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沈予凡一睜開眼，對上的是丁兆國的側臉。

  他在這兒多久了？沈予凡納悶。一大早近距離見著他，還真有點……意外。她隨即別過臉去看丁采妮，伸手撫上她的前額。溫度已恢復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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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了？」耳邊響起丁兆國的聲音。

  「嗯，」沈予凡維持探溫的姿勢，並沒有回視丁兆國。爾後她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伸手捋捋頭髮。在床邊趴了一晚，腰酸背疼是必然的。

  「昨晚辛苦你了，去洗把臉吧，我送你回去好好睡一覺，今天就別上班了。」丁兆國一一交待。

  「好。」沈予凡看了丁兆國一眼，便從小矮凳上起來，大概是趴久了，一時沒克制住自己站起來的速度，以至於腰杆還沒伸直便眼前一黑，只朦朧地感覺到身體不受控制地往下墜，恐懼一點一點地占據心房。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丁兆國倏地從小沙發上站起來，伸手將沈予凡軟弱無力的身子帶入懷，穩穩地固定在懷裡。剛剛那一幕差點沒把他嚇壞，要是他晚一秒發現，那後果真不堪設想。

  丁兆國慢慢將沈予凡扶坐在小矮凳上，並用雙臂將她身體穩住，輕喚著她的名字。他的手碰觸到沈予凡的手臂，驚覺她的體溫之高，他又伸手撫上沈予凡的臉頰，那溫度幾乎灼傷了他的手。

  「予凡，予凡你醒醒……」丁兆國看著懷中那張布滿疲倦的臉，心中突地後悔起來。他不應該讓她守夜的，現在丁采妮是好了，沈予凡卻病倒了。丁兆國抬頭看看床上的丁采妮，尚且沒有被驚醒的跡象。

  「予凡！」喚了她的名字多次，卻仍未見清醒，丁兆國心生慌亂。而沈予凡這時卻艱難地睜開了雙眼。她一心回想著自己方才失去意識前做著的事情，仍未察覺自己正依靠在丁兆國懷中。

  「予凡你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沈予凡緩緩抬頭，視線所及是丁兆國那一臉的憂色，她定定地看著他，像是要驗證眼前這張臉的真實與否。「我沒事，只是有點暈。」她說完這句話才意識到自己的氣喘吁吁。

  「來，撐住，我現在送你去醫院。」丁兆國用力將沈予凡扶起，一步步走向車庫。

  其時才是早上七點不到，丁家兩老尚未起床，只有吳姨在廚房裡準備早餐。她在擦拭餐桌那會兒湊巧碰見丁兆國扶著沈予凡從側門走向車庫，她更沒錯過沈予凡那蒼白的臉色。只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已接收到丁兆國的那句「吳姨，采妮你先照顧一下，我送予凡回家」，她也就沒再多話，只「哦」了一聲便轉身走向二樓。

  丁兆國將沈予凡送往醫院看了急診，陪著她到注射室打了針，又替她領了藥這才把她送回住處。他的本意是送沈予凡回丁家，家裡好歹有人幫著照看，可沈予凡堅持回住處，他也只好順從她的意思。在將她送往住處的路上，仍不忘給她打包白粥，好讓她墊墊肚子再吃藥。

  將沈予凡安置在她的床上，替她蓋好被子，打量著她的睡顏好一會兒，丁兆國才開始注意到她臥室的布置。他來過這裡多次，卻是頭一回走進她的臥室。房子的朝向好，光線充足，窗明几淨，物品擺放簡約有序。

  他輕輕走到窗前將窗簾拉上，隔絕了光線的入侵，房間一下子暗了下來，這氛圍著實適合大睡一覺。走到廳里環視一周，又到廚房去拉開冰箱門看了看，不作它想，便拿出手機打了通電話回律所。

  傍晚時分，沈予凡漸漸轉醒，空氣中傳來的食物香味讓她更感飢腸轆轆。慢慢活動活動手腳，這才小心翼翼地翻身坐起來。從臥室外傳來的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響愈發明顯，她披了外套，慢慢走出臥室。

  丁兆國不知沈予凡在廚房外站了多久，直到一個不經意的轉身，他才留意到沈予凡正站廚房外透過玻璃門看向忙碌著的他。他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便朝她笑了笑，沈予凡則被他戴著圍裙的模樣逗得掩嘴輕笑。

  那一瞬間，丁兆國才忽地發覺自己已有一段時間沒見到沈予凡的笑，她方才那抿嘴淺笑讓丁兆國感慨自己當天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他依然繼續在廚房忙活，沈予凡則進了浴室梳洗。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洗澡，想想連她自己都受不了。

