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黃泉路上孟婆湯（一）

  這是一個壓抑得讓人無法喘息的空間，黑黃而朦朧的天空似乎離我很近，可卻又很遠。四周很是寂靜，當然，除了鐵鏈鐐銬傳來的叮鈴作響。

  我知道，我已經死了。

  在我迷糊得睜不開眼，卻能看見擎蒼的那一刻。在我的孩子們，守在我屍首旁痛哭流涕的那一刻。在我……靈魂分離肉身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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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我，不過是一縷暫且有著記憶的魂魄，跟著黑白無常來到這黃泉里，等待忘卻世/間/情/愛的可憐人罷了。

  眼下沒有銅鏡，可我卻能清晰得感覺到，我的臉，我的目光，是空洞而無神的。就跟無數個帶著鐵鏈鐐銬從我身邊經過的鬼魂一樣兒，或許是等著飲下那碗孟婆湯。或許……是為了自己曾犯下的冤孽所要下十八層地獄，而感到無望。

  「已經過了鬼門關。」身旁的黑無常突然開口。

  還未待我反應過來，白無常便接著道「順著這條路往下走，祝你早登極樂。」

  我垂眼點了點頭，想要開口言謝，卻終是啞聲兒。

  謝什麼呢？其實不必言謝啊……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我拖著腳上的鐐銬緩慢前行，與其它鬼魂無異。

  相傳過了鬼門關，便是黃泉路。我如今所走的，便是黃泉路了吧？這條路很長，一眼望不到盡頭。路旁盛開著朵朵只見花兒不見葉兒的彼岸花，如同殘陽似血般的妖艷。

  花葉生生兩不見，相念相惜永相失。

  不知走了多久，終是來到了忘川河。

  河上有一座橋，想來便是奈何橋了。橋分三層，上層紅，中層玄黃，最下層乃黑色。

  來時，黑白無常曾說過，愈下層愈加兇險無比，裡面儘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生時行善事的走上層，善惡兼半的人走中層，行惡的人就走下層。

  而我，要走的是中層，亦或下層？

  橋邊兒有一個土台，上面寫著三個字：望鄉台。望鄉台邊兒又瞧見了個亭子，上頭寫著：孟婆亭。

  我走近，往亭子裡看去，瞧見有個滿頭白髮的老婆婆守候在那裡，給每個經過的鬼魂遞上了一碗湯。

  我乖巧走去排隊，輪到我時才看清，這個老婆婆除了滿頭白髮，竟是十分年輕，眉目亦十分慈善。

  「你是孟婆。」我輕輕開口。

  孟婆對我一笑，點了點頭「慕容毓卿，你來了。」

  我一愣，本想著她怎會知曉我的名字兒？可隨即又笑了笑，她是孟婆，又怎會不曉「這湯……」一定要喝嗎？

  「來。」孟婆未等我說完後，便遞上了盛滿湯的碗「喝了這碗孟婆湯便可過這奈何橋，忘卻今生今世所有的牽絆，了無牽掛地進入輪迴道，開始下一世的輪迴。」

  「孟婆湯……」我接過孟婆湯輕聲喃喃。

  

  一生的愛恨情仇，一世的浮沉得失，都會隨著我手裡的這碗孟婆湯遺忘得乾乾淨淨。今生牽掛之人，今生痛恨之人，來生都會形同陌路，相見不識。

  陽間的每個人在這裡都有自己的一隻碗，碗裡的孟婆湯，其實就是活著的人一生所流的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