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青劫(完)

2025-01-27 17:54:49 作者: 奈妳

  「叫姓景的那個狗崽子給本王滾出來!」

  弘青彥穿著紅國皇子的盛裝,帶著十幾個魁梧壯實的紅國侍衛,騎在高高的駿馬之上,姿態優雅又高傲地俯視湧出軍營門口的那一排排的士兵。

  「你們人多,但精兵不多,我這裡人少,但個個是能以一抵百的精兵,再給那狗崽子一盞茶的時間,若是他再不出給本王滾出來,那咱們不妨來一場以少勝多的戰役。」

  雖然沒有人敢確定這個英武不凡的年輕男子是不是真的紅國皇子,但兩國之間如今正是敏感期,經不起一場小小的戰爭,哪怕戰爭的由頭只是兩國人之間的私人恩怨。

  所以士兵不斷地進去向景東柘匯報外面的狀況。

  景東柘本已打定主意對弘青彥不作理會,誰讓他一次又一次地冒犯自己的女人?打自己的女人的主意?他不去主動找他將他打個半死已經給他面子了,現在這廝居然還敢上門叫陣?

  「景將軍,這是外頭那人讓屬下交給你的,說不看此生後悔。」弘青彥見景東柘仍舊不出來,便耐著性子又送進去一封書信。

  景東柘攤開信,面色驟然冷冽,沒想到這紙上寫的不是弘青彥挑釁他的話,而是一封關於他與朝慕青分開的和離書。

  

  這幾日與朝慕青沒有見過面,他也只讓人關注她的安全,並沒有關注其他,是以他並不清楚朝慕青究竟有沒有與弘青彥見過面,甚至有口頭上或者書面上的往來。

  這封和離書,他自然認為是弘青彥多管閒事偽造的,跟朝慕青毫無關係,但是,他也不敢十分確定,萬一朝慕青等他等得心灰意冷……哪怕只是又一次地與他賭氣……

  景東柘將信付之一炬,繼而吩咐前來通傳的士兵,「讓他去秀河邊等。」

  也就是說,他願意見弘青彥了,但絕對不是在這軍營重地。

  很快,士兵來報,弘青彥的隊伍緩緩離去了。

  景東柘在營帳里待了一會兒,便策馬出了軍營,直奔秀河。

  「我就知道你鬥不過我的。」秀河邊,只有弘青彥一人,那些原先跟著他的侍衛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以後請不要插手我的家事。別說她是長公主,就是一個普通女子,我都不會與她和離。」景東柘開門見山道。

  「呵,這話若是讓她聽了,她必然是會感動的,可惜她聽不見。」弘青彥負手而立,望著潺潺流動的溪水,道,「這世上雖然有許多女人以夫為天,但我看出來了,她不是。你以為,你一日一日地冷落她,怠慢她,她還是會死心塌地地等著你愛著你麼?」

  景東柘眯了眯眼,自然明白弘青彥口中的她指的是朝慕青,心中不免有些困惑,這才幾日,弘青彥為何對朝慕青如此關注?或者說是了解?他愛的不是紅袖?難道跟他一樣,也同時喜歡上了兩個女子?

  「你心裡是不是在暗暗地想,她自然會死心塌地地愛你?至死不渝?呵呵,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我打聽清楚了,她痴戀了你許多年,發誓非你不嫁,可是,人的心會隨著時局的變化而變化,當她得不到的時候,可以不變心,但等到她得到了,卻發現你並沒有她想像中那般好的時候,你以為,她還會傻傻地繼續守著你?」

  弘青彥後面那番話深深地震懾住了景東柘,對朝慕青,確實,他有著與生俱來的自卑感,因為她高高在上的身份,所以當多年前的她向他示好時,他權當感覺不到,把心關得死死的,他認為這樣的女人他擔待不起。

  如今陰錯陽差,她終於還是成了他的妻,若是他像對待花流芳一般覺得她對自己沒甚意義,那反而是好事,但事實是,他卻動了心,是以,他也會害怕,甚至在乎,自己是不是不夠好,被她嫌棄?

