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愛玲，在？沈予凡回到住處洗了澡，在電腦桌前坐下來，頭腦清醒卻思緒混亂，索性在QQ上給沈愛玲發信息。其時已快十一點。

  盯著電腦屏幕好一會兒，仍未見有回應，她估計沈愛玲是睡著了。漫無目的地點開一個又一個網站，就在她將所有網站關閉，欲退出QQ時，方才的對話框彈了出來。

  在。你還沒睡？是沈愛玲。

  嗯，睡不著。你呢？也還沒睡？你家寶貝兒子肯定長高了吧？沈予凡十指在鍵盤上飛快地彈跳。

  是長高了些，也比之前長肉了……今天忽然發燒，嚇壞我了，趕緊帶他去看醫生，醫生說小孩子的抵抗力不比大人，感冒發燒是常事，可我還是好擔心……

  別擔心，慢慢就好了，你也要注意身體。沈予凡想像著那頭好友為了照顧兒子徹夜不眠守在嬰兒床前的情形。

  嗯，我會的……你呢？怎麼會睡不著？思春？接著是一個偷笑的表情。

  才不是呢！沈予凡回她一個鐵錘敲頭的表情。想了想，又在對方框上錄入文字。愛玲，你說，如果，我是說如果這時候有人說想跟我在一起，我要答應他嗎？

  沈予凡按了ENTER鍵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很傻的問題，要不要答應這全在乎自己，別人又怎麼能給她意見？再說，沈愛玲還沒見過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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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我就說是思春嘛！哈哈！那一頭的沈愛玲一下子瞪大了雙眼，笑著給好友回話，還不忘調侃好友兩句。

  沈予凡哭笑不得，給她回的信息尚未編好，那一頭已經又傳來了信息。

  對方怎麼樣？多大了？做什麼的？是你同事嗎？果然，女人的三八天性又犯了。

  沈予凡將尚未編寫完的信息Delete掉，想了想，才一一回答沈愛玲的問題。

  他是我同事，比我長七歲，人挺好的。她現在還不能告訴沈愛玲對方是她的現任上司。

  哇！比你長7歲？他結過婚嗎？沈予凡不難猜測沈愛玲此刻心中所想。正如她初見丁兆國時的想法，當時還以為丁采妮是他女兒。

  他還沒結婚，他哥嫂都不在了，留下一個女兒，今年上小學一年級，特別黏他。沈予凡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何也將這些事情跟沈愛玲說。

  哥嫂都不在了？那他是把侄女當女兒一樣照顧囉？

  我也不清楚，不過他倆的感情確實讓人輕易覺得是父女。沈予凡循著記憶回顧著以往的點滴。

  那你要是嫁了給他，也就相當於多了個現成的女兒了？呵呵……

  你說什麼呀！沈予凡發了個生氣的表情。我又沒跟他在一起，又怎麼會嫁給他？這句話從心裡冒出來的同時，她連帶著想起了丁兆國的那句「別這麼快就拒絕我，再好好考慮考慮」。這兩者之間的衝突，讓沈予凡隱約察覺自己內心的變化。

  這可難說，緣分要是來了，你擋也擋不住的。沈愛玲是完全不給好友喘息的機會。對了，他侄女跟你見過面麼？你們關係怎麼樣？

  你說的也是，緣分確實很神奇，我在去那家律所面試當天就碰見了他和他侄女，她也挺粘我的。沈予凡說出這話之後才驚覺自己好像泄露了些什麼。

  看來……緣分天定這話還真是不錯！沈愛玲發來一個奸笑的表情。

  沈予凡則舒了一口氣，慶幸沈愛玲沒捉住她剛剛那話的疑點。

  可是我好像……不知道為什麼，自從經歷過一次失敗的婚姻之後，我好像……我好像不知道怎麼去愛了，我面對著任何男人都沒有心動的感覺，就連他在跟我說想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我都沒有心動的感覺，反而是深深的害怕。我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沈予凡頭一次真正害怕自己的心灰意冷。

