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青劫49
2025-01-27 17:54:31
作者: 奈妳
景東柘平復了心緒之後,便立即離開了軍營,不顧夜色的凝重,仍是去了那條溪流,將自己置身於冰冷的溪水之中。
曾經,他將這溪水當作沐浴之水,或將這溪水當成降欲之水,但今晚,卻巴不得這是世上最聖潔之水,只要從他的身上流淌而過,便能洗去一切髒污。
一遍又一遍地,景東柘整個人置身於溪水之中,露出頭顱呼吸的時候,眼前浮現的是紅袖那失望、痛苦又絕望的眼神。
她是乾淨的,哪怕她被其他男人染指過,她都是乾淨的,是以只有最乾淨的他,才能配得上她。
但今晚,他居然將其他的女人當成了她,差點鑄成大錯,想想當時的情景,他仍舊後怕不已,若是他沒有親上弘素素的嘴,或許,不該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若真是那般,他還有何顏面去面對紅袖,又如何能博取她的原諒或釋懷?
當感覺渾身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之後,景東柘終於上了岸,繼而策馬直奔城主府,他還沒有想好要不要跟紅袖說今晚的事,更沒有想到若是說該如何說,但是,他就是迫切地想要見到她,無論是醒著的她,還是沉睡中的她。
只是,景東柘驚動了城主府的許多守夜,卻驚動不了紅袖,因為紅袖不見了,第二次在他的生命中消失不見,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當紅袖第一次不見時,景東柘還能覺得不可思議,雖然覺得恐慌不已,但心裡還是存著諸多僥倖的幻想,但當紅袖第二次不見的時候,那些僥倖的念頭卻莫名地變得很少很少,感覺天要塌下來了似的絕望,或許,是他覺得自己所做的錯事總有一天會被她知道,又或許,人對于越是在乎的人事,承受的能力越是低下。
紅袖能去哪兒呢?
天還沒有亮,紅袖畢竟是個弱女子,還不至於傷心到獨自在大街上遊蕩,讓自己去遭遇不可知的危險,她進了一家客棧,要了一間房,可待在房間裡,只是愣愣地站著、坐著或者躺著,卻怎麼也沒法睡著,是她根本就不想睡,因為閉上眼,都是景東柘與那個女人緊緊擁抱在一起的畫面,耳邊,更是有那些錐心的聲音迴蕩。
天蒙蒙亮的時候,紅袖便離開了客棧,打算到外面透透氣,怕碰到認識自己的人,便去了人少的曠野、山川,在杳無人跡的地方,她狠狠地哭過、喊過、恨過……但無論以何種方式排解,都無法平復心中的痛苦。
秀城說大不大,似乎無論她跑到哪裡,到處都留有她曾經與景東柘經過的痕跡,在那些美麗的地方,他們或手牽著手,或甜蜜地依偎,或親吻或纏:綿,而那些痕跡越是美好,越是將她的心割成一瓣一瓣。
正當紅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的時候,找了她快一天一夜的景東柘終於衝進了她所住的客房,那時,她正麻木地泡在浴桶之中發呆,連水快要涼了都沒有感覺。
當景東柘出現的那刻,紅袖的眼睛顫了顫,卻沒有露出像以前那般或情意綿綿、或興奮欣喜的神情,而是波瀾無驚地,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
「袖兒?袖兒?你為何一個人躲在這裡,避我不見?」景東柘對上紅袖那淡漠的冷眼,一顆心不斷地下沉,是不是她已經……
紅袖不看他,只是繼續看著前方,更沒有理會他的關切。
景東柘一步一步地走近浴桶,突然發覺浴桶里的水居然沒有發出一絲熱氣。
面色一凜,景東柘一隻手探進浴桶,如同他所料,浴桶里的水已經沒了溫度,而紅袖竟然還傻乎乎地泡在其中,若是他沒找到這裡,也不知道這傻女人還要泡多久,豈不是要泡壞了身子?