  弘青彥笑了笑,看向景東柘的同時,從懷裡又抽出一張折迭好的紙張,攤開,遞過去道,「之前那封和離書,我猜你應該是毀了,沒關係,我這裡還有,你趕緊按個手印。我好馬上去把她帶走,從此做一對神仙眷侶。」

  景東柘輕蔑地看著和離書,接也不接,冷冷道,「你這心變得倒是快的。」

  「瞧你這副小人得志的模樣,以為終於可以將我比下去了?」弘青彥鄙夷地看著景東柘,「你這個笨蛋!眼力又差?不知道她怎麼會三番四次地瞧上你?」

  三番四次?景東柘蹙了蹙眉,弘青彥指的是誰?紅袖還是朝慕青?好像不對,她們不是一直就喜歡他的嗎?

  弘青彥突然鬼鬼祟祟地湊近景東柘,壓低了聲音問道,「跟你探討一個男人之間的問題,希望不吝賜教。」

  景東柘橫了他一眼,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在認識紅袖之前,我有過不少女人,你呢,迄今為止,幾個?」

  原來這就是男人之間的問題,景東柘白了他一眼,自然不屑告訴他。

  弘青彥卻興致勃勃道,「兩個?哦,你娶過兩次,三個?還是更多?敢不敢說出來炫耀下?」

  「沒事我走了。」

  弘青彥連忙道,「正事還沒說,你急什麼?我在跟你說很嚴肅的事情,你能不能配合一些?」

  「……」讓他交待有過幾個女人,這種事情怎麼嚴肅得起來?真是無聊透頂,還是這弘青彥想從他嘴裡套出話,然後去朝慕青那裡說他的壞話?那他就更不可能上當。

  「笨蛋啊笨蛋,史上無敵大笨蛋,」弘青彥搖頭晃腦地唏噓一番之後,笑呵呵地又問,「景將軍,我猜你有過的女人定然不少於兩個,敢問你,跟不一樣的女人親密,感覺是不是大同小異?只要是關了燈,女人對你而言感覺都是一樣的?」

  這男人越扯越沒邊了,景東柘沒想到弘青彥居然能猜到自己此生就有個兩個女人,雖然他嘴上沒有回答,但心裡卻在思量,確實,紅袖跟朝慕青給他的感覺,並無多大不同。

  「我有過的那些女人,雖然我對她們毫無情意,但不得不說,她們是有區別的,沒有任何兩個是有類似的。景東柘,我這麼說,你能不能開竅?」

  景東柘突然覺得,弘青彥這般調侃自己,不是為了取笑自己,好像是意有所指?

  「你究竟想說什麼,能否直言?」

  「這也開不了竅,唉,只怪你有過的女人太少,若是再多幾個,哪怕是一個兩個,想必你現在也不會讓我覺得自己是在對牛彈琴。」

  「今天我興師動眾地來找你,確實是自作多情,但我並非想拆散你的婚姻,而是身為男人,我認為你需要我心裡知道的一個秘密,所以打算無條件地送給你,就算……就算為當年的事做出點補償吧。」

  弘青彥的話,景東柘還是聽不懂,但是,其中的秘密兩字,還是吸引住了他,他有一種直覺,他需要這個秘密,非常需要。

  所以,他跟著弘青彥,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他們到達的地方竟然是紅袖的墓地。

  墓地旁邊,已經守候著八個紅國侍衛,且準備好了鋤頭等工具。

  景東柘眸光一寒,望向弘青彥道,「你想幹什麼?」

  弘青彥動了動薄唇,「挖墳。」

  「不行。」

  「不挖那個秘密會令你一輩子蒙在鼓裡。」

  眼看著那些人的鋤頭落下去,景東柘最終卻沒有阻止,有一個他隱隱期待卻並不清晰地答案就在那裡等著他去獲取,並且他知道,弘青彥也愛紅袖,絕對不是為了侮辱紅袖而挖她的墳墓。

  「若是等棺材打開,你還不明白的話,我今天就當白來了,無藥可醫的人何必醫?」

  景東柘心裡也氣憤得緊,著實討厭弘青彥如此賣關子,為何不能直言?

