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破心

  山谷之中，繁花爛漫。

  雖是秋季，但這谷中卻不見枯色，花草樹木開的如夏天般絢爛蓬勃。

  落英繽紛，女子伸出手接住一片薄薄的樹葉，放到鼻息間一嗅，有股淡淡的薄荷味。

  這藥王谷中種的所有花草樹木，皆可入藥。

  她有幸來此，全托一人之福。

  白綾覆面，眼皮間隱隱的發癢，有光線衝破了黑暗，她抬起手輕輕揉了揉，又忍下來。

  在這藥王谷待了月余，眼睛漸漸的感受到了一絲光亮。

  藥王谷藥王黃子歇的醫術果然名不虛傳。

  

  女子正沉思間，忽然聽見有腳步聲傳來，她機警的轉過頭，嘴角卻露出一絲笑來。

  萬花齊放，獨獨她嘴角的笑，獨樹一幟，最是耀眼。

  「開元大帝，你三天兩頭的來藥王谷，看起來很閒嘛！」揶揄的語氣，她轉過身，直直的望著一個方向。

  從不遠處，緩緩走過來一道雪白的身影。

  他背後是幽靜的林，碧綠的濤，山風吹過，波濤涌動，獨獨那抹雪白惹人出神。

  幸虧她眼是瞎的，若不然，大抵會屏住呼吸，痴迷的望著那個人的到來。

  他周圍的氣質依舊清冽純淨，仿似無害，但想起來經歷的種種，女子交握在腹部的手一緊。

  「姑娘對在下有救命之恩，報答姑娘的恩情，理所當然。」東方尋說的冠冕堂皇，有理有據。

  女子卻是抿唇一笑，她微微側頭，好似在看著他：「開元大帝的恩情，小女子可受不起。」

  東方尋微微一笑，笑聲里多了幾分歡愉：「你這般不待見我，可是在為山莊的那件事惱怒？」

  「小女子不敢。」佟凌萱的臉一下子陰沉。

  東方尋搖搖頭，他望著遠處的山嵐，谷中隨風搖曳的花，輕輕一嘆：「我曾答應救裴光元一命，怎可背信棄義？不遠千里直搗大玥京城救人，我並不後悔。利用你交換納蘭麗，我也不後悔。這是站在我的立場上而言。如果站在你是我救命恩人的立場上，我這麼做確實是恩將仇報。你若怨我，無可厚非。」

  「你明白就好。別以為你現在幫我，我就會感激。」佟凌萱冷冷一笑，發上的白綾被山風吹起來，掃拂著後面雪白的衣袖。

  交握的手忽然被一隻微涼的手拉開，那手骨修長分明，如寒玉般滑潤。

  「你幹什麼？」佟凌萱想把手縮起來，卻又被人大力扯住，手心裡多了個又涼又硬的東西，有些硌手，但卻讓她發出一聲短促的呼聲。

  「給我刀做什麼？」

  東方尋微微一笑，說的雲淡風輕：「你若不解氣，狠狠捅我幾刀便是。但要記住了，不要捅死我，因為你並沒有死，不需要我以命抵命。」

  「你……」握著刀柄的手有些發抖，佟凌萱咬緊後牙槽，深吸一口氣兒，冷靜發聲：「別以為我不敢？」

  「你儘管來。」

  臉頰有風掃過，那衣衫摩擦的聲音，讓佟凌萱猜到此時他定然張開了雙臂，放開了所有防備。

  前面看不見，但她卻能想像得出他此時的樣子。

  白衣蹁躚，猶如展翅迎風歸去的蝴蝶，只等待著她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麼？

  她受的裴光霽的那一箭，和東方尋有什麼關係？

  雖然他在裡面推波助瀾，但罪魁禍首卻是另一個男人。

  砰！

  刀重重的落在地上。

  佟凌萱冷冷別開腦袋：「你如今救了我，我們算是扯平了。」

  「說的有道理。」他回答得乾脆，彎腰把刀撿起來，送入刀鞘中。

  佟凌萱聽著他毫無起伏的聲音，有些回過味來，「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不會傷你？」

  「沒錯。」東方尋坦然承認。

  佟凌萱咬著牙，似乎聽見了背後傳來的輕笑聲，那低沉而悅耳的笑聲，在山谷中，就如風般輕柔，秋陽般和煦。

  「你生氣也為時已晚，因為剛才我給了你機會，但你放棄了。」東方尋從懷中掏出竹笛，放在唇邊輕輕吹起來。

  笛音婉轉縹緲，不絕如縷，宛若天籟。

  佟凌萱屏住呼吸，不覺被笛聲吸引。

  她這段時間眼睛看不見，聽力就變得極其靈敏。

  風吹草動，皆入她耳。

  不知什麼時候，她感覺自己渾身變得輕盈起來，慢慢的飄浮在半空，寧靜的山谷，只剩下這一片無垠的花海。

  東方尋呢？

  佟凌萱正猶疑，遠處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呼喚。

  她震驚的睜大雙目，只見蜿蜒的山路上，策馬奔騰過來一個身影。

  黑毛大氅被風吹的掀飛起來，他狂甩馬鞭，冷厲的眉眼在看見她的那刻，變成了如水的溫柔。

  一身的戾色盡褪。

  她的雙腿不受控制的跑過去，盡情的扎進他的懷抱。

  那個溫暖而久違的懷抱。

  但心底卻猛然響起一個聲音，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不能！

  你忘了你是誰了嗎？

  你是佟凌萱，你是烏蘭大帝的長女，你和他有血海深仇！

  她茫然的抬起眼睛，倔強的眼眶裡已經紅通通一片，卻強忍著不讓淚水掉下來。

  「你來找我了？你是不是後悔了？不對不對，你不會來找我，他們都說我是妖女，都恨不得我死，你也這麼認為，你不會來找我……」

  「我來了。」修長微涼的手指撫上女子嬌嫩的臉，那漆黑的鳳眸是佟凌萱並不熟悉的神色。

  她猛然回神，周圍的一切都在靜止，眼前美麗的畫面一瞬間變得漆黑。

  由花谷到地獄，也不過一瞬。

  五指緊抓著那柔軟的衣擺，此時她靠在一個陌生的懷抱里，一股淡淡的蘭花香，仿佛早晨初露的氣息，並不是她熟悉的味道。

  耳邊似乎還能聽到那清揚悅耳的笛聲，但佟凌萱卻沒了聽的心境。

  她五指猛然收緊，扯住了那柔軟的衣領：「你剛才吹的是什麼？為什麼我會……」

  一下子失語，佟凌萱恨自己的心思竟被人無情的扒開，大刺刺的暴露在陽光下！

  五指因為太過用力，而變得蒼白。

  「破心。」男人淡淡開口，伸出修長的手指把衣領上的小手一根根的挑開。

  「我見你連日來憂愁不斷，想讓笛聲探探你的心境，卻不想……你還是想著他，念著他……」東方尋抬起眼皮，望著懷中滿臉慌亂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