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2025-01-26 16:05:46 作者: 白玉蘭

  丁兆國摁了手機「掛斷」鍵,表情木然,叫人一時辨不出悲喜。他從辦公室的玻璃窗前踱至辦公桌前,看著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發著呆,下一刻又忍不住焦躁地在大班椅上坐了下來,一手支著頭,另一手仍不自覺地用力緊握住手機。

  丁兆國剛與他從前那低兩屆的大學法律系師弟阿誠通了電話,阿誠也在S省,只是在另一區的一家律所上班,兩人之間一直都有聯繫,他律所也曾在法庭上與對方打過對台戲。律師這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繞了一圈,總有對頭時。

  乍一看見手機屏幕上亮起的來電顯示,丁兆國還在心裡猜想著對方估摸是又想約他打羽毛球,大半個月前兩家律所還來了一場友誼賽,丁兆國和律所的另一名律師搭檔男子雙打,不料竟以一分之差讓對方險勝。丁兆國當時還開玩笑說,下次肯定要找機會把這一分贏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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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阿誠此番來電雖確實有提及約個時間打羽毛球,只是那言語的精簡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因為他居然提到了沈予凡的名字。阿誠問的問題不多,只是不經意地提及他所在的律所最近收到一份應聘簡歷,簡歷上清楚地記錄著沈予凡的工作經驗。他上司知道阿誠與朗日律師事務所負責人是同系師兄弟,便讓他試著了解一下情況,實則是調查。

  丁兆國縱使不解,也還是和阿誠笑著客套了一番,同時也暗示對方說沈予凡手頭還有案子在跟,短期之內不會離開。

  丁兆國是百思不得其解,沈予凡怎麼忽然就一聲不吭地向別的律所投了簡歷。恐嚇一事過去了那麼久,這個理由可以忽略。工作雖非萬事如意,卻也仍在軌道之內。至於生活……除非,是因為方少凌的騷擾?還是因為他給沈予凡造成的困擾?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成為她決定離開「朗日」的原因所在,丁兆國只覺坐立難安。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要衝動地過去沈予凡的辦公室當面向她問個清楚,只是這個念頭才燃起,尚未成形已被他掐滅。即便他問了又如何?萬一是真的呢,豈非更叫他難以接受?他需要時間冷靜下來,好好想想。

  尚未到他平時下班的點,丁兆國已提著公文包走出辦公室,迎面碰見正拿著水杯走向茶水間的沈予凡。她維持著平靜的笑容,向丁兆國點了點頭,丁兆國心間那強摁下去的千言萬語又不自覺地冒了出來,可迫於目前他得趕回家吃晚飯,然後去學校參加家長會,面對沈予凡的點頭,他也只簡單地回以一微笑。

  如果不是因為早前兩人沒有談攏,丁兆國該是會把家長會的事告訴沈予凡,甚至是邀請她一起參加,只是,很多事情都沒有如果。

  讓沈予凡意外的是當天晚上八時許,丁樂怡竟親自來到她的住處,先不說丁樂怡如何獲知她的住址,光是她上門的原因已足以讓她抓破頭皮。直到丁樂怡走出她的住處,她仍只感覺迷惘。

  原來丁樂怡此趟前來竟是給她哥哥當說客的,從進門後的寒喧,到向她打聽丁兆國的「近況」,說她是丁兆國到目前為止算是走得最近的女性,其間又提及丁母為兒子的擔憂,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她的下文作鋪墊。

  一句「說實話,你覺得我哥怎麼樣」讓沈予凡頓時無言以對,腦海里開始漫無邊際地忖度著這話背後隱藏的用意。就在她沉默之時,丁樂怡又忍不住開始口若懸河地亮出丁兆國的種種優勢,律所負責人,鑽石王老五,穩重可靠,有責任心……窮盡這些優美的字眼,仍不及那一句「其實我哥他之所以推掉那些相親,是因為他心裡已經有人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人就是你,早在上回採妮生日那天我就看出來了……」

  丁丁生日當天?原來他對她……竟是在那麼久之前的事了,她竟遲鈍得一點兒也沒察覺到。沈予凡腦海里亂鬨鬨的,思緒仿佛也有那麼片刻斷了連接。

  「國際三八婦女節」當天律所組織燒烤活動,於是乎當天傍晚下班後,採買食材的直奔菜市場,負責餐具和佐料的則撲向商場,分工合作,至於接孩子放學的則接了孩子一同帶過來,有孩子在場也就熱鬧了許多,並且孩子往往會是這場合的主要談資,總不至於冷場。

  燒烤活動結束已是晚上的九點三十分,大家紛紛收拾東西回家。

  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就拿丁兆國來說,他幾乎已經習慣了送沈予凡回住處,以往每次外出也基本由他送回。然而就在他滿心以為沈予凡依然會坐上他的車時,她卻沒在他身邊。

  律所的同事都已駕車離開,丁兆國回頭,卻見沈予凡正背對著他站在燒烤場外不遠處的公交站牌旁邊。

  「予凡。」丁兆國走到沈予凡身旁,抬頭看了看她身後的那塊GG牌,「你怎麼在這裡?我送你回去吧?」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

  「不了,我……我還要去別的地方……」說著這話,連沈予凡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虛。

  「我送你過去吧!」丁兆國堅持,語調與先前相比並無波動。

  「不用了,我直接打車過去就好了,你也累了,早些回去吧!」沈予凡故作輕鬆地笑笑,垂下雙眸。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竟變得這樣生疏了?」丁兆國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沈予凡的臉,聲音明顯低了下來。

