也不說話，動作遲緩地掏出兩個硬幣給她。小姑娘接了過去，突然狡黠一笑:「阿婆是第一次上門吧？」

  我頓了頓，將胸卡的帶子在手上繞了幾圈，從沙啞的喉嚨擠出兩個字「……是的。」

  我想起從前。

  十六歲的我帶笑走出教學樓，滿腦子想著大沁的簽名。大沁是我瘋狂迷戀的一個作家。有段時間我陷入迷惘，終日昏昏沉沉，偶然在網上瞥見了她的書點進去看了，立即被她書中令人捧腹卻又引人深思的情節所吸引，我一廂情願地認為她拯救了我，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身邊阿貓和曉忻又咯咯咯笑起來。這兩人明明是開學時才認識的，卻好得和從小一起長大似的，整天形影不離。

  我點了一份土豆絲和豆腐，端著餐具坐到阿貓邊上，阿貓扭頭看了看我的午飯，咋呼道:「哎呀杳杳，你怎麼只點素的呀，你減肥嗎？」

  我推了推眼鏡，無奈笑到:「哪裡是減肥，我就是窮而已。」低頭扒拉了兩口飯又說到:「大沁出了簽名本，我一下子搶了十套……就挪用了一些生活費……唉……」

  「那你還剩多少生活費」阿貓急急忙忙問到。

  「大概一百多點吧……」我想了想，不是很確定地說。

  「哎呀！這怎麼夠！」阿貓的聲調一下拔高了，周圍餐桌的人都把目光集中過來。我感到臉有些發燙，連忙接了接阿貓的手臂「你小聲點。」

  曉忻這時也抬頭，黑亮的大眼睛水漉漉地望著我:「杳杳，這些錢是肯定不夠的，我還有幾百塊錢，先借給你，好不好？」

  我有些遲疑:「可是我要下個月才能拿到零花錢……」

  「沒事的呀！我又不急。」曉忻彎眼笑道。

  「其實只要少吃點……不點貴的菜，可以支撐兩個星期的……」

  「那怎麼行？」曉忻一撇嘴，復而又嬌笑道:「要對自己好一點，每個女孩子都是公主啊！」

  每個女孩子都是公主……嗎？

  日已西斜，我慢慢地度出小院，佝僂著身子扶著牆前行。「到了……快到了……」我口中喃喃道。

  我費力地抬腳跨入雜貨店，少女脆生生的聲線響起:「阿婆，你來啦！」我看向她，微微點了點頭，走向貨架深處我勉力睜大眼，仔細地看著兩邊貨架上的物件，不是，不是這個，不是，這也不是，也不是……都不是……

  「阿婆，你在找什麼？」少女歡快的聲線震動著耳膜，我茫然地抬起頭，竟不自覺地說出口「找……找高中的東西……什麼都好，只要是我高中那時候的……」

  「阿婆想看看高中的同學對不對？」少女笑著，頰邊有一個小小的漩兒。

  「是啊……」不知怎麼，我的話突然就多起來，「我想看看我高中的兩個同學，一個叫阿貓，挺咋呼的一女生，大大咧咧……另一個叫曉忻……這女孩子蠻招人喜歡的，生得又甜，只是……」

  我閉上了嘴，沉下眼瞼，眼眶乾澀得厲害。

  少女仿佛沒有察覺到我的不對勁，好奇地追問道:「那麼阿婆，你叫什麼呀？」我深吸了一口氣，理了理心緒，答到「杳杳，杳杳寒山道的杳杳。」

  「你剛剛說到曉忻……曉忻怎麼了？」少女接著問到。

  我眯著眼，看著灰塵在燈光中翻滾，回憶著似乎是不久的以前。

  曉忻有段時間很黏我。

  她手挽著我的胳膊，緊挨著我一起走著，我轉頭看了看跟在後面的阿貓，她微低著頭，雙手插在校服口袋中，踢踢踏踏地走著。

  「曉忻，你怎麼突然要挽著我走？」我偏頭問到，心想，你從前可是一直挽著阿貓走的，這樣想著輕試著把手往外抽了抽。

  曉忻感受到了我的動作，另一隻手連忙抱住我的胳膊，「哎呀，我就是喜歡你不行嗎？」她偏著頭彎眼笑著，笑容像是落在碧水上一點，層層漣漪暈開到心中。

  瞎說。我心想著，你明明是在疏遠阿貓。

  下了晚自習。

  我百無聊賴地站在宿舍陽台上，倚著冰涼涼的鐵欄杆，看著宿舍樓旁邊的馬路上人來人往。遠處住宅區的燈光明明暗暗，在黑沉沉的夜中閃爍。

  曉忻踩著鞋，「吧嗒吧嗒」地來陽台晾衣服，我朝里撇了一眼阿貓正跨入浴室，我抬手關上陽台門，問道「曉忻，你是不是和阿貓鬧彆扭啦？」

  曉忻聽到阿貓的名字，極不舒服地皺皺眉，「沒有矛盾呀……我就是不喜歡她……」

  「為什麼……你之前和她明明那麼要好……」

  她咬咬嘴唇，細長白嫩的手指撥弄著睡衣衣角，良久，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開口道:「……她最近態度對我很不好，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我發現，她喜歡陳示澤！」

  她眼中仿佛要溢出淚水，卻又想努力憋住，那樣可愛，那樣無助。

  「陳示澤是誰？」少女打斷我，好奇地追問道。

  「曉忻的男朋友。」

  「那她怎麼會知道阿貓喜歡陳示澤呢？」少女繼續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