  沈愛玲看著這段話幾乎可以想像好友此刻的無助，不禁為她的現狀擔憂。抬頭看著嬰兒床上兒子恬靜的睡容良久，沈愛玲才一字一句地回復。

  予凡，在我和我老公一起談戀愛之前，我也曾以為愛情就應該是浪漫的，我一直等著那個讓我有心動感覺的男人出現，可老實說，直到我老公出現了，我都沒有那所謂的心動的感覺。婚後的生活雖不必為三餐奔波，可結了婚跟談戀愛時的區別太大了，僅僅是一紙結婚證，一場婚禮，就顛覆了一切，就像是向天下人昭告我往後所承擔的責任一樣，心裡總無法像過去那樣閒適自在。這當然是個誇張的比喻，我並不是說婚姻是個累贅的包袱，而是想對你說，每個女孩都會被愛情那漂亮的外衣矇騙過，以為它本就該是那樣的，浪漫、多情，可真正的愛情卻是一種責任，浪漫只是其中一道偶然的飯後甜品。婚禮可以是一場秀，但婚姻不是，而我們也不能因此就害怕面對愛情背後的現實，或是因為一次的不如意而放棄以後的努力，對於這個你的體會該是很深的，因為你對工作總是這樣用心，所以你的業績也總那麼好，愛情和婚姻其實也是一樣的道理，前提是你遇上了對的人，不在於心動與否，而在於你的心是否認可了他的為人，在於你們是否相信在一起後能讓彼此感覺溫暖。

  看完長長的一段話，沈予凡驚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從前只覺得沈愛玲大大咧咧，沒想到好友今日一番實在的話竟讓自己有當頭棒喝之感，思路也漸漸清晰。

  不在於心動與否，而在於你的心是否認可了他的為人，在於你們是否相信在一起後能讓彼此感覺溫暖。沈予凡細細咀嚼著最後一句話，心頭豁然開朗。

  火熱的夏天來得毫不客氣，在冷氣飽滿的室內呆的時間長了，一不留神便容易因冷熱交替而導致感冒發燒。

  這天下午，丁兆國正和律所另一名律師在外地出差，卻接到丁采妮班主任的來電，說丁采妮在操場上暈倒，目前已經送往中心醫院。丁兆國為此憂心不已，想打電話回家，可家裡人都沒見過丁采妮的班主任，想了想，他還是撥通了沈予凡的電話，讓她去一趟醫院。

  沈予凡依丁兆國所言來到醫院，其時丁采妮正躺在病房內吊點滴，班主任在一旁陪著，沈予凡曾多次和丁兆國一起去學校接丁采妮放學，班主任對她倒有印象。病床上的丁采妮正微閉著雙眼，臉色泛紅，憶及丁采妮的活潑可愛，她實在難以將記憶中的丁采妮與眼前病床上的人兒相重迭。沈予凡向班主任了解事情的經過，以及丁采妮目前的情況，又客套了一番，謝過她對丁采妮的照顧，便以稍後她將親自送丁采妮回家為由，接過丁采妮的書包及病歷，讓班主任得以抽身離開。

  這兒科病房內的另外兩張病床上也有小朋友有吊著點滴，身邊也有家長陪護，反觀丁采妮……思及此，沈予凡竟悲從中來。她在班主任方才坐過的位子坐下，伸手輕輕撥開覆在丁采妮脖子上的頭髮，與此同時，視線也對上了丁采妮緩緩睜開的雙眼。

  「丁丁，醒啦？」沈予凡回以淺笑。

  「沈沈……」丁采妮聲音微弱且沙啞。沈予凡連忙從丁采妮的書包里抽出水壺，探了探溫，這才小心地避開她手上的針頭，把她扶坐起來，讓她倚靠在自己懷裡，慢慢餵她喝水。

  「丁丁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她將丁采妮的另一隻手握在手心。

  「冷……」小小的身子往沈予凡懷裡又靠近了些。

  「來，沈沈抱著你，再過一會兒我們就回家。」沈予凡將蓋在丁采妮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將她的身子包裹得更緊些，又將臉貼上她的前額探測體溫。伸手探入她的後背，一身的冷汗，沈予凡連忙從書包里取出小方巾為她擦乾背上的汗水。

  這大熱天的，丁采妮的一個「冷」字讓沈予凡心頭止不住的震顫。她懷抱著丁采妮，心下深深體會到自己的母親在她年少生病時有多憂心。

  吊完了點滴，替丁采妮領了藥，沈予凡先是給丁兆國發了信息，將丁采妮的情況大致跟他講了一遍，這才背起丁采妮走出醫院打的回丁家。

  許是丁兆國已提前電話通知了家裡人，所以才會在她按了門鈴後，丁家兩老及吳姨同時出現在她面前。兩老臉上的憂色自不待言，從沈予凡手中接過書包，便立馬讓吳姨帶路送丁采妮回房。

  

  丁兆國從外地回到丁家已是晚上十點，老人家習慣早睡，廳里只留了一盞夜燈。他換了鞋，還沒來得及回自己房間，已提著公文包推開了丁采妮房間那扇虛掩著的門，而那一道熟悉的背影則讓他頓住了腳步，他甚至開始懷疑眼前的背影僅僅是自己最近忙碌所致的幻覺。