「袖兒,你何苦這般對待自己?」景東柘毫不猶豫地將紅袖從浴桶中抱了出來,稍稍一番快速的擦拭,便將她塞進了被窩中。
棉被雖然厚實,但暫時卻沒有溫度,景東柘索性也躺了進去,用自己的身軀溫暖紅袖。
抱緊的剎那,景東柘清楚地感覺到,紅袖的身子不光是冰冷無溫度的,更是僵硬的,顯然,她對於他的靠近很是排斥。
這樣的感覺剛生起不久,紅袖便突然有了劇烈反應,似乎在用盡力氣推搡起了景東柘,勢要將他推下床。
「滾!」
這一個字雖然很輕很啞,但卻飽含了厭惡與憤怒。
景東柘身軀不動,更緊地將紅袖抱緊,心裡卻像是被刀子颳了一般難受與疼痛,「袖兒,怎麼了?」
「不乾不淨的男人,我不要!」這是紅袖潛藏在心裡已久的氣話,卻也是真心話。
景東柘整個人一顫,心中的懷疑成了真,這麼短的時間,紅袖是如何知道的?難道昨晚弘素素第一時間就告訴了她?
「你……你怎麼知道的?」
「我親耳聽見的,如何?」紅袖這句話說完,只覺得自己的心又狠狠地痛了起來,愈加冷了聲音,「現在,你該有自知之明,滾下去了吧?」
景東柘震驚之餘,卻又恍然大悟,原來……紅袖昨晚親自到了現場……
她是站在哪兒?帳篷外,帳篷內?在什麼時候?他怎麼一點兒也沒覺察?
但不可否認的是,紅袖出現的時候,一定是在他離開床榻前,否則,聽見他與弘素素的對話,她不至於生氣成這般模樣。
自覺地下了床,卻將紅袖的被窩掖好,景東柘站在了床前,看著立馬背對著自己的紅袖,心裡也有些不滿與不解,他很想問她一聲,為何她當時不出聲阻止?為何不留下來質問他?而是選擇了離開與逃避?難道,他就那麼不值得她信賴嗎?
但是,因為感受到了她巨大的傷痛,那些指責的話他一句也沒有說出口,而是軟了聲音道,「袖兒,是我的錯,是我將弘素素誤當成了你,但我們什麼也沒有發生。」
景東柘的這番話震驚了紅袖,但紅袖震驚的卻不是他最後那句,而是昨晚的女人是誰。
雖然她沒有轉過身,但胸口卻在劇烈地起伏著,怎麼也不敢相信,那個女人是弘素素?
不可能,不可能……
但是,景東柘似乎沒必要拿弘素素來欺騙她,因為她寧可是其他不認識的女人,也不願意是弘素素,那是她的好朋友,好姐妹呀,怎麼會……
「雖然是我喝多了酒,少了防備,滿心以為床榻上的人是你,而弘素素身上又擦了與你一模一樣的脂粉,但錯了就是錯了,袖而你如何懲罰我都行,我摟了她一會兒,親了她的脖頸一會兒,但當親到她的嘴時,立即就認出她不是你。」
聽到這些肺腑之言,紅袖心裡百位陳雜,她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傷心,出乎她的意料,景東柘並沒有跟弘素素繼續下去,但那些親密的親吻又在她的想像之中,讓她一時間要去不計較,真的很難。
「口說無憑,我早就離開,無論之後你們發生什麼,天知地知,你知她知,但我不知。信口雌黃的話,不必對我說。」最後一句,純粹是紅袖的氣話,其實,她心裡已經完全相信了景東柘,只是不願意接受,景東柘摟過、親過弘素素。
「你若不信,我帶你去找弘素素對質。」
「呵,你們早就串通好了,何必麻煩?」
「紅袖,你就這麼信不過我?要不要把我的心掏出來給你看看,裡面有沒有一絲對你有欺瞞的雜質?」
「不稀罕,你走!我們就此為止,你不必再娶我,而我也不會再嫁你,從此為路人,再也不見!」越來越過分的氣話從紅袖的嘴巴里跳出來,阻都阻不住。
在料定景東柘背叛自己的時候,紅袖是生出了離開他的心思,但在確定他並沒有真正背叛自己之後,她只是需要發泄,胡亂地發泄掉她心中的難過與傷痛,畢竟,景東柘差點染指了其他的女人,差一點鑄成大錯。
聞言,景東柘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起來,顯然是被紅袖氣得不行。
客房裡的氣氛一下子窒息起來,誰都沒說話,但誰都覺得呼吸不暢,渾身都不自在。
兩人僵持著,似乎誰都不願意服軟。
驀地,景東柘冷冷蹦出一句,「若我就這麼走了,你是不是會後悔?」
紅袖仍舊一動不動地背對著他躺著,違心地回道,「是你做錯了事,我為何要後悔?」
「是,是我做錯了事,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別說我跟弘素素沒有真正發生什麼,就算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你也不該就這般捨棄我。」見紅袖一聲不吭地不作回應,景東柘哪裡知道紅袖正在掙扎著要不要說句軟話緩和一下氣氛,只以為紅袖是鐵了心不想原諒自己,於是一顆心不由地堆積了更多的委屈與憤懣,有些口不遮攔地,禁不住也說起了氣話道,「今天我才知道,你對我的信任少得可憐,而我對你的信任,卻多得可笑!」
紅袖的心為此狠狠地一糾,眼眶紅得更加厲害,很想轉過身去質問他,她對他的信任哪裡少了,分明是他不小心認錯了人,親了別的女人,抱了別的女人,居然還敢這般理直氣壯地凶她,吼她?