  但這人就是這麼狡猾,為了那個秘密,他必須耐心等待,若是結果只是他在戲弄他,那他就把他打得滿地找牙。

  當棺材露出土面的時候,景東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走過去看看。」弘青彥走在了前頭,景東柘緊跟,結果,卻看見打開的棺材裡頭,空空。

  屍骨無存?

  難道是被盜墓了?

  「怎麼回事?」

  「孺子不可教也。」弘青彥跟幾個侍衛使了一個眼色,然後一邊離去一邊道,「還不明白我為何會對長公主如此上心嗎?你以為我是你?守著守著就變心?」

  蠢驢,他不想再暗示了,否則顯得他才是傻瓜,想要吐血三尺。

  山林墓地,霎時就只剩下景東柘一人,望著空空的棺材,想著弘青彥對自己說過的每一個字,突然,他渾身顫動了一下。

  難道……

  難道弘青彥的意思,她就是她?紅袖就是朝慕青?朝慕青就是紅袖?

  她們長得並不一樣。

  可是,除了臉,她們的身段類似,即便朝慕青比紅袖的身段要瘦了一些,但是,給他的感覺,卻並無多大區別。

  猛地,景東柘突然又想到,朝慕青一直拒絕自己吻她的嘴,心頭不由地咯噔一下,若是一開始他便能吻她的嘴,他怎麼可能被弘青彥取笑,認為所有女人都是一樣的?即便他認不出紅袖的臉,認不出她的身段,但是她嘴唇的味道,他記得一清二楚,而且,他也深知,每個人嘴裡的味道,肯定會不一樣。

  而且,而且朝慕青跟他的洞房之夜,已經沒了完璧之身,難道那拿走她完璧之身的男人,是他本人?

  果然,果然,弘青彥說得對,他真是個大笨蛋,大傻瓜,徹頭徹尾的大傻瓜,她長公主導演了如此龐大的戲碼,一場又一場,可他竟然一點兒也沒發覺。

  不由地,景東柘想到了陽兒,陽兒是誰?他長得那般像朝慕青,自然是朝慕青生的,那他的爹?是不是也是他?

  想到爹曾經感慨的,陽兒也像他的話,景東柘立即斷定,陽兒是他的親生骨肉,難怪他對陽兒,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歡與情緒,那個女人,那個女人……

  騎上馬兒,景東柘策馬離去,這裡,屬於紅袖的墳墓,他再也不必歸來,因為紅袖根本沒有死。

  他應該高興的,但是心中的屈辱與憤怒卻多過於心中的喜悅,他覺得自己像是個小丑,被朝慕青耍得團團轉。

  狂奔的一路,很多事情他都想明白了,為什麼紅袖的臉會與朝慕青不一樣,因為朝慕青擅長易容,為什麼紅袖那樣的身份,可以被城主照應,做他的侍衛……

  時值正午,住在城主府的朝慕青此刻已經用了午膳,正在院子裡隨便走走消食,一天天過去,景東柘不曾過來,她思忖著,要不要主動再去見他?

  忽地,腳步聲臨近,朝慕青看過去的時候,恍然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他來了!來了!也就是說,他原諒她了,願意跟她重歸於好了!

  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朝慕青高興地迎了上去,「夫君你來了。」

  景東柘並沒有拒絕她的投懷送抱,近距離之下,他望著這張精雕玉琢的真實的容顏,尤其是那雙脈脈含情的眼睛,與記憶中紅袖的身影逐漸融合。

  確實,她們就是一個人,他怎麼就那麼傻?一點兒也沒感覺出來?倒是該死的弘青彥,怎麼就看出來了?

  景東柘的眸光往下,逐漸落在了自從成親之後就未曾觸碰過的紅唇,終於明白了這個女人小心思,她也怕,怕他認出曾經他最眷戀的一個地方。

  這個混帳女人,若是弘青彥不說,她是不是打算一輩子不告訴他?是啊,她贏了,贏了,一直就是她贏了,即便一輩子不告訴他,他也愛上了她不是嗎?

