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就讓你走

  「我是不是讓你等了太久？」他走到我跟前，目光注視著遠方，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遠處是高低起伏的樓宇和落日。

  「我沒有等你。」我說著，卻忍不住去看他。他沒有看我，依舊注視著遠方。

  落日，餘暉，他的臉。

  我的心痛。

  「告訴我，我離開的日子裡，你過的怎麼樣？」他突然間轉過來的臉，突然聚集在臉上的柔軟的卻堅毅的表情，讓我仿佛看見那個熟悉的他。

  「挺好的。」我想我是不是可以罵他負心，可是這個時候，我做到的是，沉默。

  「我知道，其實，一點都不好，你瘦了好多。」他的語氣中的心疼，好像，又回到了當初，我是一隻無家可歸的小鳥，而他張開雙臂來收留我。

  「只要你能夠從此快樂，就別想我該怎麼生活。」我說著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這個時候覺得這種笑容，真實的好像是從我心裡發出的。

  

  我希望他能夠過得好，所以，這麼久的逃避，這麼久的不打擾。

  原來我害怕的不是將第三者的帽子套在自己頭上，我害怕的，是他會過得不好。

  「我覺得很對不起你。你給我點時間，我想彌補你。」

  我搖了搖頭。

  「你走吧。」我說，「回到你的生活中去，也請給我一個完整的，安靜的生活。我想，我也會過得很好。只要給我一點時間。」

  他的唇瓣張開又合上。

  沒有多說什麼，即便是這樣的機會，即便是這樣的，可以痛快的罵他一場的機會，我依然，保持著，最普通的，我的樣子。也許，我早就不想罵他了。

  他走了，背影在夕陽下拉的好長好長，離開我的視線，同時也離開我的世界。我知道，他早就離開了我的世界，留給我的，是一個模糊的，不真實的背影。

  是我自己，捨不得放棄，是我自己，太過執著。

  就讓你走，讓你去尋找你想要的生活。

  我給不了你的，自然會有人能給你。

  依然沒有回家，我在一個小酒吧里停下來。這是我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因為這裡喧鬧的環境會麻痹我的神經。

  而且，這裡的酒水對女士免費。雖然這裡亂的很。

  點了一紮啤酒，坐在前台根本就沒什麼人搭理我，連搭訕的男人都沒有。

  一紮啤酒下肚之後我根本就沒有像預想之中的那種麻痹的感覺，反而更加清醒。

  往日的點滴浮現在眼前，覺得自己活的真的很給自己丟人！他背叛了我，我竟然從來都沒有理直氣壯地罵過他一句，我竟然這麼放了他離開，我竟然沒有想過去報復他！

  我竟然還會希望他能過的好！

  為什麼我要在他的生命中扮演這麼卑微的角色？

  我有做錯什麼嗎？可是為什麼現在不敢面對的卻是我？

  第二扎啤酒不是我點的，因為開始有男人過來搭訕了，我有點害怕。這種地方我第一次來，我知道這裡有多亂，光是那些花紅柳綠的女人就讓人有點暈眩的感覺。

  我沒有接受第二杯，而是，倉皇地逃走了。

  我竟然連放縱都沒有勇氣。

  我去了一家餐廳，點了一瓶白酒，一個人，喝了半天，喝的腦袋暈乎乎的。扔在桌子上的電話響起來的時候，接通之後我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也不知道是誰打來的，胡亂說了一通，然後對方掛了。

  掛了之後我在想，是華庭打來的嗎？我不知道，腦子很笨重，笨重到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現在在哪裡。

  腦子裡都是華庭兩個字。

  餐廳要關門的時候，服務員站在我跟前讓我結帳。我只聽見結帳兩個字，但是不知道是在對我說的。我迷迷糊糊地斜靠在桌子上，眯縫著眼睛看著服務員。

  「大晚上的，發什麼神經！」匆忙趕來的蘇銳衝上來將我的身體板正，「你喝了多少酒？」

  我依然眯縫著眼看他，我能分辨出來，他是蘇銳。

  可是我在等華庭。

  我為什麼要等他呢？我明明說了讓他走，可是為什麼我還是在等他？

  「為什麼我讓你走，你就走了？為什麼你要這麼做？你都沒有告訴過我，你告訴我，我阻礙了你的發展，我會主動離開的，可是為什麼非要給我這個結果？」

  他拉扯我的時候，我心中的苦楚全部噴發了出來。我壓抑了很久，我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我努力地說服自己，可是沒有辦法！

