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紅姐姐

  車軲轆響起來，宮匪忍不住抱怨：「你說你發什麼神經啊！傷口裂開了吧！活該，真是活該！」

  前面趕車的老漢喝了口酒，轉頭笑道：「你訓斥起你大哥來，還真是喋喋不休啊！」

  宮匪冷哼了聲：「他自個兒身體不好，還胡亂到處跑，這不是讓人擔心嘛！」

  老漢遞過來一個酒壺：「要不你喝酒潤潤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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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匪接過，仰頭喝了口，砸吧了下嘴，「你這燒刀子真解味，硬是把我這心頭火壓下去了！」

  「哈哈哈……」老漢仰頭一笑，哼著歌兒把驢車趕到了百樂居門口。

  早已在門口等了大半天的張德水，看見驢車上的倆人，「哎呦」一聲，「你們可算回來了，把我擔心死了！」

  宮匪和張德水二人齊力把裴光霽抬回了房間，剛打開門，就有一道綠影衝過來，嚇了宮匪一大跳，待看清來人，他驚叫一聲：「婉婉婉貴妃娘娘？」

  佟凌青哪有心思理會宮匪，而是哭嚎著望著床上的人，一個勁兒的抹淚。

  小雪守在一邊，不停的遞帕子。

  宮匪搗了搗曹冰的胸口：「人你從哪裡找回來的？」

  曹冰低聲道：「是娘娘自己回來的。」

  「自個兒？」宮匪震驚了，上下打量了一眼佟凌青，想著她這細胳膊細腿的是如何斗得過那些菩提教信徒的。

  「娘娘說她入了桂花林後，趁機甩開那個教主逃了出來，但不知被何人扔到了一口枯井裡，最後被一個山民所救，在山上休息了一晚上，待雨停了，才下山回來。」曹冰皺眉說道。他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單說那菩提教的教主，武功高強不說，好像……還和娘娘有什麼過節。不過這些，他都沒有說出來，畢竟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

  宮匪「哦」了聲，只覺這婉貴妃娘娘命真大。

  打開藥箱，讓小雪把她主子拉開，宮匪才得以坐在椅子上，為裴光霽重新包紮傷口。

  昏迷過去的人，臉色慘白，嘴唇翕動幾下，發出一個極其模糊的聲音：「萱兒……」

  宮匪微微一詫，壓下眼中的波瀾，難道裴光霽這樣和佟凌萱有關？

  後面站著的佟凌青則是一臉震驚，後來她又安慰自己，沒關係，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即便皇上想著她，又有什麼用？她就不信了，她佟凌青爭不過一個死人。

  佟凌青這般想著，但目光無意間卻落到桌案上的一副畫軸上，她轉身走過去，在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到床上的時候，她拿起了那副捲軸，細眉微微一蹙。

  百樂居？

  目光下移，看見站在客棧門口的那道白影，整個人猛然一震。

  她捂住嘴巴，防止自己發出聲音，望著那張臉，那張與她相似的臉，塗著蔻丹的五指猛地收緊。

  什麼白衣公子？原來他就是她！

  佟凌萱沒有死，她說怎麼每每看見那個白衣公子總有種奇怪的感覺，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一開始她以為自己太敏感了，並未在意，但想起來自己在桂花林昏迷的時候，隱約看見有白影在眼前閃爍，難道……是她？

  仿似篤定了般，佟凌青咬緊了牙齒，強忍著撕碎畫軸的衝動，努力的把畫又放在原位。

  「萱兒……萱兒……」床上的人不停的囈語，疼痛使他皺緊了眉頭，但似想到什麼，柳葉薄的唇角卻勾勒出一絲淺淡的笑來。

  佟凌青靜靜的望著，眼底漆黑不見底，藏在袖中的五指卻扣進了掌心，鈍痛讓她心中的恨意更重。

  還真是殺不死你啊！阿姐，你怎麼還沒死？你怎麼還沒死——

  佟凌萱猛地從床上驚醒，她趕緊手探入懷中，摸到鋒利的匕首，才算心安下來。

  今晚噩夢連連，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外面依舊是黑夜。

  再過一日就到元都了，那與她來說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但不知是新的開始，還是一切的結束？

  她知道，東方尋這個人並不簡單。就單單他帝王的身份，就說明他不是一個單純的人。

  帝王心，不可測。

  伴君如伴虎，她的命又能活多久呢？

  反正也活不長了，她就暫且這樣吧。

  現在的她，瞬間失去了報仇的勇氣。七歲國滅，十歲入離宮，七年殺手生涯，在大玥蹉跎半年，竟是一事無成。小妹離心，小雲不知所蹤，跟隨她的關娘更是慘死，她身邊的人都在離她遠去，她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麼？

  每每想起這種問題，仿佛就是進入了一條死循環，怎麼也找不到答案。

  一邊國讎家恨壓得她喘不過氣兒，另一邊愛恨情仇折磨著她的身心。愛最讓人蝕骨穿腸，恨讓人夜不能寐，所有的一切，都是無解。

  她該怎麼辦？又能怎麼辦？

  與其說失憶的那段時間給了她喘息的機會，還不如說她真的成了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忘記了仇恨的佟凌萱，原來也可以愛人。即便那個人是她的仇人。

  呵！多麼的可笑，她竟然會愛上自己的仇人！

  但現在的佟凌萱活了，那個大玥後宮的萱妃必然得死。

  你早就不是你了……

  不，她還是。只要把心變硬，只要冷血無情下去就可以。

  月光落在她的臉上，由於長時間戴面具，皮膚不見光，她的臉皮透著一抹不自然的蒼白。

  把人皮面具從懷中掏出來，小心翼翼的撫了撫，東方尋給的這張面具，確實可以給她減少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裴光霽，面對那些曾經的人。

  黑雲壓月，屋內的油燈噼啪一響，爆開一撮火花。讓視線出現了暫時的黑暗，佟凌青揉揉眼皮，轉身打算上床休息，冷不丁眼角瞥見一道急速消失在窗外的紅影。

  她猛然站起來，稍作遲疑，打開門追出去。

  百樂居的後院，黑乎乎一片，只聞梧桐樹嘩啦作響，枯葉早就鋪滿了地面，人踩上去發出咔擦的響聲，在此時的夜色里，聽的清晰而刺耳。

  暗影里，唯獨那一身紅影吸引了人的視線。

  佟凌青壓著嗓子放低聲音，喚了聲：「紅姐姐？」

  紅影微動，已是轉過了身，紅紗外的眼睛被躲開烏雲的月光照亮，湛亮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