不等紅袖反應,景東柘繼續道,「你說弘青彥碰過你,我信了,你說弘青彥沒有碰過你,我也信了,現在我才發現,我對你的信任真是個天大的笑話!你明知道,即便他碰了你,我都不會不要你,為何還要騙我?」
這下,紅袖再也沒法保持沉默,猛地轉過身來,一臉困惑地瞪著景東柘,道,「你說什麼?我騙你?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心裡清楚。」
「抱歉我不清楚。」
「弘素素親眼見到你們——」
紅袖的心一顆心沉到谷底,暗想著,難道是那日弘青彥將她擄來的時候對她……那時候恰好被弘素素看見了?
究竟看見什麼,氣頭上的景東柘沒有說,只是繼續說道,「我是一個可以三妻四妾的男人,但我卻只對一個女人動心動情,不願意也絕對不會三妻四妾,而你呢,怎麼可以同時對多個男人動心動情?是不是我能帶給你的快樂,對你而言,別的男人也能給,或者滋味更好?在你跟他歡愛的時候,是如何想我的?」
紅袖的臉蒼白如紙,思忖著他這些話,突地蒼涼地笑了起來,「呵呵,呵呵,呵呵……原來我們倆是彼此彼此呢,我不信任你,你何曾信任我?你寧願去相信一個對你有企圖的女人,也不願意相信我!夠了,夠了。」
被紅袖斷然否定自己對她的信任與情意,景東柘不禁想起弘素素闡述事情時的神情,忍不住道,「弘素素雖然做錯了事,但有些事她應該不會撒謊。」
「呵呵,在你眼裡,我就是比她狡猾,比她善於撒謊是嗎?」紅袖感覺整個人都氣憤地顫抖起來,哪怕身子被棉被包裹,但仍舊覺得渾身一陣一陣地發冷,直冷到了心裡深處,「哦,我忘記了,人家冰清玉潔,又是公主出身,高貴又金貴,重要的是,從來沒有喜歡過男人,更沒有碰過其他男人,而我呢,來歷不明不說,還有個不明不白的未婚夫,這還不止呢,還被弘青彥擄走,跟他朝夕相處了三個月!那麼長的時間裡,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嗯,在你眼裡,我比誰都髒是嗎?」
景東柘望著紅袖眼裡盤旋著的淚水,突然意識到自己說話有些重了,但是,他話雖然說得重,難道不是事實?為何她就不願意承認,自己跟弘青彥有過肌膚之親?
「紅袖,為何你就不願意相信,即便你跟弘青彥的過去無論有多複雜,我也會原諒你,我也要你?」
殊不知,景東柘這話對紅袖而言猶如是雪上加霜,尤其是夾帶了他對弘素素的信任,似乎是鐵了心地認定,她與弘青彥有著不清不白的過去。
若非顧忌自己此刻身上沒有穿著衣裳,紅袖就要氣得奪門而出,再也不見這個男人。
他怎麼可以不斷地肯定一個對他有企圖的女人,否定她這個口口聲聲深愛的女人?