  其時沈予凡正單手支著腦袋趴在床邊，另一隻手則握住了丁采妮的小手，這樣即便是丁采妮有所反應，她也能及時感知。大概是在昏黃的壁燈光下丁兆國晃動的影子驚動了沈予凡，一向淺眠的她瞬間驚醒，抬頭便對上丁兆國的複雜目光。

  「你回來了？」沈予凡看了看床上已睡著了的丁采妮，特意壓低了嗓子說話。

  「嗯。」丁兆國點了點頭，才將公文包置於門邊，一步步向她靠近。

  沈予凡看著丁兆國一步步走到床前，在她旁邊蹲下，伸手撫上丁采妮的前額，一如她之前那樣探測丁采妮的體溫。緊接著，他又掀開空調被，伸手探入丁采妮後背確認她並無冒汗，這才又為其蓋好被子，動作的純熟讓沈予凡莫名想起「奶爸」二字。

  「已經退燒了。今天下午在醫院吊了點滴，晚餐時候喝了點粥，吃了藥，就又睡著了。」沈予凡小聲向丁兆國「匯報」，「醫生說這季節是最容易感冒發燒的，冷熱交替，讓我們多注意一下……另外，醫生也提到丁丁有些營養不良。」當她聽到班主任傳達的這話時也愣了，營養不良？丁家的孩子營養不良？她真懷疑是不是班主任聽錯了。

  丁兆國在聽到「營養不良」四字時忍不住輕皺了一下眉頭。他最近忙了些，晚飯也很少回家陪丁采妮一起吃，不知她有沒有乖乖吃飯。他知道自己的爸媽淨是寵著孫女，所以要真是「營養不良」，他也不會感覺太意外。只是，他明天很有必要跟父母重申一遍丁采妮的飲食注意事項，否則年紀小小的不注意，將來還得了？

  「今天辛苦你了！」想了想，丁兆國還是問出口，「這麼晚了，你怎麼沒回去？」他弄不明白自己問出這話時是何感想，為何心底會有絲絲竊喜。就在剛才，他回到家，推開丁采妮房門，一眼就看見了她，這種感覺……真好！其實他想要的也正是這樣的簡單，每天都能在家裡看見她。若是每晚都能與她一起給丁采妮講床頭故事，那畫面該有多和諧。

  沈予凡一時的思維凝結，說不出話來，腦海里又回播著兩個小時前的那一幕——她在丁家吃了飯，也餵丁采妮喝了粥、吃了藥，替她用溫水擦過身子，在她向丁采妮道別要離開丁家時，丁采妮卻不依，旁人勸說著她也不聽，反而是一雙小手用盡了力氣拉住沈予凡的衣角，察覺自己的力氣似乎挽留不住即將要離開的沈予凡時，還小聲地嗚咽起來。沈予凡見此情景，當下心生不忍，便主動要求留下來照顧丁采妮一晚，同時，她也留意到丁母偶爾的咳嗽，要說讓這三位老人家照顧丁采妮，貌似都不妥。最主要的還是丁采妮的挽留，她平日很是乖巧，大抵是病中感覺難受才會以這種鬧彆扭的方式表達著內心的脆弱無依……還有，害怕。丁家兩老見此也就欣然同意，並一再向沈予凡道謝。

  「我答應了丁丁今晚會留下來陪她。」沈予凡長話短說，正確來說是她一時也說不清楚。「明天早上丁丁有人看著了，我就回去。」沈予凡的目光接觸到丁采妮時總不由自主地放柔和。

  丁兆國這才發覺自己剛才那問話竟像是逐客令，也不知沈予凡是否誤會了他的本意，只能逕自用沉默掩飾懊惱。

  「你剛回來？今天的事情還順利嗎？」沈予凡記得他今天是和另一位同事去外地出差。

  「他們那邊……還要繼續談。」這一刻丁兆國不想談公事，便岔開話題，「你餓嗎？」

  「你還沒吃晚飯？」沈予凡有些意外。

  「想著采妮，在那邊一忙完就趕著回來了。」丁兆國一臉的平靜，沈予凡卻看出了他的疲憊。

  「要不我去給你煮點吃的？」說完這話沈予凡才忽地意識到自己快忘了丁兆國會下廚一事。她可還吃過他做的飯菜！

  「不了，我來弄就好。」語畢，丁兆國走向門外，在門口處提起公文包，又回頭定定地看了正在給丁采妮提被角的沈予凡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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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創作品*作者：白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