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沈予凡的思緒被廚房裡的「嗤嗤」聲打斷，許是粥熬開了，她連忙快步進入廚房，將火調弱了些，改用文火慢慢熬。

  當方少凌風塵撲撲從外地回到家，視線穿過廚房入口看到那抹熟悉的背影時，身體幾乎禁不住輕輕顫抖起來，一如他的心情。他不聲不響一步一步向廚房靠近，在離廚房門口一步之遙處停了下來，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那道熟悉的背影。

  真的是她。這個認知久久地震撼著方少凌的心房，他只感覺全身上下的血液一下子加快了奔涌的速度。

  方少凌從來都不曾知道她的背影竟是如此美好，尤其是這一刻，她套上了圍裙，兩袖挽起，只簡單紮成馬尾的長髮正隨著她細細攪拌的動作而微微繞圈晃動。

  仍兀自沉浸於回憶和思考中的沈予凡完全沒有察覺到方少凌的存在，直到前院傳來疑似汽車的聲音，她估摸是李嫂和陳叔買東西回來了，將湯勺置於一旁的空碟子上，方轉身欲走出去，這才撞見廚房外正目不轉睛盯著她看的方少凌，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紅。

  這不是明擺著登堂入室嗎？兩人先是劃清了界線，在S省又惡言相對，然而，她此刻又算是在做著哪門子的好心了？

  沈予凡被方少凌盯得渾身不自在，心中只感覺到羞恥。她沒想到會在方家碰到方少凌，婆婆，不，伯母和愛玲都說方少凌出差好幾天，最快也要明天才回來，現在怎麼會出現？

  沈予凡開始後悔今天的多管閒事，否則根本不會令自己陷入此刻的尷尬。她無法承受方少凌的長久注視，逕自走出廚房，向前院走去。與方少凌擦肩而過那一刻，她幾乎無法呼吸。其時，李嫂早已提著食材越過客廳向廚房走來，見了方少凌，亦是小小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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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爺，你回來啦？」李嫂想著，若老夫人知道少爺今天已提前回來，心中必定也是歡喜的。

  「嗯，李嫂，」方少凌頓了頓，「本來是明天下午的飛機，不過今天已經完工，就提前趕回來了。」他已分不清是在向李嫂解釋，還是向沈予凡解釋。

  沈予凡自始至終都不想和方少凌說話，悄悄從李嫂手中接過那一袋食材，便又折回廚房去忙活。隱約聽見李嫂和方少凌的對話內容，大致是方少凌向李嫂詢問黎彩英的近況，爾後，方少凌便上房去看望他母親。

  「予凡，粥熬得差不多了吧？」李嫂來到沈予凡身後。

  「嗯，將肉片放進去再煮一會兒就好了。」沈予凡依然沒停下手中將瘦肉切片的動作。她不敢回頭，害怕被李嫂發現她已泛紅的眼眶。

  「好……那我上去看看老夫人睡醒了沒。」李嫂欲言又止。

  李嫂走出廚房那會兒，沈予凡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硬是將眼中潸然欲滴的淚水逼退。

  為了躲避和方少凌見面，沈予凡要求和李嫂一起準備晚飯，她給李嫂打下手，負責淘米洗菜。李嫂大概看出了沈予凡的有心逃避，也就欣然同意。

  彼時，方少凌正在黎彩英房內與母親說著體己話。

  「你怎麼今天就回來了？你爸呢？」方少凌攙扶著黎彩英在柔軟的布藝沙發上坐下。

  「爸也回來了，不過剛下飛機就接到客戶的電話，估計陪客戶吃了飯再回來。他讓我先回家看看你。」方少凌體貼地伸手摸摸母親的前額給她探溫。

  「你一會兒還要去你爸那兒嗎？」黎彩英揣測著方少凌剛才是否已在樓下碰見沈予凡。

  「我不過去了，爸說他晚一些會讓陳叔去接他。」

  「嗯，好。」房內有片刻靜默。

  「媽，我剛在樓下碰到予凡了。」方少凌垂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是啊，她下午就過來了，還帶了薏米給我熬粥。」黎彩英咽了咽口水，「你別告訴我你不想見到她？我還留了她吃晚飯。」

  「媽……」方少凌哭笑不得，母親明知道他心思的，還這樣拿他說笑。

  「呵呵，」黎彩英輕笑，轉瞬又收斂起難得的笑容，語氣一下子變得鄭重。「我說兒子呀，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看你那幾個朋友，他們的孩子都快上小學了，就只剩下你一個人孤零零，連個伴兒都沒有。」思及兒子目前的感情狀況，黎彩英忍不住嘆了口氣。「你要真想追回予凡，就拿出點誠意，你為了她連分店都開到S省去，難到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

  方少凌靜靜聽著母親的話，默不作聲。腦海里沈予凡在廚房熬粥的背影又漸漸明朗起來。

  「今天下午我跟予凡聊天的時候，該說的我都說了，至於你和予凡還能不能在一起就看你們的造化了。你也說了，那邊都已經有人向予凡求婚了，你要再慢一步，予凡恐怕已經成了別人的新娘了。」

  黎彩英頗有恨鐵不成鋼之感，她兒子明明那麼愛沈予凡，又那麼不容易到S省去拓展事業版圖，卻也不知怎麼回事，沈予凡仍像對他的初衷毫不知情那樣接受了別人的求婚。

  她這個呆腦筋的兒子呀！

  「少凌，不是媽說你，如果你還愛著予凡，還放不下她，那你就去跟她說，好好說。要不是你今天湊巧提早到家，恐怕你再也找不到合適機會跟她說的了。」黎彩英像是給兒子打氣一樣，將手掌覆在方少凌的手上，「兒子，想想你這兩年來一個人的生活，事業上是有成績了，而且你爸也在我面前誇你做得好。只是，你有沒有想過，生意做得再大，錢再多，能代替你的枕邊人陪著你，知冷知熱嗎？假使今天病倒的是你，而我跟你爸也不在了，那你該怎麼辦？」

  黎彩英一番話說得甚為動情，連虛掩著的房門之外的沈予凡都忍不住心生悲涼。

  「媽，我知道的……」早在S省那次交通意外，他已深在感觸，要不是沈予凡在身邊照顧著他，那他一個人躺在醫院病床上該有多可憐！

  

  「予凡，老夫人醒了嗎？」樓下傳來李嫂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好也傳進了黎彩英和方少凌耳里。

  沈予凡有一剎那窺見了別人秘密的尷尬，定了定神才輕敲黎彩英的房門。

  「予凡，我醒了。」

  沈予凡輕輕推開房門，感受到兩人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沈予凡選擇性地忽略方少凌的注視，直接回視黎彩英。

  「伯母，粥熬好了，要不我給你端上來？」若端上來給她，也就不必勞她老人家費力上下樓梯。

  「不用了，我下去和你們一起吃飯。」黎彩英說著向沈予凡伸出手，沈予凡及時上前握住，和方少凌一人一邊攙扶著方母到飯廳。

  飯桌上的氣氛讓沈予凡感覺壓抑，儘管她已儘量避開方少凌的注視，但透過餘光仍是感受到他的目光，當她想惡狠狠回視他時，卻發現對方已埋頭扒著碗裡的米飯。這讓沈予凡多次以為純屬是自己的錯覺。

  她就那麼渴望自己時刻被方少凌關注？沈予凡自嘲。

  晚飯結束後，沈予凡拒絕了方少凌送她回家的請求，堅持自己打的回了家。沈予凡不會想到，她這一拒絕幾乎讓方少凌對兩人的複合感到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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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創作品*作者：白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