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人性

  袁忠明看到黑貓的那一刻，榕樹神同樣察覺到了黑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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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榕樹有一木成林之稱，每一個榕樹根莖都能夠生長成一棵榕樹，是一種十分特殊的物種。

  可以說這裡的每一棵榕樹，都是榕樹神的眼睛。

  只是因為袁忠明的糾纏，凍氣蟲孢大大影響到了榕樹神的判斷力，導致她察覺到大黑的時間比袁忠明慢了那麼兩秒鐘。

  兩秒鐘的時間，足夠大黑噴吐出三次黑色絲線。

  刷刷刷！

  黑色的絲線粗如麻繩，又粗又韌，將榕樹神從上到下死死纏繞了五六圈。

  榕樹神本來就在應付袁忠明的攻勢，此刻冷不丁被黑色髮絲纏繞上，活動大大受限，被袁忠明狠狠拍中了身軀，倒飛出十米開外，撞裂了幾株巨木。

  那森然凍氣再次侵蝕了榕樹神身軀，覆蓋上了一層白霜。

  她氣得渾身顫抖，試圖掙脫身上黑色絲線的纏繞。

  忽然間那大黑再次噴吐出了黑色的絲線，這一次絲線是噴吐向上。

  這方向，正是榕樹神的樹冠。

  榕樹神愕然，不明所以，可她下一刻瞳孔縮緊，因為一個人影手中抓著黑色絲線盪了過來。

  這個人影就是等待已久的我。

  「科長，配合我，別讓她動彈！」機不可失，我順著黑絲盪下來的瞬間沖袁忠明大聲呼喊。

  袁忠明一怔，看清楚下來的人是我之後，眼睛裡爆閃出一絲亮光。

  呼——

  一大團冰凍寒氣仿佛巨蟒，狠狠砸到了榕樹神的胸前。

  這凍氣比剛才更加厚重，袁忠明使出來之後臉色都白了幾分，消耗甚巨。

  原本榕樹神身上就覆蓋了白霜，這會兒白霜在巨大凍氣的催發下凝成了堅硬的堅冰。

  她嘴巴因為驚懼而微微張開，上半身之上絲毫不能動彈。

  電光火石間，我已經欺到了她身邊。

  我手上正緊緊捏著一張降神符，一巴掌將那符籙拍進了她微微張開的嘴中。

  降神符，裡面可是有著張元吉的蟲師之血，加上神秘的克制蟲孢稀有金屬和藥液，榕樹神的嘴巴裡面爆出了大團七彩斑斕的霧氣來，就像是有人在她嘴裡丟了一個煙花炮仗。

  她臉色一下子漲成了深綠色，眼睛、鼻子裡湧出了一股股的綠色血液，痛苦得臉龐都扭曲了。

  嗷——

  她忽然吼了起來，嘴裡面竟然鑽出了一團米粒般的綠色蟲孢。

  那是她的源蟲。

  這些源蟲像是一個個的小人，身上覆蓋了大量的古老蟲孢。

  他們一出現，周圍植物沾染上了綠色蟲霧的地方迅速開放出了花瓣、藤蘿。

  本來濕漉漉的地方，以眨眼的速度變成了一片碧綠色的海洋。

  而榕樹神本人，卻在這個過程當中不斷的蒼老、枯萎下去。

  原來她只是皮膚皺皺巴巴跟樹皮一樣，這會兒血肉乾癟，皮膚塌落，皺巴巴的貼在瘦小的骨架上。

  大片大片的頭髮一根根的掉落，頭頂光禿禿的，眼神渾濁黯淡，跟那一百多歲的老人家沒什麼區別，精氣神都從她身上消散。

  「這是什麼東西，為什麼……你給我吃了什麼東西。」榕樹神嘴裡哀嚎著，怨毒的目光看向我，她說話的時候，試圖去撈住幾隻源蟲。

  可那些碧綠色的源蟲從她身體裡脫離了之後，尖叫著向旁邊的大樹撲去，紛紛不見。

  只要被源蟲撲上去的大樹，開始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樹幹膨脹，樹枝垂落如同蔓藤延伸進了土壤里。

  一顆顆大樹上長出了眼睛鼻孔等擬人化的器官。

  最玄幻的是這些大樹根莖從地上拔了出來，仿佛一根根的腳支撐著龐大的樹幹，笨拙的向樹林深處逃去。

  看到這一幕，我知道事情是成了。

  源蟲是蟲孢寄生體最為珍貴的的東西，這些源蟲此刻從榕樹神身上脫落，已經形成了一個個獨立的個體，完全不需要依託榕樹神生存。

  密密麻麻的，足足有數百個。

  這一下子，榕樹神元氣大傷，實力十不存一。

  「……子體分裂？！」袁忠明看到這一幕完全驚呆了。

  繞是見多識廣如他，也從來沒聽說過那個蟲孢寄生體會在戰鬥中忽然大量分裂子體。

  偏偏這些子體還是一個個擁有了獨立意志，不受榕樹神控制。

  只是如此一來，榕樹神就徹底麻瓜了。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啊。你給我吃了什麼東西？為什麼我會分裂，你……你還我……」榕樹神一把抱住了我，拳頭如雨砸在我的身上，一邊砸一邊氣喘吁吁。

