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葬於涼州
2024-05-08 18:41:33
作者: 纖塵999
煙花照亮了整個夜空,涼州城內,百姓歡呼一片。
嘭的數聲,夜幕下,各色煙花次第開放,一朵搶著一朵,讓這清冷的秋夜,硬生出喜慶祥和的氣氛來。
城樓上,一道黑影扶欄而立。
寬大的披風被夜風吹的獵獵作響,遠處的煙火把他剛硬的臉頰照的明明滅滅。
幽深的鳳目,是比夜還黑的顏色。
張德水挑著氣死風燈,低聲說道:「皇上,您身體還沒好利索,咱們回去吧。」
黑影未答話,只是如雕塑般望著遠處的山巒,寂靜的曠野,他的背後,是熱鬧的涼州城,是煙花滿布的夜空。
但這並不吸引他的視線,他只是沉沉的望著那沒有邊際的黑,聽著風吹過山林的聲音,就像在等待什麼人。
就那麼靜靜的站著、立著。
「朕……」張嘴,嗓音沙啞,大手微微扶住心口。
「皇上,您說。」張德水往前一步,靠近那道孤寂的身影。
「朕……好像丟了什麼東西……」
丟了什麼?
他不知道。
他用盡聰明而睿智的頭腦,依舊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遇見了此生最難的難題。
就連宮匪都沒有藥石醫他。
是什麼?
他一遍遍的問自己,沒日沒夜的問自己,卻始終得不到答案。
蒼涼的目,投落到那無邊的曠野,最後落在那遙遠的天幕上。
一輪孤月,緩緩升起。
這座東北邊城,終於在煙火燃盡後,徹底安靜下來。
高大的黑影,伴隨著一盞微弱的殘燈,終於下了巍峨的城樓。
佟凌青攏著袖子,在將軍府門口,已經等候多時。
聽見由遠及近的打馬聲,她凍得發紅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裴光霽下了馬,就見一道纖細的身影撲過來。
「皇上……」
一頭扎進他懷中,差點讓他錯覺得以為是她回來了。
他才要張開嘴叫出那兩個字,就猛地頓住,目光落在了在他懷中抬起的小臉上。
佟凌青瞧著那鳳目中的亮光一點點的消失,她五指一緊,強擠出笑容:「皇上,臣妾等你許久了,外面冷,我們回屋吧。」
裴光霽輕「嗯」一聲,他的手臂被挽住,二人攜手進了將軍府。
府內的走廊上,還亮著幾盞青紗油燈,門帘被風吹的飄搖起來,切割著燈影,投落在地上,斑駁一片。
掀開帘子,二人進去。
佟凌青倒了杯熱茶,遞給裴光霽。
「皇上,您喝茶暖暖身子。」
裴光霽接過,仰頭把茶喝盡,望了眼床鋪,「青兒,夜色這麼深了,怎麼還沒睡?」
「皇上不也是麼?」佟凌青反問,茶水被她倒得稀溜溜響。
「臣妾今日一早就把姐姐的骨灰撿了回來,打算帶回去葬到皇陵,皇上,您看行麼?」
握杯的手指一頓,微微的泛白,裴光霽抬起眼皮,望著面前這張和她有幾分相似的臉,搖了搖頭:「不用!把她的骨灰葬在涼州城的十里坡吧。那裡的景致不錯。」
「……哦。」佟凌青放下茶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哭什麼?」
「臣妾只是……只是一想起姐姐死了,而且還是這種下場,就心裡難受。」佟凌青邊說邊哭得更厲害。
裴光霽不禁動容,手臂一抬把少女柔嫩的肩膀攬入懷中,輕輕拍了拍:「人死不能復生,青兒節哀吧。」
佟凌青悶悶的點點頭,隨後抬起紅腫的眼皮,望向面前的男人:「皇上,您心裡不難過麼?」
裴光霽垂下眼皮,抬起手指撫了撫少女的臉皮,眼神望向別處:「不難過。她死了,對你,對我,對我們大玥,都是一種解脫。」
佟凌青緊抓著男人的衣襟,微點了點頭:「也是。如果姐姐還活著,她定然不會放過我們。她會恨我背棄了承諾,會恨我跟了皇上,會想方設法的刺殺您。您一直在青兒心中,是神祗一般的存在,青兒願意為您去死。」
裴光霽的身子一僵,手臂把女子抱得更緊。
他活了二十年,這是第二個願意為他去死的女人。
三年前。
在飛箭射來的那刻,一個瘦小的身影推開了他,接住了那致命的一箭。
後面的萬丈懸崖吞沒了她瘦小的身體,他趕緊長臂一伸,緊緊的把她抓住。
一棵無法承載兩人體重的小樹,在凜冽的山風中,陡峭的懸崖邊,搖搖欲墜。
「霽哥哥,放開我!放開——」山風吹起了她的頭髮,她蒼白的小臉仿若透明,漆黑的明眸蓄滿淚水,滿是對他的不舍。
「不,不……我不會,我一定要救你……一定要……」十七歲的他,手掌用力,想把掛在懸崖下的她拉上來。
咔擦!
樹幹慢慢斷裂的聲音。
女孩睜大了瞳孔,直直的望著上面要斷裂的小樹,最後,牙齦一咬,滿面決絕。
「霽哥哥,若有來生,蘭兒定做你的皇后……」
兩個手掌在慢慢的脫離,最後只剩下兩根脆弱的手指連著,然後,手指脫飛……
一個鮮活的生命,被萬丈懸崖吞沒,瞬間不見了蹤影……
「蘭兒——」
手臂微微用力,懷中的女子一聲呼疼。
讓裴光霽猛然回神。
「這種錯誤朕絕不犯第二次。青兒,朕一定會護你周全。」
縮在懷裡的佟凌青,小臉洋溢起幸福的笑容,她伸出藕臂攀緊男人的脖頸,高興的說道:「皇上說什麼,青兒都信。青兒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
十里坡,一座孤墳。
佟凌青放下毛筆,望著木牌上的字跡,微微一嘆:「阿姐,小妹親自給你做牌,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山風凜冽的吹,皚皚天幕下,一片灰白。
枯黃的山草隨風飄搖,如水中浮萍,不知歸去。
「阿姐,皇上說這裡的景致不錯,你就在這裡待著吧。願清風吹走你的仇恨,秋雨洗去你的罪惡。在地府里,和父皇母后團聚吧。我會替你好好的活下去……」
墳頭上的紙錢,被風吹的飄散起來。
女子轉身離開,上了馬車,很快就不見了蹤跡。
一張紙錢飛落在一個青底黑面的靴子上,那靴子仿似被凍住了般,過了好久才動起來,緩緩走到墳丘前,一雙纖白的手撫落在木牌上。
輕輕一抓,木牌應聲而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