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百花宴

  這一夜，佟凌萱睡得並不安穩，她蜷縮著身子，如一個鴕鳥一樣，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縮在沙堆里埋起來。

  許是被那個男人抱著睡慣了，她自己一個人孤眠竟然睡得極其不好，一夜不是噩夢連連，就是頻頻醒來，醒來後還睡不著，睜著眼望著空蕩蕩的大殿，只覺此時的霽月殿顯得十分陰冷，外面的樹葉沙沙，伴著嗚咽的夜風，聽起來讓人心底直發毛。

  殿門被推開，沁兒端著水盆進來，看見滿臉疲倦的主子，問：「娘娘，您還起床嗎？」

  佟凌萱搖搖頭，眼睛裡滿是血絲，她啞聲道：「我再睡會兒，沁兒，你先出去吧。」

  「是。」沁兒躬身退下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渾身黏糊糊的，大殿裡悶熱的空氣，讓床上的少女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沁兒？」佟凌萱朝外喊了聲，並未見有人進來。

  奇怪？

  佟凌萱翻身下了床榻，扯過衣架上的薄衫就披上，打開了殿門。

  園子裡靜悄悄的，隔壁的下人房裡也未看見沁兒的身影，這個小丫頭跑哪去了？

  呼的一聲，後院傳來落地的輕響，佟凌萱細眉一皺，尋聲順著腳下的羊腸小道走過去。

  迎頭正好撞見往這兒急急趕來的粉衣身影。

  「沁兒，你在後院裡幹什麼呢？」佟凌萱往後瞧了瞧，這後院荒蕪的很，只有雜亂的花樹，還有靠在外牆上一棵快要枯死的柳樹。

  「奴婢……奴婢想把後院清理一下，看看能不能開闢個花園出來。」沁兒微微定神，瞥了眼面前的少女，不急不緩的答道。

  「哦，那你真是有心了。」佟凌萱不疑有她，望了望西沉的日頭，驚覺她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眼看就快到了參加百花宴的時間了，她趕緊吩咐沁兒準備一桶熱水來，沐完浴她好去參加宴會。

  沁兒「諾」了聲，往廚房走去。

  佟凌萱望著沁兒走遠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疑慮。

  如果剛才她沒看錯的話，沁兒今日穿了雙黑色的靴子，靴子邊沿沾滿了泥土，想必是走過遠路的。

  只是這後院……

  再大也不過片大，她能走多遠？

  目光落在那靠牆的柳樹上，發現那乾枯的樹皮上有幾個泥巴印子，她抬腳走過去，細看才發現那其實是人的腳印，這腳印比男人的要小，一看就是一雙女人的腳，想起剛才沁兒慌慌張張的神色，一抹猶色爬上佟凌萱的心頭。

  梅園鶯鶯燕燕，環肥燕瘦，各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妃子，實在是比擺在這園子裡的花都要美。

  空氣中那潮濕悶熱混合的脂粉氣息，讓佟凌萱感覺胃部不適。

  況且，她也不喜歡這種亂鬨鬨嘈雜的氣氛。

  這個時候，皇太后還沒有過來，長榻邊坐著的都是後宮裡的嬪妃，她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嘮嗑話家常，討論的不是衣服就是首飾，不是首飾就是胭脂水粉，還有誰畫的妝容更好看……

  佟凌萱安靜的坐在一角，她發覺自己對於女子的胭脂水粉之類的東西，是一點都不通竅。

  她，應該不屬於這兒。

  茫然的視線在這些鶯鶯燕燕的女人身上掠過，然後就看見了一身火紅衣裙的蓉嬪，佟凌萱身子不自覺的一抖，她到現在還感覺手指疼。

  為了把包成粽子的傷手遮蓋起來，她今日特意穿了寬袖的宮裙，正好可以把手縮在裡面藏起來。

  蓉嬪和吳美人正說著話，眼尾瞥見那角落裡的身影，鼻息里噴出一聲冷哼。

  吳美人順著蓉嬪的目光望過去，鳳眼裡划過一絲瞭然，她壓低嗓音道：「蓉兒妹妹，不如……我們去會會萱妃？」

  楊玉蓉鳳眸一眯，眼尾凝出一道冷光，她微笑著點點頭，讓小紅扶著她站起來，和吳美人一起，往那個不起眼的角落走過去。

  佟凌萱正吃著盤子裡的水果，就聽見身側傳來一陣腳步聲，她轉臉望過去，臉孔刷的一白。

  「萱兒妹妹，你今晚怎麼出來了？難不成……身子好了？」楊玉蓉意有所指，森然的目光落在那縮在袖口裡的胳膊上，嘴角划過一抹譏笑。

  「還、還沒呢。」佟凌萱趕緊站起來，垂下了腦袋。

  旁邊的吳美人拉著長音「哎呦」一聲，「萱兒妹妹啊，一病就病了好幾年，你這兒許久未出霽月殿了，這一朝得寵啊，也願意出來走動走動了。」

  「可不是嗎？」楊玉蓉細眉一挑，見有來看熱鬧的妃子，忙笑眯眯的攬著佟凌萱的肩膀，朝眾人介紹道：「想必各位姐妹們，還不知道站在旁邊的這位美人是誰吧，她可是三年前就入了宮的萱妃，也算是宮裡的老人了。」

  「啊！原來是新受寵的萱妃啊！沒想到真如傳言那般，和降雪閣的那位，長得真像啊！」

  「所以，這才是她受寵的真正原因吧！」

  「對啊，皇上最寵愛婉妃了，所以連著和婉妃娘娘長得相像的人，也一併喜歡著！」

  「我們可沒有這麼好的福氣啊，我要是能和婉妃長得像，這時候怕是也……」

  ……

  聽著周圍的你一言我一語，佟凌萱被人圍在中間，猶如展覽品一樣，被後宮裡的各路妃子點頭品評著，這種羞辱與尷尬，讓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落在肩膀上的那隻手，力氣不斷地加大，有什麼尖銳的東西穿過薄薄的衣料，直接陷進了肉里。

  疼的佟凌萱小臉皺巴成一團。

  楊玉蓉忙擔心的問：「妹妹，你怎麼了？」

  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佟凌萱緊咬著唇瓣，搖了搖頭：「沒事。」

  「哼！」楊玉蓉暗嗤一聲，湊著周圍的人說話，沒人注意，她低頭在佟凌萱耳邊說道：「你在宴會上給本宮老實點，如果做了什麼不該做的，說了什麼不該說的，看本宮怎麼收拾你！」

  原來這蓉嬪是怕她把前幾天發生的事說出去，佟凌萱趕緊搖了搖頭。

  她才不會自找麻煩，況且這蓉嬪在後宮裡的地位，頗是微妙，她和蓉嬪斗，自然討不到好果子吃。

  只是這個蓉嬪，還真是太……

  抬起眼帘，對上蓉嬪明著笑暗裡藏針的雙眼，佟凌萱咬著後牙槽，雙拳忍不住緊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