  一手猛地箍住朝慕青纖細的腰肢,景東柘一手抱在她的頭後,準確無誤地吻住朝慕青唇瓣。

  朝慕青瞪大了眼睛,驚嚇得忘記了反抗,不明白一向尊重自己的男人怎麼臨時反悔了?

  來不及去擔憂害怕,景東柘已經長驅直入,吻得她又疼又心悸,他怎麼了?似乎情緒不對?十分不對?

  是那個味道,就是那個味道。

  若是景東柘之前對朝慕青與紅袖是同一個人的身份還有一分懷疑,那麼此時此刻,當捕獲到其中的滋味之後,他再也不會懷疑。

  果然,她就是她。

  他甚至有些痛恨自己,怎麼就那般正人君子,她說什麼他便遵照?難道還當真以為她口臭?若是早一些違背她的意思,那麼,她的小心思還遮掩得住?他至於在眼力上輸給弘青彥?

  雖然院子裡並沒有其他人,但大白天地被這男人如此發狠地親吻著,朝慕青還是膽顫萬分,主要是為了怕他認出她。

  但是,他卻始終沒有異常,而是越吻越深,逐漸地,朝慕青忘記了心中的那些擔憂與害怕,主動踮起腳尖,摟住他的脖頸,以此訴說對他的萬分思念。

  不知不覺中,兩人親吻著的身影到了寢房之內,再自然而然地上了床榻,第一次,兩人在深愛的時候沒有了缺憾,似乎完美到無懈可擊。

  只是,氣氛十分怪異。

  朝慕青自己很是快樂,但是,從男人身上感受到的狠勁,以及他黑冷的臉,不言不語的反應,讓她覺得事情越來越不對。

  他無疑也是快樂的,但卻藏著莫大的心事。

  無論她如何喊他,向他撒嬌,他只顧自己,不會理會她,像是跟一個陌生人一般,只是那雙眼睛,一直黑沉黑沉地深邃地睜著,直直地落在她的臉上,讓朝慕青第一次不覺得害羞,而是覺得發慌。

  結束時,景東柘緩緩將懷裡的人鬆開,背對著她躺著,突然啞聲道,「若我今日愛上了你,你是否會告訴我,隱藏在你心底的秘密?」

  朝慕青猛地一怔,不明白他究竟何意,他愛上了她,這麼快,可能嗎?

  「你——」

  「我已經愛上你,你沒有什麼話可說?」

  朝慕青望著他的後背,越來越覺得古怪,「說什麼?」

  「在我娶花流芳之前的任何一天,若是你來找我,哪怕我生氣,也定然會原諒你。但如今,你讓我如何原諒?我痛恨騙子,尤其是你這種用心險惡的女騙子。你先回京城吧,我暫時不想見你。」

  說完,景東柘便下了床,開始穿自己的衣裳,越是在乎便越是生氣,這女人究竟知不知道她浪費彼此多少好辰光?

  他的心氣得仍在顫抖,身軀也在顫抖,手也在顫抖,似乎從來沒有如此痛恨過一個人,且是自己深愛的女人。

  朝慕青思忖著他的話,很快便臉色蒼白,不顧自己身上不著寸縷地跳下了床,拉住景東柘的手臂道,「你知道了?我……」

  她想說聽她解釋,可是,她如何解釋呢?

