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對我們都好

  面對著只有一個人的房子，腦子裡格外的清醒。

  無論是對我還是對他，結婚都不是一件好事。我想如果我和他之間退回到朋友的位置上去，是不是會好很多？

  晚上八點，他應該已經下班了，所以為給他打電話，想跟他好好談一談。

  「我現在在忙，過會兒給你回過去。」他說。

  聽的出來，他應該是在忙，因為那邊有著很嘈雜的聲音。

  可是這一等，就等了兩個多小時。

  電話響起來的時候我已經睡著了，看到是他的來電，清醒了很多。

  

  「我在你家門外了，來開下門吧！」

  我便爬起來，去給他開門。

  門口是頗有幾分憔悴的他。

  其實我一直不知道他平時的工作內容是什麼，在我看來，領導應該都是喝茶看報紙的。可是他如此這般的疲憊，倒是讓我覺得，有點像我的生活。

  「這麼晚了，怎麼想起來找我？」我問。

  「這個問題是不是應該我來問你？」他邊進門邊問。

  我想也是的。

  於是將客廳的空調打開，在冰箱裡拿了一瓶冷飲。

  「我是想跟你好好談談。」我說。

  他回頭沖我淡淡一笑。

  「好啊！」他說著坐在了沙發上。

  我走過去將冷飲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我們真的不適合結婚。結婚這個詞我想過很多遍，但是，不適合發生在我們身上。」我靠在櫃式空調機上，雙手環抱著，冷風掃到胳膊上，竟然有幾分冷的感覺。

  「還是因為你根本就沒有把男主角想像成我？」他一邊打開冷飲蓋子一邊說。

  「我想是的吧！」我說。

  因為我確實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和我結婚的對象，會是，蘇銳。

  是的，竟然是，蘇銳。

  「那麼，從現在開始想像。」

  他說得倒是簡單，可是真的能那樣嗎？說換成他就能換成他？

  「我是說真的，蘇銳，我們不適合。」我又重複了一遍。因為我找不到一個，適合的理由。

  除了，他是我孩子的父親。

  孩子，想到孩子我的心就會變得柔軟一些。

  可是，不能因為這個，就開始一段婚姻。我要想清楚。特別是，這段婚姻是不被他家人祝福的，而且對他的發展無利。

  「給我一個理由。」他沒有像往日一樣，說些俏皮的或者耍無賴的話，而是，認真的，好像這真的是一件大事。

  確實，對我而言，這就是一件大事。但是長期以來，我一直認為，我於他而言，就是一件小事，所以連結婚這麼神聖的事也能當成兒戲一樣。

  「不結婚，對我們兩個都好。我繼續做一個輔導員，你繼續做你的主編，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走到一起，並不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我解釋說，「一段沒有感情維繫的婚姻，真的很蒼白，很麻木，我想我還沒有到要選擇一段麻木婚姻的地步。」

  他喝完最後一口飲料，然後將瓶子放在茶几上。

  「你是認真地在和我討論結婚這件事嗎？」

  「當然。」我點點頭說，「難道我還會騙你嗎？我什麼時候不認真了？」

  他點點頭。

  「我先保留意見。這件事再緩緩吧。我給你時間。」他說著站起身，「我有點累，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在這裡洗澡嗎？」

  「我不介意。」我說，「隔壁房間是空的，你也可以在這裡睡。」

  我們之間的認真談話只維持了，十幾分鐘，然後他去洗澡，我去睡覺。彼此再沒有說話。

  我將臥室的門鎖好，他也沒有來敲門。

  我不知道他圖的是什麼，我到底有什麼好的，讓他看中了，然後這麼執著地要和我結婚。

  可是讓我更加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我這麼排斥他？明明就已經，有了他的孩子，明明就十分地期待一場婚姻，為什麼我還是要去拒絕他？

  他是一個倔強的人，我也是。

  可能只能這麼解釋吧。

  他早上很早就起床走了，過來敲了敲門，我迷迷糊糊地聽見了，但是沒有起來。

  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我才爬起來。

  他是真的走了，上班去了。

  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在心裡，怪怪的。好希望有誰能給我一點勇氣，要麼讓我徹底離開這個地方，毅然決然地跟他決裂；要麼，讓我不顧後果地選擇，跟他結婚，不去想什麼感情，什麼輿論，什麼祝福。

  我想我現在就處在這個位置上，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往前和往後，到底哪一個是對的。