  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此刻的拳頭鬆軟無力，像是嬰兒給我撓痒痒。

  我心頭震驚，沒想到師傅的布置居然這麼厲害，壓制住了榕樹神體內的源蟲之後，那被她吸收了的歐萬里變異蟲孢爆發了之後，果然引得她迅速分裂，還是一次性分裂了數百個。

  榕樹神遭遇了如此重創，周圍的樹人頓時變得渾渾噩噩，不久前還一窩蜂追殺雜物科科員的樹人們，一個個都目光呆滯的站在了原地。

  其中幾個就算被乾冰滅火器直接噴臉，身上被腐蝕得千瘡百孔都哼也不哼一下。

  這一下子，所有人都驚呆了，目光齊刷刷的凝聚到了我身上。

  我不由看向了那碩大榕樹的樹冠，赫然就察覺到，原本存身其中的兩個人已經毫無蹤跡。

  甚至我的母孢都感應不到任何東西。

  走了？

  我聳聳肩膀，看來阿吉娜他們判斷這榕樹神已經沒有任何威脅。

  面對依舊在糾纏我的榕樹神，我伸出了一根指頭點在她額頭上。

  榕樹神不明所以，茫然的看這我的食指彎曲，然後重重的一彈。

  就這麼一指下去，她的額頭髮出了清脆的脆響，額頭裂開了一道縫，塌陷下去。

  她整個人直挺挺的向後倒去，一聲哀嚎都沒有發出來。

  其他人都目瞪口呆。

  只有我心知肚明，榕樹神在失去了大量的源蟲之後，身體組織已經開始退化，變得跟玻璃一樣脆弱，完全不堪一擊。

  「科長，她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威脅了，可以將她抓起來帶到所里去研究。」

  從剛才開始，袁忠明一直都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做研究？不急。我懷疑這裡還有東西存在。」袁忠明淡淡道。

  我好奇心被吊了起來。

  「科長，還有什麼東西存在？」

  「偉大之物。」說到這四個字的時候，袁忠明眼睛都在發光。

  我吞咽了一口口水，不會吧，偉大之物不是阿吉娜釋放出來的流言嗎？連我那師傅張元吉都沒有尋找過這東西，顯然對於這東西的存在都是存疑的。

  「不過在此之前，吳天，你倒是先好好交待，為什麼假報信息？差點害了整個科室的人，還有，你這小子究竟有什麼秘密？你給榕樹神吃了什麼？為什麼她莫名其妙的就分裂了這麼多的子體？」袁忠明口氣一轉，目光跟狼一樣，狠狠盯著我。

  額……

  「科長，我真不是假報信息。我用了你給的阻斷藥，隔離了那個韓四囍注射進我身體的蟲孢源蟲之後，就恰好碰到歐萬里他們被皮袖蟲孢母體召喚……」

  我將我一路上如何假裝被皮袖蟲孢子體同化，獲取歐萬里的信任之後，怎麼碰到大黑讓它去雜物科報信，又怎麼去龍牙盪，如何進入了水下溫泉里的地穴河床……

  當然，阿吉娜跟段長發的事情我都簡化了一番，就說碰到這兩伙人在地下火拼，中了榕樹神的埋伏。

  而那個符籙也是我從那個皮袖蟲孢母體身上取得……

  半真半假的一番話說出來，袁忠明目光里神光閃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他目光炯炯釘在我身上，想要看出什麼。

  可我現在已經是老油條，一副無辜臉，打死不會再說出任何對自己不利的真話。

  「我看你沒有說實話。」袁忠明嘴裡蹦出幾個字。

  我吃了一驚，神情不動聲色，沒有接口。

  「可我也懶得研究，這個雜物科里，誰又沒有一點秘密？國家招攬我們這幫子人進雜物科，幾乎就沒有一個人是真正正常的。」他諱莫如深的望了我一眼：「有秘密不要緊，要緊的是要對國家保持忠誠，要對生命保持敬畏。你清楚了嗎？」

  「明白。」我暗自鬆了一口氣。

  我了解他這番話的目的，其實袁忠明也跟我一樣，身上有大量的秘密。

  比如說，雜物科的主要任務之一就是盯防著世界上的蟲孢寄生體，而袁忠明自己就是蟲孢寄生體，還是很厲害的那種。

  不然他怎麼可能跟那麼強大的榕樹神斗，都能打得有來有回。

  而他是怎麼進入雜物科，被誰招攬帶入雜物科，這背後一定有故事。

  「你不明白。擁有非人的力量之後，你會越來越體會到高處不勝寒的冰冷。你會用一種其他的視角看待普通人，他們在你眼裡逐漸變得跟豬狗沒有什麼區別，到了那時候，我希望你依舊能夠保持一顆對生命敬畏的心。」

  黯淡的森林裡，雨滴噼啪跌落，在鬆軟的泥土裡打出一個個小小泥窩。

  他的話很輕，在雨中不虞被其他人聽到，而剛好能夠一絲不漏的傳入我耳朵里。

  我驀然抬頭，心中像是有什麼東西被觸動。

  我知道了一件事情——袁忠明已經懷疑我的身份了！

  而且，他在提醒我不要變成真正的蟲孢寄生體。

  或者說，他希望我能夠在完全成為另外一種生命之後，依舊保持一份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