  明明都是她不對。

  「對不起,是我的錯。」

  眼睜睜地看著景東柘揚長而去,就像是當年,他在客棧揚長而去那般生氣與決絕,朝慕青淚如雨下。

  但這一次,她不會失去他吧?至少,她再也不會放棄他。

  可是,她害怕他會放棄她。

  「好,我先回去。」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也許是他突然發現了,也許是弘青彥知道的,其實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能夠原諒她。

  也許,朝慕青苦澀一笑,他們又要浪費一些時間了,這都是她造的孽呀。

  朝慕青第二日便動了身返回京城,只讓馬仕林給景東柘帶去一封信:對不起你的人是我,不是陽兒,望早歸。

  她相信,他已經明白了陽兒是他的親身骨肉,這一次,她也是毫無辦法,只能利用陽兒,呼喚他早日回去。

  回到京城之後,朝慕青像個沒事人一樣,待在景府與陽兒相伴,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與景東柘發生了什麼。

  其實景裕早就知道陽兒是自己的親孫子,所以對陽兒也格外寵愛,因為朝夕見到,景裕還是看出了朝慕青眉宇間深藏的憂愁,不禁又去宮裡見了皇上,請皇上下令把景東柘召回。

  其實這次景東柘去秀城,秀城並沒有出現與紅國任何問題,只是為了成全他與朝慕青,所以才那般安排。

  

  半個月之後,景東柘回到了京城,但卻未踏進家門一步,氣得景裕強行要帶他回來,卻被朝慕青阻止了。

  關於景東柘與朝慕青的往事,景裕雖然並不清楚,但他也是過來人,也能猜測其中逃不過兒女情長,既然太子殿下也早就發話讓他們自己解決,他哪怕再是著急,也會選擇當個旁觀者。

  就這樣,兩人過起了極為悽慘的夫妻生涯,兩人明明都在京城,可一個從不回家,一個卻只待在家裡,誰召喚都推辭不去,兩個多月過去,兩人的關係毫無進展,急煞了所有關心他們的人。

  其中最著急的莫若閒詩,臨近快要生產的月份,卻還是經常宮殿與景家兩頭跑,朝塍心疼自己的女人,但也不敢在閒詩面前做沒有親情的弟弟,是以只能由著她兩邊跑,順便讓太醫一路跟著,免得發生意外。

  閒詩自從有了身孕之後,那性子不知怎地一天比一天急躁,想了一個又一個辦法,甚至連景東柘的面也見了,哭也哭了,逼也逼了,但景東柘在這件事上好像是傷透了心,怎麼也不肯鬆口,而朝慕青,似乎也心灰意冷地,不打算主動去見景東柘。

  最後,閒詩將主意打到了自家男人的身上,甚至威脅他說,若是連一個將軍也搞不定,等孩子生下來,什麼事情都沒他的份。

  為了自己的福利,也為了這件煩心的事早點解決,朝塍一個晚上沒睡覺(被閒詩趕到了客房),終於想出了一個法子。

  一個和風細雨的日子,閒詩挺著圓滾滾的大肚子,身後跟著兩個年輕的女侍衛,推開了朝慕青的寢房。

  朝慕青正洗漱好準備出門,見閒詩笑眯眯地進來,還罕見地帶了兩個年輕的女侍衛,奇怪道,「你們——」

  不等她把話問完,閒詩就朝著兩個女侍衛使了一個眼色,「把長公主給本宮拿下。」

  朝慕青來不及嚇一跳,人已經被女侍衛五花大綁,繼而困在了床榻之上,沒有多久,除了她的嘴巴能開合自如,身軀已經動彈不得。

  「景曦,你幹什麼?」朝慕青並不害怕,只是不知道閒詩究竟是何意。

  閒詩讓兩個侍衛離開,這才笑呵呵道,「你先回答我,究竟想不想跟我哥和好?想不想跟他夜夜同床共枕啦?」

  朝慕青臉頰一紅,「光想有什麼用?你以為把我這樣綁起來,他就會來救我嗎?他有那麼傻嗎?別浪費大家的精力了,沒用。」

  「太子殿下想出來的法子,若是不好使,他豈不是當不了爹?」閒詩指了指朝慕青被特別綁過的雙腿,笑得十分狡黠。

  朝慕青勉強抬起了些頭,看見自己的左腿右腿竟然還被綁上了醫療專用的白色綁帶,像是受傷了一般。

  怔了怔,待閒詩親自取出一個瓷瓶,將裡頭的液體倒出一些沾到上面的時候,朝慕青有些明白了,苦肉計?

