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方救人

  一陣悽厲的驚呼響徹在偌大的回春堂內，這聲音又尖又利，讓人耳中一陣刺痛。

  眾人不約而同的望了過去，只見一個手抱嬰孩的婦人正滿臉淚水的哭嚎著，「郎中在哪？郎中在哪？快救救我的孩子，快救救我的孩子啊！」

  聞言，幾個藥童當即停下手中的活計，不約而同的走上前去。

  

  「仙女姐姐，你可有受到驚嚇？這是常有的事，可不要嚇到你才是。」小藥童一邊抓著藥一邊說著，並沒有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插曲而顯得有絲毫慌亂。

  沈清染微笑著搖搖頭，表示自己並沒有被驚嚇到。這樣的事出現在藥堂，實在不算奇怪。

  「十二，快些，快去李尚書府上將師兄找回來！」

  這一聲遠呼讓眼前這小藥童當即停了動作，他忙踮起腳高聲回道：「好！我這便去！」

  小藥童將剛好包完的藥塞到沈清染的手中，急切道：「仙女姐姐，我們有緣再見，人命關天的大事，可耽誤不得！」

  說著，他便頭也不回的跑出了大堂。

  「不會的！不會的！我的孩子不會有事的，他還這樣小，他還沒來得及叫我一聲娘親，他怎麼會有事呢！一定是你們，是你們醫術不到家！」

  依舊是方才那婦人，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哭腔，近乎沙啞。她一把奪過自己的孩子，牢牢地抱在懷裡，一雙眼睛瞪得又圓又大，她指著年齡最長的白衣藥童低吼道：「你們的師傅呢？你們的師兄呢？讓一眾不大的孩子行醫問診，回春堂便是如此治病救人的嗎？」

  那婦人吼的人耳根發麻，可儘管如此，白衣藥童仍舊耐心解釋道：「夫人，這孩子脈象紊亂，又不足百天，我師兄弟經驗尚淺，只怕是貿然施針反而會害了這孩子，只希望您再稍等片刻……」

  白衣藥童和那婦人的對話一字不落的傳入沈清染的耳朵里，那婦人悽厲的哭嚎聲勾連起她內心深處最痛苦最不願提及的記憶。

  婦人的哭嚎像是針一樣刺到人的心裡，清塵輕搖了搖沈清染的手臂，低聲道：「小姐，不如……您去看看？」

  沈清染卻並不打算貿然上前，只搖頭道：「這回春堂皆是頂好的醫者，他們醫不得我又如何醫得？」

  沈清染眼神清冷，微微皺著的眉眼更帶著淡淡的疏離。這世間苦難眾多，她自渡尚且不得又如何去渡旁人？這一世，她本就不打算當一個良善之人……

  算過了錢，沈清染便帶著清塵徑直向門口走去。她一隻腳還未踏出門口，便有一團黑影在自己面前直愣愣的倒了下去，擋住了她的去路。

  沈清染定睛一瞧，這倒下的黑影正是方才那哭的急切的婦人。

  兩個藥童連忙湊過來，一人半扶起她的身子，一人蹲下身子為她診著脈。

  「氣急攻心，扶到內堂休息。」藥童當即便道。

  沈清染下意識的掃了一眼那婦人懷中的孩子，只見他面色幾近鐵青，小小的身子不住地打著顫，粘稠的白沫沿著嘴角不斷溢著。

  那孩子雙眼緊閉，單薄的胸膛急促的起伏著。看著他周身包裹的大紅軟毯，沈清染的心猛地一抽。

  「來不及了！將他給我！」沈清染幾乎是發號施令一般，眼中只有堅定和嚴肅，白衣藥童甚至沒有猶疑便將手中的嬰孩遞了過去。

  等他反應過來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之後，正欲改口，卻見沈清染已然動作麻利的替那嬰孩解開衣衫，眼看便要替他施針。

  「小姐……！」白衣藥童想要阻止，可是沈清染的針卻已然刺破那嬰孩的皮肉，她施針迅速，下手極快，這讓那白衣藥童更是又懊又悔，只恨自己竟一時著了魔將那孩子交了出去。

  「神了神了！不抽了，這孩子不抽了！」一旁前來問診的病人看著眼前這一幕興奮道。

  白衣藥童聞言又驚又疑，連忙轉過身子湊過去。只見這嬰孩果然停止了抽動，不僅如此，便是流個不停的白沫也止了下來。

  更叫他震驚的是，這短短一念之間，那嬰孩身上已經施了三針。這孩子尚且百日不足，穴位經脈不比成人已然長成，莫說是三個穴位，便是一個穴位也是難找的很。這樣精準而快速的尋穴施針，他也只在師傅和大師兄身上見過。那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顧不上旁人驚訝又探尋的目光，沈清染只專心致志的看著自己眼前的嬰孩，尋著下一處施針的穴位。終於，一針落定，眼見著那孩子面色一點點由紫變紅，她也終於輕呼出一口氣。

  「哇……啊……」那孩子恢復了知覺，看著沈清染咿咿呀呀的叫著，他小小的四肢胡亂的劃著名。

  見狀，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跟著笑了起來。

  「這孩子是在道謝啊！謝這位小姐的救命之恩啊！」一旁的人高聲喊著。

  「是啊是啊！姑娘妙手回春哪！」

  溢美之詞猝不及防的包圍著沈清染，她雙頰隱隱泛紅，這種感覺就像是打贏了一場勝仗，讓她覺得自己是一個有用的人。

  沈清染只是淡淡的笑著，她對身邊滿眼欽佩的藥童囑託道：「這孩子身子受寒，這才牽連出胎帶的癲症，想來是早產體虛所致，用不得猛藥。取決明子，山里紅，芡實，益母草製成丸藥，置於這孩子的臍腹之上，慢慢調理便好。」

  小藥童點著頭一一應下，沈清染見這孩子便也放了心，她猶豫著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柔嫩的臉頰，可是她的手剛伸到一半，腦中便閃現出那一幕她最不願看到最不願想起的畫面——大紅的襁褓在半空中猛地墜地！

  甚至來不及一聲啼哭！甚至來不及叫她一聲娘！

  沈清染的手猛地一縮，痛的身子一顫。她再也不敢去看那孩子一眼，她用力的垂下眼帘，掩下無盡恨意，像是個不相干的人一般決絕的轉過身去。

  沈清染一回過頭來，便見一個男子正站在自己身後目光灼灼的盯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