  沈予凡抬眸,對上丁兆國有點受傷的目光便忘了言語。這一刻,她臉上強撐起的笑容實在已撐不住了,連忙不著聲色地撇過頭,想了想,遲遲才答了一聲「那……好吧!」。

  一路上車裡的氣氛有多壓抑可想而知,沈予凡有意保持沉默,丁兆國心底卻氣不打一處來。他感覺自己的耐性受到了挑戰,又或許說是他連自己心裡想要怎樣也已經模糊了。此刻坐在他身旁的女人竟能輕而易舉地擾亂了他的思緒,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車子停在沈予凡的住處樓下,沈予凡道了聲謝謝,又叮囑了他路上小心,這才推門下車,而另一邊,丁兆國也已經下了車繞到沈予凡跟前。與不明所已的沈予凡對視數秒,她尚未開口詢問,丁兆國已將其一把摟進懷裡。

  「予凡!」丁兆國猛地一下將沈予凡摟入懷,力度之大讓她根本無法掙開。

  「你……你不要這樣!」沈予凡促不及防,大腦一片空白地伏在丁兆國的肩膀上,良久才弱弱地提醒並表示著抗拒。若非顧念丁兆國是她上司,沈予凡怕是早已使出更不客氣的態度作為回應。

  丁兆國不說話,雙臂的力量不減。他深知自己不是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可是這麼多天下來,他只要一想到沈予凡為了逃避他竟然有意以辭職為代價,心裡便堵得慌。再想到她有意無意的疏離,他心裡更不是滋味。他不知該氣沈予凡還是氣自己。

  緊貼著的肌膚仿佛也傳達著彼此心靈的感應,她竟像感覺到丁兆國內心的隱忍,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是閉嘴不言。

  「予凡,你是不是要離開律所?」簡短的一句話,丁兆國卻說得膽戰心驚。

  沈予凡聞言停止了掙扎,心下好奇丁兆國是如何得知這一消息的。可轉念想了想,又瞭然地安靜了下來。這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沒什麼是密不透風的。

  「我……」沈予凡知道已經無法再瞞下去,「我最近確實在考慮著回家鄉的事情,不知不覺來這裡竟有兩年了,也許該回家了。」提及家,她的心也跟著平靜了下來。

  「其實只要你願意,這裡也可以是你的家。」丁兆國仿佛是受了沈予凡的蠱惑,語氣也平靜了許多。

  「丁……兆國,這是不一樣的。」頭一回直呼丁兆國的名字,多少有些彆扭,可聽在丁兆國耳里卻頗為欣喜。沈予凡無法解釋心頭的空虛,本以為不遠千里來到S省就可以重頭開始,原來,她還是忘不了過去。

  丁兆國這一刻才終於察覺到自己的唐突,於是他鬆開雙手並將沈予凡扶穩。「我希望不會是因為我的緣故,才讓你想要離開這裡。」這是他的心裡話。

  沈予凡頓時有種被別人戳穿心思的尷尬,只好搖頭否認以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如果丁兆國已經知道她向別處投了簡歷,並且也還是S省的律所,那她的理由還真不是一般的蹩腳。

  

  沈予凡看著丁兆國的雙眼,突地,丁樂怡那晚說過的話竟一下子竄上腦門。敏感如沈予凡,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丁樂怡最近一段時間對她態度上的變化,說不上討好,卻是比以往客氣。她不是沒有猜測過自己和丁兆國的關係是否給別人造成了誤會,甚至於連丁兆國這當事人也已經……

  丁樂怡說她二哥為了她竟推掉了家裡安排的相親,還有上一回與她同台吃飯的那位她已經忘了名字的歸國華僑。丁樂怡為何要對她說這些?這不是存心要她內疚嗎?她不是沒經歷過情愛的純情女子,她離了婚,對愛情已經失望,她遠離家鄉來到S省,就為了能忘記曾經受過的傷害,重新開始,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儘管這在她自己看來未免是自欺欺人,只是,她別無選擇,生活還是要繼續的。

  沈予凡也曾偷偷地問自己,若自己已經不對愛情抱有希望,那愛情中將會出現的污點都已經傷不了她,因為她已經不在乎。就在丁樂怡上門找她的那晚,她一個人躺在床上靜靜地想了許多,想起了家鄉的親人、好友,想起了以往單身時候的身心自由。千頭萬緒,夢裡夢外,心頭始終縈繞著丁樂怡的話,還有方少凌曾對她造成的傷害,這些事又攪得她一夜不得好眠。

  丁兆國為何想要跟她在一起?她不止一次地自問。他已經知道她的生活背景,知道她離過婚,知道她曾經流掉了一個孩子,他既然知道,為什麼還會對她說他想照顧她這樣的話?他真的不在乎嗎?即使他不在乎,他的家人也會在乎,就連她自己也在乎,這些都是無法磨滅的烙印,是她一輩子都忘記不了的事實。

  「當然不是。」這話說得很是牽強。

  「那就留下來吧,你走了,我……我們和丁丁都會捨不得你的。」丁兆國鬆了一口氣。

  沈予凡不置可否。

  「予凡,」兩人持續N秒相對無言的局面被丁兆國打破,「我不勉強你,不過,如果我足夠地幸運得到照顧你的機會,我將會比任何人都要珍惜。」丁兆國伸手撫上沈予凡的臉,「不要這麼快就拒絕我,再好好考慮考慮,嗯?」

  面對丁兆國的二次告白,沈予凡已不如頭一回那樣不知所措,她緩緩抬頭對上丁兆國的目光,像是要看穿他的心一樣,而丁兆國的深情注視則幾乎要讓她融化在他的柔情里。

  「回去洗了澡早點休息吧!我也該回去了。」丁兆國不再糾纏。

  「嗯,好!」沈予凡收回目光,「路上小心!」

  給讀者的話:

  *原創作品*作者:白玉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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