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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三零回 遲充儀喜逢老年子

2025-01-31 13:42:41 作者: 姽嫿蓮翩

  皇帝皺著眉想了很久才道:「那就交給刑部吧。」

  刑部尚書正是曹派官員,曹德彰對此自然沒有什麼異議,點頭答應了下來。

  皇帝扶著桌子站起來,走到金階邊的時候皺了皺眉,抬起一隻手來,握了一下拳。曹德彰將他輕蹙的眉心收入眼底,關切地問了一句:「陛下怎麼了?」

  皇帝又握了一下拳,攤開手掌,仔細凝視自己的掌心:「曹卿,你……」

  

  曹德彰向他走了一步:「陛下?」

  皇帝深深地皺起眉來:「無事,你退下吧。」

  曹德彰頓了一下,才欠身下去:「是,臣告退。」

  他跨出御書房的時候,聽見皇帝在殿內揚聲喚道:「孫知良。」

  孫知良立刻進殿,兩人在殿門前擦肩而過,曹德彰扭頭去看他曾經的盟友,然而孫知良卻並沒有看他,一步不停地跨過了大殿的門檻。

  吳衛依然是皇帝身邊的二號人物,沒能撼動孫知良的地位,哪怕他在獄中待了一年,只要他回到皇帝身邊,依然是皇帝首選的奴僕。

  但是他不能再在皇帝身邊呆著了。

  孫知良進殿的時候,皇帝已經走下了金階,站到了一根立柱下,半開的殿門打進來昏黃日光,照在他秋香色的袍子上,照的衣擺上的團龍閃閃發光。

  「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蹙著眉,一手扶著柱子,道:「曾經給朕診脈的石修,哪去了?」

  孫知良的心立刻提了起來:「回陛下,石太醫已經被貶黜了。」

  皇帝的眉心皺的更狠:「誰貶的他?為什麼?」

  孫知良道:「是皇后娘娘,上次您昏厥的時候,石太醫……玩忽職守,將重疾說是小症,皇后娘娘叫來馮太醫重新診脈,對比之下真相大白,娘娘大怒,才下令將石太醫貶黜。」

  皇帝沉默了一會,低低「嗯」了一聲,又問:「你覺得,朕如今看起來如何?」

  孫知良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看皇帝,道:「陛下氣色極好,眉眼觀之,如不惑之年。」

  皇帝看了他一會,道:「朕要聽真話。」

  孫知良立刻下跪:「陛下,您就算給老奴一百個膽子,老奴也不敢欺瞞您啊。」

  皇帝「唔」了一聲,轉身往金階之上而去:「你去給朕傳一個太醫來,不要馮默,要新進宮的。」

  孫知良道:「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忽然發怒,在桌子上狠狠一拍:「朕讓你去傳太醫!」

  孫知良抖了抖,立刻領命出門,不多時便傳了一位臉生的太醫來:「是萬世二十八年進宮的。」

  皇帝對那人笑了笑,將衣袖撩了起來,露出手腕:「不管你診到什麼樣的脈,都如實告訴朕。」

  那太醫年輕的很,第一次面見天顏,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皇帝讓他上金階,他邁步的腿都在發抖。

  皇帝又道:「你不必擔心什麼,朕不會遷怒於你。」

  太醫額角浮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臉上的肌肉不易察覺的發抖,他從藥箱裡取出手枕,小心翼翼地放在皇帝的龍案上:「請……請陛下……陛下……」