原來,原來一切都是假的,或者說,曾經是真的,卻難以持久,經不起時間的錘鍊。
狠狠地閉了閉眼,將那些淚水逼回去一些,紅袖渾身顫抖地更加厲害,卻咬緊牙關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相信,我如何不相信呢,你是這世上最好的男人不是嗎?但很可惜,我如今已經配不上你,非但在認識你之前有過其他男人,還在認識你之後有過其他男人,誰讓我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呢?誰讓我不甘寂:寞呢?這輩子若是只守著你這麼一個男人,我怎麼會甘心?噢,我不光水性楊花,而且撒謊成性,你以為我的初次是給了你嗎?錯,大錯特錯!那晚我不過是裝的,那血也不過是雞血而已!今日既然都被你拆穿,我也不想再隱瞞下去,索性全部說開了好,讓你徹底認識我這個人,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反正,無論你對我如何,我都不會只忠貞你一個人!」
一股腦兒說了這般多的話,紅袖卻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什麼,只知道說完之後腦袋一片空白,之前她還打算原諒景東柘,對那晚上的事既往不咎,但如今看來,根本不是她願不願意原諒他的問題,而是他們還能不能、該不該在一起的問題。
是信任兩個字拉開他們原本親密無間的距離,她不承認自己對他不夠信任,卻不得不肯定,他對自己的信任才是真真少得可憐。
難道非要將弘青彥找過來,讓他親口證明,她與他之間是清清白白的,景東柘才會相信?
想必,就算弘青彥親口證實她的清白,景東柘也不會相信,因為他更相信弘素素。
念及弘素素,紅袖的心便針扎般得疼痛一次,怎麼可能呢?她此生第一次結交的姐妹,怎麼會在她背後捅出這麼大的一刀?
為何她從來都沒有發現,弘素素對景東柘是有情意的?也許,是弘素素隱藏太深,也許,是她才掉以輕心了。
此時此刻,若是可以,弘素素很想親口問一問弘素素,為何要這般對她,若是喜歡景東柘,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訴她,那麼,她即便心裡難受,也不會痛心疾首。
今日見到景東柘之前,她誤以為景東柘背叛了自己,但見到他之後,又發現他沒有背叛自己,而現在,卻生出了強烈的錯覺,是景東柘與弘素素一起背叛了她,至少,他們的心聯合在了一起不是嗎?
雖然紅袖一眼都沒有朝著景東柘看去,但景東柘仍舊站在她的床畔,一步也未曾移動。
景東柘雙手緊緊地拽成拳頭,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如何說,紅袖此刻氣急攻心,他何嘗不是?
橫亘在他們之間的,究竟是事實還是誤會,恐怕一下子已經說不清。
「你走吧,弘素素才是配得上你,最適合你的那個女人。只要你娶了她,將來兩國必然不會再生干戈,秀城也會一直太平下去。」這些違心的話又控制不住地說了出來,紅袖拉起棉被,將自己的整張臉蓋住,她很想再痛痛快快地哭一場,但也要等景東柘離開之後,是以便強忍著,淚水一層又一層地潤濕了棉被。
片刻之後,紅袖既沒有聽見景東柘的任何話語,也沒有聽見他離開的聲響。
兩人便這般繼續僵持著,直到景東柘突然一把掀開棉被,像頭暴怒的野狼一般將她覆壓而下。
「你——」驚駭的紅袖來不及斥責,嘴唇已經被他猛地咬住,令她一點兒發聲的機會都沒有。
她以為他是要吻她,可嘴裡嘴外的痛覺那般明顯,這哪裡是吻?分明是虐!這狠心的男人!
淚水從紅袖的眼睛裡奪眶而出,但無論她如何掙扎,換來的卻是他更加兇狠的對待,衣破了,膚紅了,淚灑了,心越來越痛。
景東柘一言不發,只是對她做著曾經做過無數次的親密之事,但唯獨這一次,紅袖感覺不到絲毫親密、快樂,除了痛,還是痛。
甚至,她有一種錯覺,他這哪裡是在愛她,分明是想用這種方式要她的命。
哭喊無濟於事,掙扎更是無濟於事,這一場身心背離的歡好持續的時間不長,卻將紅袖的身心傷害得千瘡百孔、體無完膚。
最後的最後,當紅袖的聲音再也發不出來,淚水也幾乎流干,景東柘穿上自己的衣裳,黑著臉揚長離去。
這是他對自己的懲罰與告別嗎?但她究竟做錯了什麼?做錯的明明是他!