  沈予凡在睡衣外加了一件長袖外套，這才步出浴室，只見玻璃茶几上已盛放好兩碗粥。那熟悉的味道讓沈予凡不自覺靠近。

  「柴魚花生粥，」沈予凡聞言回頭，見丁兆國又端出了一碟菜，觸及沈予凡好奇的眼神，他仍是不慌不忙地解釋，「我上網查的。」

  難怪這味道如此熟悉！沈予凡內心感嘆，這曾是她童年時候最愛吃的東西，長大後在家時間少，也漸漸少吃。

  「來，先吃飯吧！」丁兆國將圍裙搭上廚房牆壁的掛鉤，再回到廳里在沈予凡旁邊坐下。

  沈予凡接過丁兆國遞來的勺子，舀了一勺粥，輕輕吹了吹氣，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偏過頭看向丁兆國，「你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丁兆國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語，舉箸夾了一根青菜放她碗裡。

  「謝謝！」

  「這個問題很重要嗎？」丁兆國見她精神好了些，且難得與她單獨吃飯，又想起她適才掩嘴輕笑的模樣，心情也輕快起來，不禁起了逗弄她的心。他自是不想讓沈予凡知道他今天並沒有回律所，早上送她回到住處，打了通電話回律所之後，就拿過她放在桌子上的鑰匙，到附近商場去給她買食材，填滿那空空的冰箱。

  「不是……我只是隨口問問。」丁兆國的話完全出乎沈予凡的意料之外，偏偏他的音調平和無異，讓她聽不出情緒。

  接下來，兩人幾乎並無太多語言，只靜靜吃著晚餐。飯後，丁兆國堅持自己洗碗，讓她乖乖在廳里待著，沈予凡卻拉開玻璃門，走到小陽台去，憑欄望遠，俯瞰著夜空下的萬家燈火。清風徐來，驅趕著這座城市蒸騰起來的熱氣，也吹散了她心頭的抑鬱。

  這一刻，沈予凡想起了自己的家人，想起了遠方的好友，想起了久遠的往事。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這般戀著往事不放了？她還不到靠回憶過日子的年紀。

  沈予凡久久沉浸於回憶當中，連丁兆國來到她身後猶不自覺。

  「這兒風大，」沈予凡被丁兆國突然發出的聲音嚇了一跳，定了定神才緩緩回頭。「你才剛恢復，還是先別出來吹風為好。」

  沈予凡輕輕搖搖頭，又偏過頭直直望向夜空的盡頭。丁兆國則看著她的背影出神，與其說是看著她的背影，不如說是看著她的落寞，晚風吹起她的長髮，讓她更顯孤獨。

  要怎麼做才能走進她心裡？丁兆國自問，下一秒，他已來到沈予凡身旁，與她並肩站著。兩人沉默許久，雙方都無意打破這難得的溫馨。

  

  「今天……謝謝你！」這是她的心裡話，在S省她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丁兆國與她非親非故卻為她做了這麼多，她很感激。她無法想像若今天只有她一個在這裡，臥病在床無人照顧，那該有多麼淒涼！

  「你我之間還需這樣客氣？」察覺沈予凡對這話題的感冒，他硬是補了一句，「再說，你也是因為照顧采妮才病倒的。」

  「丁丁她今天怎麼樣？」沈予凡這時候才想起丁采妮的病，不知她是否感覺好些。

  「我打過電話回家，丁丁她已經退燒，頭也不暈了，明天就能回去上課。」丁兆國將從家裡得到的最新消息與她分享。

  「嗯，這就好。」在她為丁采妮恢復狀態而感到安心的同時，丁兆國卻伸手將她圈入懷。不知是否已經有了抗體的緣故，對於丁兆國此舉，沈予凡並沒有急於掙脫。

  「你曾說過能把自己照顧好的，」丁兆國頓了頓，「現在，你讓我怎麼相信你會照顧好自己？」丁兆國嘆了口氣，不知她是否發燒病了一回的緣故，他感覺懷抱中的身軀竟像是又瘦了一圈。

  沈予凡苦笑了笑，看向丁兆國的眼神卻異常真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心對他竟已經不設防了？安然接受他為她做的一切卻不會感覺突兀，仿佛一切本該如此。

  一切本該如此？這字眼真美好！

  讓彼此感覺溫暖。沈愛玲的話此刻又在她腦海浮現。認可了他的為人……讓彼此感覺溫暖……

  心房涌過一股暖流，仿佛在為她積攢勇氣。沈予凡不說話，頭輕輕地依靠在丁兆國胸前，垂於身體兩側的雙手慢慢繞到他背後，將他環抱住。

  丁兆國一下子感動莫名，笑容爬上他的臉，那種滿足感就像得到了全世界。他將雙臂收攏，讓兩人的心更加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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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創作品*作者：白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