  閒詩拿了些吃的,在朝慕青身旁坐下,一邊餵些到她嘴裡,一邊笑道,「待會你可要爭氣呀,不會笑場吧?那我跟太子殿下的努力,可就白費了。」

  朝慕青白眼,「若是不把我綁這樣還沾上假血,我可能看見他就熱淚盈眶,可被你這樣一弄,我反而真的想笑,怎麼辦?」

  閒詩塞了一塊糕點堵住她的嘴,道,「那你趕緊笑,使勁地笑,等你笑夠了,待會就笑不出來了。」

  另一邊,自從景東柘回京之後,朝塍第一次與他單獨相見,不是跟閒詩那般約他在某個地方見面,而是直接策馬去了軍營。

  景東柘猜測,準是鍥而不捨的妹妹逼迫她的男人來當說客,所以對朝塍也不怎麼客氣,「妹妹快要生產了,殿下還是多陪在她身邊,無關緊要的事還是不要管了。」

  朝塍臉色冷冷道,「你猜錯了,既然我答應皇姐不插手你們之間的事,便會說到做到,今日我過來,只是告訴你一件事,怎麼對待隨你的便,但是,你的態度也將影響我與父皇的態度,評判一下你有沒有資格再當駙馬。」

  雖然朝塍沒有說出事情的內容,但景東柘聽了,心裡卻猛地咯噔一下,他並不在乎長公主駙馬這個身份,但是他在乎甚至深愛長公主那個人,即便他恨她的那些決定,但是,不能否認,愛比恨要多得多。

  「發生什麼事了?」

  「自從回京之後,皇姐就像是丟了魂魄似的,經常渾渾噩噩的,不知所為,這本來也沒什麼,當年她假死回來,不比現在好多少,但那時她肚子裡有了陽兒,所以她可以振作起來,可如今,她拿什麼振作?」

  「今日一早,她帶著陽兒在樹林裡玩,陽兒吵著要樹上的鳥蛋,她那三腳貓的功夫便上了樹,誰知道卻摔下了下來,兩條腿都摔傷了,雖然沒斷,但距離斷也不遠了。」

  聞言,景東柘的臉色瞬間轉為慘白,心像是被扯開一樣疼痛起來。

  「現在,她正被人綁在床上,一動不能動,為什麼?因為她也是愛美的女人,聽太醫說她的腿將來很有可能會留疤甚至有瘸腿的症狀,她便大發脾氣,不如死了算了。誰勸都不聽。」

  「現在能勸她的人,你說還有誰?也許你現在氣還沒有消,也不願意因為同情去接近她,原諒她,但是,我相信你愛她,就像我愛閒詩一樣。當初以為她死了,思念她不得的那些日子裡,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她能夠活著回來,縱然犯多大的錯誤,你都能原諒?歲月不是拿來蹉跎的,而是拿來珍惜的。」

  「其實這些年來,她跟你之前的事,我都是參與者,如今想來,我也有錯,我的錯在於一味地縱容她的決定。若是當初她為了陽兒的安危一直躺在床上一動不敢動,持續數月的時候,我能告訴你真相……若是你準備娶花流芳的時候,我告訴你真相……一切都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景東柘,皇姐她雖然任性,但絕非刁蠻之人,她只是太看重愛,看重你對她的態度。若是當初她只是長公主的時候,你願意試著了解她一下,也許你們也不必走那麼多的歪路。」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是糾結於過去出不來,還是過上你所憧憬的美好日子,其實都在你的一念之間。言盡於此。」

  朝塍離開之後,景東柘的腦袋一直嗡嗡作響,她受傷了,受傷了!傷及了雙腿!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在耿耿於懷朝慕青的過錯,卻從來沒有反省過自己,是的,朝塍說的沒錯,朝慕青其實是個善良、隨和的女子,可是,就是因為他,變得極其任性。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在這場劫難之中,也是有偌大的責任的,想當初,其實他並不討厭長公主,只是一味地不想與這般身份的人有所接觸,而如今想來,若是愛偏偏要發生在他們之間,他怎麼能躲避?躲避豈不是浪費時間?