愛,還是留在她的心底,但似乎,沒有辦法再繼續下去。
時間一點一滴地無聲流淌,無論是景東柘還是紅袖,都需要各自的冷靜,但幾天過去,兩人冷靜之後的結果卻截然不同。
弘素素已經獨自一人返回紅國,在她離開之前,景東柘沒有再找過她,更沒有去送她,而紅袖更是沒有去找她質問對質,相戀的兩個人產生了極大的隔閡,誰也顧不得弘素素這個局外之人。
等景東柘決定忘記自己與紅袖之間所有的不快,低聲下去地請求她的原諒時,卻又一次地找不到紅袖。
但這一次,紅袖並沒有離開,或者躲起來沒有讓他找到,而是靜靜地躺在城主府的木棺裡頭,神態安詳,毫無痛楚,像是之前什麼惡劣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城主說,紅袖死了,不是自盡,而是半夜不小心跌進了荷塘,淹死了。
景東柘渾身都在顫抖,包括他的發頂與腳指頭,像尊石雕一般木然地站在棺木前,神色淒楚地望著裡頭的人兒,感覺那個像是沉睡中的女人對他而言根本就是一個陌生人。
怎麼可能呢?那般年輕旺盛的一條生命,他還沒有給予她足夠的愛,沒有娶她,跟她白頭偕老,她怎麼說走就走了?
是的,她的軀體暫時停留在這,但她的靈魂已經不知飄向了哪裡,那個遠去的靈魂,一定對他充滿了哀怨與痛恨吧?
都怪他,都怪他,若非那晚他對她說了那麼多傷人的話,還不顧她的抗議強占她,也許,她就不會半夜三更地睡不著覺,魂不守舍地掉進荷塘……
不知看著棺木中的女人多久,景東柘覺得自己就像是在噩夢之中一般,一動不想動,仿佛只要這樣下去,一切就會回到最初,他與紅袖沒有吵架,沒有生出任何隔閡……
直到城主命人將棺木蓋合上,景東柘這才上前一步阻止,想要將紅袖從裡頭抱起。
他不相信她就這麼死了,一定還可以救,一定可以。
只是,城主沒有給他再觸碰到紅袖的機會,一邊讓人攔著,一邊勸慰道,「景少將,人死不能復生,節哀吧。」
因為紅袖的事,景東柘幾日幾夜沒有吃好睡好,此刻又突然遭受了如此滅頂的打擊,頓時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乾了一般,軟綿綿地,若非咬牙強撐著,下一刻便會癱倒在地,是以本來身強馬壯的一個人,此刻竟然敵不過那些阻攔他的士兵,就連聲音都柔弱得似能被一陣風吹走,「我只是想再抱一抱她。」
擁抱一個已經死去多時的人,雖然令人咋舌,但這樣的請求並不會不符合情理,但城主卻親自攔住了他,堅定地搖了搖頭,「紅袖愛美,還是不要再破壞她的妝容了,看看即可。」
若是景東柘堅持,其實沒有人能夠阻攔他,但怔了怔,他還是輕易放棄了,棺材裡的那個女人臉色那般蒼白,氣息全無,就算他能抱得到她,她就能活過來嗎?