  皇帝將手腕放到手枕上,又說了一遍:「不管診出什麼樣的脈,都如實告訴朕。」

  太醫臉色更白,將手指搭上皇帝手腕的時候,抖得好像狂風中的落葉。

  皇帝對他微笑:「不必害怕。」

  太醫深深吸了口氣,盡力聚攏心神,去感受指下脈象,那脈脈虛沉遲細澀,沉脈重手按至筋骨乃得,分明是病入膏肓的脈象。

  他額上背後的冷汗頓時又密了一層,疑心是自己診錯了,急忙換了只手,重新又診了一回。

  皇帝看著他的表情,沉聲問道:「如何?」

  那太醫抬了抬頭,剛要答話,孫知良忽然道:「陳太醫,你可要想好了再答。」

  陳太醫唇色發白,抖了幾抖,才道:「陛……陛下,陛下近來憂思太重,常……常有心神不寧,夜間盜汗,掌心……發涼之症,除此之外,並無大過。」

  皇帝又皺起了眉:「並沒有別的病症?」

  陳太醫道:「並……並無……」

  皇帝點了一下頭,將手收了起來,捋了捋袖口:「孫知良,賞他白銀百兩,送他回去。」

  孫知良立刻道:「遵旨,陳太醫,請吧。」

  他剛走了一步,皇帝忽然又叫住他:「今日之事,朕不希望被第四個人知道。」

  陳太醫立刻跪地道:「臣遵旨,臣遵旨。」

  皇帝抬了抬手,示意他平身:「你叫什麼名字?」

  陳太醫伏在地上不敢動,答道:「臣……陳術,叩見陛下。」

  「陳術,」皇帝重複了一遍,點了點頭:「退下吧。」

  孫知良領著陳術向外走,出了御書房大門之後,他抬手在額上抹了一把,抹了滿手的冷汗。

  孫知良看到他這個動作,冷冷一笑:「陳太醫前途不可限量,老奴先在這兒恭喜太醫了。」

  陳術驚魂未定,道:「還請公公……」

  孫知良打斷他,道:「來日貴妃娘娘召見你的時候,陳太醫可要記得把握機會,是功成名就還是客死他鄉,全在您一念之間了。」

  陳術還想再說什麼,孫知良卻客氣地止了步:「老奴就送您到這兒了,陳太醫好走。」

  離開御書房之後,陳術的生活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日復一日的抄寫藥方,閱讀醫書,為女官和內侍診病。沒有飛黃騰達,也沒有因為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而被滅口,這件事就像一個夢境,昏暗的御書房、性命垂危的皇帝、還有孫知良別有用心的話語。

  

  除了他好像在無意之間,接觸到了這個帝國最黑暗的一面。

  杭貴妃遣人來召見他的時候,已經過了將近一月,這一個月里他日夜心驚膽戰,連飯菜都是自己採買食材,自己親自烹調,唯恐一個不當心便命喪黃泉,當蘆溪走到他面前的時候,陳術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喪鐘轟鳴。

  「太醫還愣著做什麼?快走呀?」蘆溪疑惑地看他:「貴妃娘娘和充儀娘娘都等著呢。」

  陳術閉了閉眼,苦笑一聲:「知道了,煩請姑娘容我交代後事,這就隨姑娘走。」

  蘆溪愕然:「後事?為什麼要交代後事,您……身體不好?」

  陳術頓時也跟著愕然了:「你……你難道……貴妃娘娘這次傳我,難道不是……」

  蘆溪掩著嘴笑了起來:「太醫想到哪裡去了,充儀娘娘身體不適,貴妃娘娘特地傳您前去為她請平安脈的。」

  陳術這才放心下來,劫後餘生的喜悅霎時席捲了心頭,忍不住向蘆溪連連道謝:「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蘆溪笑著還禮,等他收拾了醫藥箱走出房門的時候,才冷不丁來了一句:「當然,太醫以為的那種情況,也不是一定不會發生。」

  陳術的步子頓時一僵,面前的巍巍皇宮霎時變作一頭巨獸,對他張開了血盆大口。

  他抖著聲音問:「充儀這次……又是……」

  蘆溪道:「您多慮了,充儀娘娘好的很,或許還有喜事要發生,您一會診了脈就知道了,貴妃娘娘也很希望這個喜事能降臨皇宮呢。」

  的確是樁喜事,陳術將手從遲充儀手腕上收了回來,仔細看了看杭貴妃的表情,才小心翼翼地回答:「倘若臣所診無誤的話,充儀娘娘……這應是喜脈。」

  「喜脈?」杭貴妃挑了挑眉,笑意漫上眼角:「當真?」

  陳術猜對了她的心思,放下心來,道:「回貴妃娘娘,充儀娘娘的脈象按之流利,圓滑如按滾珠,確是喜脈無疑。」

  「太好了,」杭貴妃笑道:「宮裡已經很久沒有喜事發生,這孩子來的正是時候,遲充儀真是好命。」

  遲充儀更是喜不自禁,在自己的小腹上來回撫摸,又問陳術道:「太醫,孩子現在有多大?」

  陳術被殿內喜悅和煦的氣氛所感染,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道:「只有一個月大,娘娘脈象很好,只要妥善保養,必能誕下健康皇嗣。」

  遲充儀的笑容不宜察覺地頓了一下,又很快展開,對他點頭道:「多謝太醫。」

  杭貴妃道:「陳太醫醫術精湛,不如就來負責為遲充儀調養身子,直到平安誕下皇嗣吧。」

  陳術愣了愣,顳顬道:「娘娘,臣……」

  杭貴妃也不逼他,只問道:「怎麼,不情願?」

  陳術看了遲充儀一眼,咬牙道:「並無,能為充儀娘娘辦差,是臣的福分。」

  杭貴妃笑意更深,對遲充儀道:「陳太醫是萬世二十八年才進的宮,一直在為女官和內侍診病,於六宮之中並無派系,你儘管放心。」

  遲充儀急忙起身,向杭貴妃行禮:「多謝娘娘體恤。」

  杭貴妃點了點頭:「蘆溪,將這個好消息昭告六宮吧。」

  蘆溪領命而出,親自去了三清殿將喜訊告訴了皇帝,皇帝老年得子,大喜過望,什麼都不顧了,立刻趕去了昭陽殿。

  陳術立在大殿一角,看著皇帝喜形於色的臉,忽然想到什麼,頓時打了個冷戰。

  一個性命垂危的將死之人……怎麼可能……再有子嗣……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杭貴妃一眼,正好與她目光相遇,杭貴妃在他的瞳孔中彎起眼角,向他微微一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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