  我坐在沙發上，滿腦子的迷茫。

  他給我發了一條簡訊。

  「我知道你在憂慮，雖然我不知道你在憂慮些什麼，但是我知道，你的內心是支持我的選擇的。所以，請你相信我。」

  心裡有點亂。慌亂。

  我收拾了點衣服，準備出去走走。

  暑假還有一個月，可是我至多還有十天就得恢復工作。所以我想趁著這個時間離開這裡，出去散散心，也讓我自己好好想清楚。

  我給他回了條簡訊，也讓他好好想清楚，這件事，真的有必要進行下去嗎？

  簡訊發出去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坐在高鐵上，看著這個熟悉的城市在自己的眼前越來越遠，心裡卻有一種難分難捨的感覺縈繞著。

  我經常在想，會不會某一個午後，我從睡夢中醒來，然後忘記了這一生經歷過的所有事？

  我曾去問過華箏，當她昏迷的七十二小時裡，她的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她告訴我，什麼都沒有。她好像睡了一覺，快要甦醒時，被一連串似真非真的事情所牽絆，然後很想猛地睜開眼睛，那個時候發現原來眼皮那麼沉重，頭也那麼疼。

  

  我想到我人生第一次躺在手術台上時，麻藥讓我的意識變得模糊，漸漸地進入一個奇幻的世界，那裡是我最想去的大草原，綠草，牛羊，還有各種奇特的花。

  可是只有我一個人，我找不到希望，找不到快樂。

  當時我在問自己，我在哪裡？我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然後我痛苦地睜開了眼睛。

  發現所有的所有，都是假的，而我身體上的疼痛才是真的。

  腰酸酸的，我知道這個時候選擇出遊對肚子裡的孩子不好，但是我很想逃離這個地方。

  不是痛苦，不是磨難，為什麼這一次我又想到了，逃離？

  他在收到簡訊一個小時之後才給我回的電話，我沒有接。

  我走的並不遠。八月，盛夏，我去了揚州。隨遇而安式的流浪。

  背著雙肩包，提著兩片麵包和礦泉水，沿著京杭大運河往前走。我在想，我如果一直走，會不會走到北京？或者，杭州？

  半路上下雨了，說來就來的雨，將我澆了個透。

  我到底還是個貪玩的媽媽，這個時候還來折磨我的孩子。

  所以剩下的兩天裡我一直在賓館裡待著，哪裡也沒有去。

  蘇銳不停地給我打電話，發簡訊，我都沒有理會。

  唯一接的一個電話，是路春泥的。

  「怎麼樣，我哥是不是已經放棄你了？」她說話的語氣還是十分的挑釁。

  「差不多了吧！」我說。

  「我媽已經斷了他的資金。他現在都已經自顧不暇了，哪裡能顧得上你？蘇小米，我看你還是主動一點退出吧，跟我媽斗，真的沒有必要。」

  我知道沒有必要，我也沒有想過要和她斗。

  奇怪的是，我想到的，竟然是，那麼蘇銳怎麼辦？他這段時間來的疲憊，是不是都是因為這件事？

  他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那麼現在是不是一直在苦撐著？可是沒有了資金，他該怎麼運營他的雜誌社？

  晚上我給他打了個電話。

  「是不是現在很缺錢？」我問。

  「我缺的是女人。所以，你趕緊回來吧！」他說。

  「不要開玩笑了！我知道是因為我。雖然我不會跟你結婚，但是我可以盡我的努力去幫助你。」

  「你能幫多少？」

  「三十萬，這是我現在的所有積蓄。可能對你而言算不上什麼，但是，聊勝於無吧。如果不行，我還可以去林茜那裡借一點。先把眼前的這一關過了吧。」

  他沉默了片刻。

  「你現在在哪裡？土豪，快點過來支援我！」

  我突然覺得自己可以幫上他，竟然有幾分小小的激動。

  他因為我而陷入眼前的困境，那麼我幫他也是應該的。只要路總編知道我和他之間已經撇清了，一定會重新注入資金的，那麼現在只要能度過眼前這一關，就行了。

  「但是你首先要跟你媽說清楚，說我們已經撇清了。這樣她才會原諒你。」我補充道。

  「好，我馬上就去說。最好咱們一起去跟她說，這樣才有說服力。」

  他是真的這麼打算的嗎？雖然我表面上顯得好像很高興，可是心裡卻有點，失落。

  但是我有什麼資格失落？這種結果是我盼望已久的，那麼，我就該高興，因為他終於做出退步，終於願意，放我自由而不再糾纏我了。

  「好的，我明天就回去。你等著我。」我說。

  可是我卻是沉默了好幾秒之後才這麼說。

  難道我還有捨不得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