或許,紅袖恨透了他,根本抗拒他的觸碰。
「不,紅袖她沒有死,沒有死,你們都在糊弄我。」
留下這一句,景東柘踉蹌著步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靈堂。
當所有人都以為景東柘不會再出現的時候,他卻在紅袖下葬的時候出現了,不過,沒有人看見他的身影,他就藏身在附近的一棵大樹頂上,神情淒楚地、麻木地,看著那些人將他的紅袖葬進了土裡。
等眾人散盡,墓碑前的火星燃盡,景東柘這才下了樹,拖著僵硬的步伐,慢吞吞地朝著墳墓移去。
摸著墓碑上鐫刻著的大字,眼淚噙滿了景東柘的眼眶,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一個大男人,居然會具備那麼多的眼淚,自從知道紅袖死了之後,在沒有人的地方,他都在無聲無息地流著眼淚,怎麼遏都遏制不住。
「袖兒,你回來。」
一遍遍地,景東柘哽咽地呼喚著,但深埋在地底下的紅袖沒有給他任何回音,直到身後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景東柘沒有回頭,卻分辨出了來人的聲音,一個是弘青彥,一個是弘素素。
對於女人,生平第一次,景東柘起了濃烈的殺心,猛地一回頭,雙眸迸射出狠辣的凶光,對著慘白著臉的弘素素,厭惡地大吼道,「你給我滾,若是再出現在我眼前,管你是誰,我都要了你的命給紅袖陪葬!」
他是知道的,即便殺了弘素素,將她千刀萬剮,也換不回紅袖活著回來。
但面對這個間接害死紅袖的女人,他恐怕永遠都做不到心如止水,對她無怨無恨。
弘青彥滿面悲慟,並沒有因為景東柘如此怒吼自己的妹妹而感到不悅,而是以一種怒其不爭的眼神瞪向她,道,「跪下!」
弘素素一臉抗拒,但對著兩張悲慟萬分的俊臉,還是不情不願地跪了下去,嘴上卻道,「跪就跪,但我沒錯,從來都是紅袖對不起景大哥,而非我不對不住紅袖。」
弘青彥俊眉一凝,他只從弘素素嘴裡知曉,自己的妹妹愛上了景東柘,且趁著夜半卻勾惑他,卻不知其他名堂,聞言繼續呵斥,「閉嘴!」
景東柘沒有看向弘素素,但嘴裡卻冷冷道,「紅袖哪裡對不起你了?你給我說清楚。」
即便紅袖已經不在,但在他心裡,紅袖永遠都是他的女人,即便是一個死人,他也要竭力維護,容不得她人向她潑髒水。
弘素素看了眼弘青彥,猶豫了一下,道,「現在說那些又有何用?」
「說!」弘青彥與景東柘異口同聲地厲聲道。
弘素素再次被這兩個男人弄得又氣憤又嫉妒,忍不住道,「那晚夜半,我有事找紅袖,準備翻窗而入,誰知,卻看到她與哥哥你……」
弘青彥眉頭凝得更緊,「看見什麼?」
「看見……」弘素素想到那日看見聽見的場景,不由地紅了臉道,「看見你們兩個一絲不掛地,正在親熱!」
這下,弘青彥與景東柘的臉色都十分難看,景東柘剎那信以為真,這種時候,弘青彥在場,他沒法懷疑弘素素還會胡說八道,但他真的不敢相信,紅袖真的會背著他與其他的男人那般親熱。
那晚離開紅袖,他想了很多很多,想到紅袖對他的大膽,卻也想到紅袖將最美好的第一次給了他,想到紅袖嘴上放肆,但看著他的眼神,卻充滿真摯與專一,紅袖控訴得對,他不該相信一個對他有企圖的女人,而去懷疑他最愛的女人。
弘青彥稍稍一愣,似有些明白過來,瞪著弘素素問道,「你看清楚了那個與她親熱的男人是我?」
夜半三更,屋子裡根本沒有掌燈,弘素素所能看到的全靠月光,自然是沒有看清楚那個男人。
弘素素與當晚一般,想當然地問,「不是你還有誰?」
弘青彥面色沉冷,「你還記得那是什麼日子?」
「八月十三的樣子。」
弘青彥看了一眼還在發怔的景東柘,心中的悲慟不由更勝,若非眼前這個人是自己的妹妹,他真想一個耳光打下去,「雖然我愛慕紅袖,恨不能與她親熱,但在她與朝夕相處的那些日子中,我從未真正碰過她,如何與她親熱?還一絲不掛?」
聞言,弘素素愣了愣,似乎有些明白過來,臉色又瞬間轉為蒼白,搖著頭道,「不,不可能的,不是你是誰?」
景東柘依舊沒有看她,而是雙手握拳,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啞聲道,「是我。」
無論是他還是弘青彥,都明白為何弘素素會背叛與紅袖的友情,因為一場天大的誤會。
若是景東柘能料得如今,那晚他就是再想念紅袖,也不會闖進弘青彥的地盤……
弘素素張大著嘴,俏臉慘白到不能慘白,原來,紅袖還是原來她喜歡的那個紅袖,但她已經不是原來那個紅袖喜歡的素素……
「紅袖……」
若是沒有那場誤會,她會將對景東柘愛深埋於心底,永遠都不拿出來。
弘素素哽咽到無法出聲,嚎啕大哭著,對著墳墓不斷地磕頭,鮮血漸漸地從她的額頭滲出,但誰都沒有阻止,沒有憐惜她。
因為她即便磕破了頭,也死不了,但紅袖,卻因為她想當然的誤會,再也活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