  「我不會阻礙你的，你說你要什麼，我會努力地給你；我會為你讓路，可是為什麼你不告訴我？」

  我在車上的時候已經不再胡言亂語了，可是很想吐。

  「你等等！」他急忙停下車。

  我還沒來得及下車就吐了，蹲在路邊，吐得稀里糊塗。

  「麻煩下次喝酒選擇啤酒！」他邊說邊從口袋裡拿出面巾紙。

  吐完之後似乎格外的清醒，很多問題在腦海里竟然清清楚楚。

  只是好像我已經不是我了，所有的問題仿佛都跟我沒有一點關係。

  「什麼時候你也能為我這麼糟蹋一次自己，我也就值得了。」

  我回頭瞪了他一眼。

  我想我這輩子不會再為誰這麼糟蹋自己了吧。

  吐完吹吹風，竟然有幾分冷。

  「我冷！」我站起身來，腦袋還有幾分暈眩，於是扶住了他，「我要睡覺！」

  「你是在暗示我什麼嗎？」

  我什麼也沒有想，只覺得冷。

  不知道他帶我去了哪裡，因為我坐在車上就睡著了，腦袋格外的沉重。

  他推醒我，跟我說了什麼，我沒有什麼意識，跟著他一起下車，然後進電梯。進房間的時候，友一次迷糊地睡著了。

  我竟然會從睡夢中醒過來。

  昏暗的燈光，我一個人，躺在大床上，白色的，沒有一點溫暖的感覺，肅穆的像是我的心情。

  空調的溫度開的有點低，我摟緊了床單，蜷縮著身體。

  「還難受嗎？」

  我循聲看了過去，蘇銳坐在沙發上，正在抽著煙，遠遠地看著我。稀薄的煙圈在空氣中慢慢地上升，擴散，然後消失不見。

  一種隱隱的痛感從心中開始蔓延。

  他將最後一點香菸摁滅在菸灰缸里，然後長長地吐了一串煙圈。

  

  我始終沒有說話。他起身走到我跟前，坐下。

  「姑娘，不管什麼時候，都要記得，照顧好自己。」他說著指尖滑過我的臉頰，幾分溫潤，幾分冰涼。

  「為什麼每一次，出現在我眼前的都是你？」我看著昏暗的燈光下他同樣昏暗的臉，心裡百感交集。

  我最想見到的，每次，都不會如願。

  我甚至希望，擦肩而過，至少可以證明，對方有心了，只是有緣無份罷了。

  可是連擦肩而過都沒有。

  「緣分吧。」他輕嘆一聲。

  緣分，緣分，那麼我和華庭，是不是有緣無份？

  不，是連緣分都沒有。

  「其實我一直在想，你離開的兩個月的時間，是怎麼過來的？」他說。

  我是怎麼過來的？

  「就是這樣過來的。不去想，就自然，不想了。」我勉強地笑笑。

  不去想，就自然不想了，可是我還是沒有辦法做到。那只是我的一個目標罷了。

  「你孤獨嗎？」

  我的心跳頓了一下。我孤獨嗎？我孤獨。

  我比任何時候都孤獨。即使我從事著最熱鬧的工作，每天會有一群人圍著我轉，每天會有很多人給我發簡訊和我聯繫，可是我依然，很孤獨。

  如果說凌靜的離開，是在我心中豎起了一坐大山，那麼，華庭就是唯一一個越過這座山，走進我心裡的人。

  可是他只是，匆匆地來，然後匆匆地走了。

  因為曾經那麼近地靠近了成功，所以突然的失敗，讓我連呼吸都覺得是一種奢望。

  我孤獨。

  我很孤獨。

  我將臉埋在被子裡，因為不想讓他看見我流淚。

  他卻將我的被子拽走。

  「在我面前有必要這麼虛偽？」

  我看了他一眼，然後爬起來，撲在他懷裡哭起來。

  「你應該有一段新生活。蘇小米，忘了過去吧。」他輕輕地撫摸著我的後背。

  忘了過去，我比誰都想要忘了過去，重新開始生活。

  可是我忘不了。

  「你是說你嗎？」我抬起頭來看著他。

  「如果你要重新選擇的話，我想我應該會排在第一位。」

  「為什麼？為什麼你明知道其實我心裡根本就沒有你的位置，你還要這樣？難道不覺得對你不公平嗎？」

  「公不公平，這得問我。這也是我的選擇。至少，我可以接了你的電話之後將附近的所有的酒吧店鋪都翻了一遍。慶幸，我還是找到了你。我認為這就是緣分。」他臉上嚴肅而認真的表情告訴我，他此刻的清醒和理智。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我何德何能，能夠俘獲他的心？

  「我是被人拋棄過的，我還離過婚，流過產，被家裡趕了出來……」我細數著自己的不堪，「為什麼你還要做這個選擇？」

  「那麼我就更應該珍惜了。你想要的，我全部都願意給你。」

  他眼中的認真讓我有幾分動容。

  華庭不會對我說這些，他會告訴我，他要努力，他要奮鬥，他想要給我更多，可是他從來都不會問我，我需要什麼。

  「你是認真的嗎？」

  「你認為，我一直在跟你鬧著玩？然後這麼晚了，開好了房間，只是守在你床前給你端茶遞水，什麼都不做？」他反問一句。

  這樣的事他又不是沒做過。華庭結婚那天晚上，他也是這樣的，在旁邊端茶遞水什麼，絲毫沒有侵犯我。

  「那是因為你對我沒有興趣。」我補了一句。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