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夜談
2025-02-05 15:58:32
作者: 思雲卿
老婆子的腳步很輕。她走的每一步都仿佛是踩在刀刃上。冷風灌進她的脖子裡,灰白的亂發蓬鬆的飛舞在耳邊。即便是杵著拐杖,腳也不聽使喚的打著哆嗦,險些栽倒在積雪之中。
她記起她還是楚氏身邊的人的時候,是如何一般的風光,是如何的心狠手辣。可是轉眼來,自己卻守在這西牆內守了多少年。
楚氏不能要她的命,但可以將她囚禁在這西牆之中永遠的剝去她的自由。。
老婆子哆哆嗦嗦的從袖籠中掏出鏽跡斑斑的鑰匙來。在她推門而入的一瞬,那長明燈受到屋外的冷風,忽地一下子熄滅掉。陰冷的天氣將四周鍍上灰冷之色,連案上擺著的靈位也是。
「真是苦了你們了。」老婆子兀自說著話,哈出一口冷氣,將手揣在袖籠之中,就著簡陋的桌椅坐了下來。
「可是寂寞了?」
「為何不來找我呢,也省得你們跑了那麼遠的地處。」老婆子繼續說道,抬起頭一掃案上擺著的靈位,面色清冷。
喬媽媽離開之後,水池邊上立馬炸開了鍋。輕羅皺著眉頭將胭脂拉著,將她的手緊緊握在懷中似乎有許多話要說。方才胭脂的神情和動作都打眼了些。若是那喬媽媽回頭跟楚氏一說,胭脂少不了是一頓好打,到時候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心有餘悸的朝著喬媽媽離開的方向看了看,確定已經離開西牆了方才鬆了口氣。
大家都猜不准方才喬媽媽所說的到底是何意。只是依她而言,楚氏好似是生了病卻只能老婆子一人能解。但是老婆子巴不得楚氏趕快死。這做奴才的光天化日之下竟是讓自己的主子早點死。喬媽媽免不了多說了幾句。
不過說的是何,她們是沒有懂的。
胭脂朝著那後院路上看了許久,心中卻是比那些女人瞭然了幾分。楚氏保著老婆子,不過是因為老婆子掌握著她的種種罪行。而老婆子原來也為楚氏效命幹過活,自然也是做了不少的虧心事。現在形勢看來,楚氏做了虧心事,自己心中過意不去,才得了個心病。而這心病只有老婆子可以解。不過就是雙方都是互相握著把柄罷了。
那日,從老婆子進那屋子之後就再沒有出來過。直至入夜,老婆子也沒有回來守著她們幹活,就好像是消失在了這院子裡一樣。眾人驚訝之許,卻都是沒有過問。
身處西牆之中,自己都自身難保了,何必要去為他人著想。
夜深人靜,那些女人早已歇息躺下。這才方便了胭脂出門尋老婆子。沿著記憶中熟悉的路線圖,穿過月亮門,從一處較大的灌木叢中穿過,便可以見著那不大點的屋子。
輕輕從外推開門,果然見著老婆子跪在蒲團之上,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串佛珠,嘴裡念念有詞。胭脂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到這些靈位,原來總是隔著一段距離看不清楚。現下看來,竟都是一些與胭脂身份相符的女人。靈位上的名字都是些主子取了方便喚的。
胭脂的到來並沒有引起老婆子的驚訝。她只是略微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胭脂,又悠悠的閉上。
胭脂面色平靜,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仔細瞧著案上的靈位。「你什麼時候知道的?知道了多久了?」老婆子不緊不慢的開口問道,手依舊是捧著,嘴裡念念有詞。
「對了,我竟忘了你是個啞巴。」
胭脂倒是不心急,盤腿坐下來。
「呵,倒是第一次見著見到如此多的靈位還有不害怕的女兒家。」老婆子抽出一絲冷笑,放下手中的佛珠認真的打量胭脂。
這女子生的嬌,眉眼如遠山青黛,彎如新月,淌出脈脈柔情。可是細細瞧去的時候,她的眼裡分別是洞察一切的瞭然。
胭脂低頭溫和一笑,並不介意老婆子方才所說的話。這擺在案上的靈位不過都是些死物,空有的牌位連屍骨都找不著,她又何來的害怕這一說。老婆子重新將視線聚於前頭,慢悠悠的說道:「你倒是個聰慧的主。」
胭脂的笑凝固在臉上,不明老婆子說的話用意何在。
「你最大的錯誤就是不懂得認命。既然是已經到了西牆,即便是楚氏放過你,你也不可能會好生走出柳府。若註定了當個啞巴,還不如一直都在柳府安安穩穩的度過。我保你的平安。」老婆子的聲音低沉卻非常有力,一字一句敲在了胭脂的心上。
她,慕容胭脂若是信命,大抵在慕容府上之時就已經魂歸西天。她就是不信命,她要等,等到那個時機便抓住,一舉翻盤。
「你每日每夜走過的路我豈會不清楚。你有出西牆的心,可是你以為會那麼容易嗎?這些人就是下場,你也想落得剝皮削骨的地步?」胭脂唇上的淡笑一收,笑容已是僵硬在臉上。難道這些女人都是因為想要逃出西牆被抓回來毒打致死的?
「怎麼樣,怕了吧。」老婆子抿著唇,神色複雜的望了一眼胭脂,心道:「這下她總不至於拼上自己的性命逃出這個西牆了吧。」
胭脂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裙擺,眼神充滿堅定。她若是被老婆子那幾句話就被嚇到了,那她就太小看她慕容胭脂了。
隔日,天氣已經大好。院中積雪化去不少,院中的女人們都在忙著隔年穿的衣裙。柳府發下來一些劣質的粗布,用來給她們做來年的衣裳。
輕羅最小,女紅也不怎麼好。倒是苦了胭脂,一人做了兩人的份。這些刺繡女紅是最打發時間的,常常一坐便是一下午。那些女人見著胭脂刺繡的工藝最好,便將那些繁複的花樣描了出來拜託了胭脂,將本該她的事攬了去。
不覺又是數日過去。這日早起,老婆子神色匆匆從外面進到院子裡來。面色平靜,面上含著倦怠之意,卻仍是朝胭脂的那裡望了望。
最近府中正忙,可千萬要注意那丫頭了,一不留神就跑了出去。那她如何與楚氏交代。
胭脂神色平靜,窩在椅子上含笑望了一眼窗外。她已經可以聽見來自西牆外隱隱約約的聲響。那聲音中有絲竹聲,有咿呀咿呀的唱戲的聲音。
春歸之日要來了。院外的陽光斜灑在她的唇齒之間,越襯得她那張秀氣的鵝蛋小臉膚白勝雪。那眸中映著一汪深潭,叫人一眼望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