  而且,他也不知道,朝慕青為了生下他的陽兒,吃了那麼多苦,一定有更多的苦,朝塍沒有說出來。

  此時此刻,除了心疼朝慕青,豁然開朗的景東柘只想馬上見到朝慕青。

  於是,他騎上自己的駿馬,直奔自己的家,屬於他與她的家。

  而朝慕青的寢房裡,外頭的女侍衛突然敲門道,「太子妃,景少將來了。」

  聞言,閒詩立刻站起了身,將那些吃食稍稍收拾妥當,還不忘給朝慕青擦乾淨嘴角,繼而又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往朝慕青的眼睛上抹了抹。

  瞬間,朝慕青尖叫一聲,「姑奶奶你給我抹了什麼?」

  「呵呵,對你身子無害,就是會讓你流淚的好東西罷了。」

  聽見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閒詩來不及離開,只能躲到了北窗口,反正只要自己不發聲,景東柘肯定發現不了。

  砰一聲,門被踢開,景東柘滿頭大汗地進來,而他臉上的汗水不是熱的,而是純粹急出來的。

  此時此刻,朝慕青被閒詩抹上的東西已經發揮了極大的效果,弄得她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來,只能控制不住地流淚,再流淚。

  眼睛裡的難受,加上想著她被綁的模樣,她就是笑都笑不出來了,只希望那些刺激的藥劑趕緊消失。

  景東柘一腳踢上門,幾步走到床畔,看見的便是朝慕青淚流滿面的楚楚可憐的模樣,想必她已經哭了很久了。

  他的眸光往下,心更是痛了幾分,他們居然把她綁成這樣,究竟是誰幹的?

  但……當他看見那些大概因為她掙扎而滲出的血跡,不由地又改了主意,不綁著她,那她這腿,豈不是不廢也廢。

  都是他不好,若非他不肯原諒她,不肯見她,一天一天地冷落她,她豈會不愛惜自己?

  「娘子——」景東柘俯身,一把將朝慕青抱在懷裡,卻不敢這麼快就給她鬆綁,免得她情緒過分激動又傷到腿,只能將炙熱的吻一個又一個地落在她的臉上。

  朝慕青的淚水不受控制地繼續流著,此刻又添加了自己主動流出的眼淚,心裡酸楚不已,這個壞男人,混帳男人,非得等自己受傷了,才願意回來嗎?

  「你走,我不需要你同情我。」朝慕青有骨氣地說著違心地話,躲在北窗的閒詩不由地豎起了大拇指,這皇姐,演技不錯。

  「若我對你只是同情,這些日子以來,便不會強忍著不見你,愛之深才恨之切。」景東柘的吻又落在朝慕青微微顫抖著的唇瓣,輕輕地摩挲著,啃抿著。

  朝慕青繃緊了健康無比的身子,繼續任性,「那你怎麼不繼續恨了?」

  景東柘有些難為情道,「因為殿下說,時間是拿來珍惜的,不是拿來蹉跎的。從今以後,我會加倍愛你。」

  唉,太子殿下出馬,果然手到擒來,朝慕青心中慨嘆了一下,又道,「看來,我這腿是傷得值了。」

  「胡說。下次要加倍愛惜自己。」景東柘見朝慕青的情緒穩定下來,便試著給她鬆綁,但見她的眼淚仍舊在流,不禁又吻了吻她,安撫,「怎麼還哭?不哭了。」

  朝慕青撅著嘴,「控制不住。」

  「我當你喜極而泣。」

  朝慕青白眼,「我們還是和離吧,我不想你的妻子的是個瘸子,還腿上有疤。」

  「要不我也去摔一下,你瘸我也瘸,你有疤也有疤?」

  朝慕青又道,「嫁給你我沒有清白身,也有過孩子,還年紀這麼大,你何必勉強?」

  「還賭氣?你的清白身給的是我,孩子的父親也是我,至於年紀,即便你再大20歲,我也只要你不要別人。」

  這話甜的……

  「恐怕閒詩也不肯讓我嫁給你。」

  「殿下肯就行。」

  躲著的閒詩氣呼呼地暗道,好啊哥哥你居然看扁我,虧得我這般努力地撮合你們,沒有我,朝塍肯出馬嗎?

