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生死

  蜃，他淺灰色的眼眸含著笑意，望著一心與眾人。那些在混亂中擠成一團，四處亂撞的屍體絲毫沒有感受到他的存在，還在一味地相互擠撞。而浮現於半空之中的蜃張口，緩緩地道：「錯的是，五莊觀不是被這株樹霸占，而是為我所占據。對的是，這株樹的目的，確實是為了吸食這些道士的血。我把這些道士像牧畜一樣地圈養起來，以便在需要的時候拿來作為樹的養料。可惜，這些人的靈力太低，就算吸食再多的人血，也無法達到預期的效果。好在，我要等的那個人終於來了，也就不再需要這些廉價的食物，……」

  說著，蜃伸出手，指向了那些屍體：「他們，可以死了。」

  原來竟是這個原因！把這麼多的生命推入深淵，只是因為他們沒有了利用價值，僅此而已嗎？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是鮮活的生命呀！

  「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太殘忍了嗎？你，根本沒有資格，去決定他們的生死。」一心明亮的眼，靜靜地望著蜃，像糊水一樣清澈倒映著蜃那陰鷙的面容。

  「哼，唐玄奘，是我低估你了，我以為你不可能會從結界裡掙脫出來，但沒想到你還是做到了。不過……沒關係，」蜃說著，牽動他薄薄的唇微笑，「死在這裡也是一樣的。」

  說罷，他手中的摺扇突然「啪」地一聲打開，直指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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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我上！」

  蜃的一聲令下，剛才還四處亂撞的屍體們突然間安靜了下去。他們停止動作，然後緩緩地，朝著同樣的一個方向轉去——一心的方向。

  「看起來，就算是髒，我們也得出手了。」豬八戒說著，舉起了他的九齒釘耙，「悟淨，敖烈。」

  「嗯。」沙悟淨沉著地應著，早已經舉起了他的月牙鏟。而敖烈則厭惡至極地瞪著這些晃動著撲上來的屍體們，半晌，方才不情願地亮出了銀槍。

  「真是噁心死人的臭東西，趕緊解決掉，省得在這裡礙本太子的眼。」說罷，敖烈率先沖向屍體，揚手一掄，銀光呈扇形飛速向前，眼看便要將行至近前的屍體斬斷砍裂。

  「轟！」

  突然，一道強勁有力的力量呼嘯而至，竟與敖烈的銀光猛地相撞在一起。但見金色的火花與銀色光芒四處飛濺，兩種力量相互撞擊而產生的巨大爆發力致使整個空間都發出劇烈的搖晃。原本便已經受傷的敖烈，被這股力量所擊，竟整個人向後飛了出去。若不是他及時舉起銀槍用力刺入地面來穩定身形，或許他早就被擊得不知飛向哪裡。

  「咳！」

  敖烈只覺五臟六腹都受到了強烈的震動，竟咳出了一口鮮血。

  「師……師父？」待敖烈看清了突然橫身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時，不禁怔住了。

  「師父，你為何……？」豬八戒亦怔在了當場。

  誰也沒有想到，一心會突然出手阻止敖烈。而眾人更加沒有想到的是，一心竟然有如此強勁的身手，不僅可以憑那么小的身體阻止敖烈，竟然還把敖烈震得五臟出血。

  難道……眼前的一心並不是一心，而是……那個人？

  那個他們發誓生生世世一路追隨到底的……那個人。

  「敖、敖烈，你沒事吧？」一心原本只是想要阻止敖烈，卻萬沒有想到能把敖烈傷成這個樣子，不禁有些傻眼。

  「師……師父……」這一聲師父里，竟包含著釋然、失落、意外與欣慰種種情愫，敖烈幽藍的眼眸深處幾許光芒涌動，卻只化為一聲叮嚀：「師父小心，背後……」

  其實不用敖烈提醒，一心也感覺到了身後的騷動。那些屍體，他們已經完全沒有了神識，成為了只能聽命於蜃的傀儡。它們伸長手臂，搖晃著走向一心。

  「血！」

  「血肉！」

  「新鮮的血肉啊啊啊！」

  樹上的人頭，開始了尖叫，它們瞪圓了眼睛，死死地盯著一心。仿佛飢餓了許久的野獸終於看到了新鮮的血肉一般，紛紛露出了尖牙。

  「小唐玄奘，你感覺到了嗎，這些人頭，他們是有意識的。」敖榮悄然直立起上身，緊緊地盯著那些人頭，輕聲道。

  「嗯，」一心點了點頭，「所以說，受到蜃控制的並不是屍體，而是這些人頭。」

  很聰明。

  敖榮一副孺子可教表情地點頭。但緊接著，便意識到一件事情。

  「為什麼本太子會幫你分析狀況？你到底是怎麼想，為什麼不讓娘娘腔打死這些垃圾？」

  「他們不是垃圾，」一心輕輕地嘆息，「在一個時辰之前，他們還是活生生的人。」

  「廢話！五百年前，本太子還是一條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龍，現在還不一樣變成了一條蛇！」

  「可是，如果真的把這些屍體摧毀，那些人頭於這世間，就再沒有了眷戀。他們會真的成魔的。」

  說著，一心緩緩地仰起頭來，雙手合十，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哈哈，哈哈哈哈！」蜃哈哈大笑，「唐玄奘，快收起你的假慈悲！你這種雙手沾滿鮮血的傢伙，才是世間真正的魔頭！真正該墜入地獄成魔的人，是你！」

  隨著蜃激動的叫囂，那些屍體愈發瘋狂地前行。他們舞動著四肢，發瘋狂般地撲向一心。像帶著腐肉與漆黑血液的潮水向一心湧來，眼看，便要將他淹沒。

  就在這腐臭的空氣里，就在這扭曲了四肢，如烏雲壓境般的屍潮中，一心望著蜃，深深地嘆息。

  「看不見嗎，施主你？這些被硬生生擰斷了頭顱之人的痛苦，和這棵樹的悲傷？連聽，也聽不到嗎？那些人頭髮出的悲切的呼喚，以及……這棵樹想要停止一切的心愿？」

  「你說……什麼？」蜃怔住了，他一瞬不瞬地看著一心，繼而哈哈大笑，「唐玄奘，你以為五百年前那一套假惺惺的欺騙還能糊弄得住誰？！不管是我，還是她，都不會再信你，不會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