  景東柘擦了擦朝慕青的眼淚,可是那眼淚還是源源不斷,以為朝慕青心裡還是不舒坦,或者傷口不舒服,便在解開了她身上的繩子之後,側躺在床榻上,溫柔地去吻去她的淚珠。

  朝慕青心中一緊,忙道,「別。」

  可為時已晚,那些沁涼的淚珠已經流進了景東柘的嘴裡,被他發覺出了異樣,「你的眼淚怎麼是涼的?」

  躲著的閒詩捂嘴竊笑,朝慕青索性推開他,猛地坐起來,將自己腿上幫著的繃帶胡亂地扯掉,直接露出光潔無暇的肌膚,對著看瞪眼睛的景東柘道,「我沒受傷,你被他們夫妻騙了。這次可不是我要騙你。但若是你要將這筆帳掛在我頭上,再來一次揚長而去,我也認了。」

  原本景東柘因為朝慕青受傷的事情內疚心疼不已,這會兒見她完好無事,自然是喜悅大於生氣。

  「騙得好。」景東柘突然開始扯起了朝慕青的衣裳,並美其名曰,「讓我檢查下你身上還有沒有其他傷。」

  「大白天,哪有?」朝慕青對上男人那充滿火焰的眼眸,自然知道他其實是想幹什麼,想著閒詩還在,便真心想要拒絕,甚至告訴他隔牆有耳。

  但是,想到今日閒詩這般作弄自己,且還把她的眼睛弄得這般不舒服,又想著閒詩又是過來人,待會也不至於會走過來看,便也打消了供出她的念頭。

  「娘子,我想你了,很想很想。」景東柘這些日子被思念折磨瘋了,警覺性極好的他,居然連寢房裡躲著一個人都沒有聽見,所能聽見的,只有他與朝慕青彼此的呼吸,眼睛裡看到的,都是她的美麗。

  「夫君,我也想你。」朝慕青圈住景東柘脖頸,熱情地回應他給予的一切。

  「青兒。」

  「東柘。」

  「愛你。」

  「我也愛你。」

  夫妻倆的心終於在時隔多年之後,完完整整地貼合在了一起,只認可彼此的身軀契合地容納對方。

  熟悉又陌生的呢喃聲迴蕩在閒詩的耳邊,即便捂著耳朵,也難以阻擋滿室的熱情,閒詩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這個大好人居然會被如此對待。

  若是自己不是孕婦,這會兒跳出窗便是,可她現在怎麼跳?難道要等聽完了他們的房再走?

  室內的氣氛越來越濃烈,當閒詩急得直跺腳,甚至打算堂而皇之地從正門出去的時候,北窗外突然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頓時,閒詩眼前一亮。

  可是,朝塍一動不動地,既不伸手也不進來,只是一臉促狹地看著她,好像在笑她活該似的。

  閒詩漲紅了臉,用眼神罵他,還不來救我?看我被你姐姐欺負成啥樣了?

  朝塍依舊一動不動,眸光好似在說,這叫自作孽不可活,誰讓你多管閒事?看看人家,現在只管自己快活,不管你的死活了。

  兩人瞪眼了白天,最終還是朝塍妥協,跳進了窗子,繼而將他的妻子與孩子安安穩穩地抱出了北窗。

  可是,他卻沒有直接拉著閒詩離開,而是將她輕輕地壓在了牆面,吻著她的嘴道,「娘子,聽著眼饞不眼饞?」

  閒詩剛褪下的紅暈又冉冉升起,「胡扯什麼呢?」

  「快點生吧,生了我們也能。」朝塍說完,深深地吻住了閒詩,以這種簡單的方式訴說著彼此的愛戀。

  窗內窗外,愛意皆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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