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把蕭再嘆(一)
2025-01-14 05:36:49
作者: 秋戀月
第十四章 我把蕭再嘆(一)
才剛吃下去的那一點點東西又被依依吐了個精光,吐到最後連酸水也吐不出來了,她卻還趴在洗手池旁不停地乾嘔。胃裡開始隱隱作痛,甚至連小腹都有些抽痛。
總算吐得差不多了,她只覺頭昏腦脹,渾身的力氣被抽了個精光,腳下的細瓷磚仿佛變成了軟塌塌的棉絮,踩在上面只是讓人站立不穩。她終於還是雙腿一軟跌坐在地,她把額頭抵著洗手台的邊緣,堅硬的大理石透著蝕骨的冰涼,這樣的冷,冷得她連呼吸都成了奢侈,她只能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臂,像只小刺蝟般將自己蜷成一團。
也不知這樣坐了多久,只覺得坐得連骨頭都僵硬了。洗手台旁有扇窗戶掀開一條縫,不時有冷風絲絲縷縷灌進來,風不大,卻很冷。她強撐著站起身來,門口似有腳步走動的聲響,有人推門進來上洗手間,依依慌忙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冰冷的水珠拍在臉上,像有千根針在扎,綿密的痛楚順著她的每一處毛孔侵入骨髓,但也並不覺得痛。
她胡亂地抹了抹臉上的水珠,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走出洗手間的時候她差點迎面撞上一個人,依依連忙道歉,驚魂甫定中,她這才看清那人竟是韓學謙。
他正獨自靠在牆上抽菸,走廊里的光線是那種昏黃的橙色,將他整個人都融進這莫測的晦暗裡,投下一地修長鬼魅的陰影。他沉默地吸著煙,青灰色的煙霧裡,只能看見他指尖的那一點紅色的微茫,如紅寶石般熠熠一跳,照見他那張清峻的臉上陰晴不定。
他看了看她,並沒有說話,只遞給她一張紙巾,帶來他袖間一縷菸草甘苦的氣息。
依依覺得眼眶裡仿佛有**的液體爭相湧出,無論如何都止不住,心裡更似被什麼鈍物砰然一擊,只是說不出的窒悶。他從來都是這樣,以前戀愛時,他也是像現在這樣站在門口等著她,等她上完洗手間後貼心地給她遞一張紙巾擦手。
依依怔怔地望著他手中的紙巾,恍惚間似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可她心裡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她和他,早已是回不去的愛斷情傷。就好比餓到極處的乞丐,終於看見了滿桌子的美食,卻終究是別人餐桌上的食物。
她並沒有伸手去接,只是強迫自己抬起頭,看著不知名的某處,然後,挺著背脊往包廂的方向走去。
包廂的門並沒有完全闔上,透過細小的縫隙,恰巧可以清楚地望見黎穎芝婀娜的側影,寶藍色的菲拉格慕連衣裙恰如其分地描摹著她曼妙的身姿。她正半倚半靠在椅背上單手支額定定地出著神,纖長的兩根手指中間夾著根香菸,淡薄的煙霧自她的指端繚繞開去,迷濛了她美麗的側臉,她飽滿豐潤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若隱若現,似有淡淡哀愁與落寞從骨子裡緩緩滲出。
似乎聽到了門外衣襟窸窣的響動,黎穎芝懶懶地偏轉過頭,視線在接觸到依依時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甚至連煙都不曾掐熄。
兩人隔桌對坐,一時只是無話,那隻味增什錦海鮮鍋子裡的湯幾乎燒得幹了,鍋里剩下的蔬菜煮得太久,全都糊成了一團,卻還在汩汩冒著熱氣。依依看著黎穎芝嫣紅的唇瓣里不時吐出青白的煙圈,舌尖似也嘗到了一絲淡薄的辛辣,還帶著薄荷淺淺的清涼。
恍惚記起不知從哪裡看過一段話:「如果說不吸菸的女人是一抹胭脂紅,那麼吸菸的女人就是一朵曼陀羅。」
而黎穎芝,便正如一朵開到極致的曼陀羅花,妖冶而又魅惑,仿佛穿腸蝕骨的毒藥,卻讓人甘願一口飲盡。
人們總抵不住美麗的誘惑,哪怕明知有毒,亦不能改變,或許,正是因為有毒,才會顯得美麗吧!誰說得清呢?就像一枚硬幣,卻有兩面不同的圖案,不同的看法,會產生不同的真相,某悲情天后曾經說過,男人愛你的時候,你是香香公主,千軍萬馬都抵不住你一滴眼淚,男人不再愛你的時候,你就是霍青桐,哪怕替他擋住千軍萬馬,最後也不過獨自吐血。
依依正想得出神,黎穎芝忽然笑著朝她晃了晃手上的香菸:「很驚訝嗎?」
「不會。」依依真的並不覺得驚訝,饒是汪可涵那樣的名媛淑女,曾經也染上過菸癮,最後是有了寶寶才戒掉的,何況如今的世道,女人抽菸的確並不稀奇,只是看著黎穎芝吞雲吐霧的樣子,那樣嫻熟的姿勢裡帶著些許叛逆的不羈,與先前的小鳥依人簡直判若兩人。
黎穎芝低頭隨手在菸灰缸里彈去了菸灰,嘴角依舊上揚,可語氣卻是淡淡的:「當初我在升兩艙乘務員的時候壓力特別大,成天的復訓考核不斷,卻還得照常飛航班,每天被折磨得死去活來的,慢慢的,也就學會了抽菸,並不是喜歡,而是習慣,一旦習慣成了自然,便是一輩子的依賴。」
依依以指尖描摹著水杯上的花紋,微微粗糙的紋路硌得她痒痒的,並不舒服。她喃喃道:「誰能輕言一輩子?你不能,我也不能,我們誰都不能。」
黎穎芝淡淡吐出幾口煙圈,微眯著眼點了點頭:「是啊!一輩子這樣長,誰都不知道下一秒會有怎樣的聚散離合。」庭院裡的射燈透過竹簾細碎地掩在她的睫毛上,璀璨如花飛蝶舞。她卻狠狠掐熄了煙,赫然抬頭的剎那,只瞪著一雙烏黑幽暗的大眼睛看著依依,唇角微動,勾出幾分刺眼的譏諷:「可是有些東西,一旦放手,這輩子,就再要不回來。」
依依麻木到幾近機械地聽著,她的手還放在茶杯上,因為用力,指甲上隱隱泛起了白色。她覺得臉頰邊冷冷的,許是剛才洗臉的時候打濕的發,此番正黏膩冰冷地貼著面頰,很冷,可她卻並不撥開,只是任其一點一滴吞噬著殘存的餘溫。
仿佛一眼看穿了她勉力自持的脆弱與恐懼,黎穎芝閒適地靠向椅背,似乎漫不經心地道:「你知道讓一個人徹底對你心灰意冷的方法是什麼嗎?不是放棄,不是離開,更不是背叛。」她看著依依,就像在看著一個垂死掙扎的人,帶著一絲憐憫和殺戮的快意:「你只要讓他知道,你從來沒有為了想要跟他在一起而努力過,就可以了。」
在一6一9一書一吧一看無一錯版本!
她笑得那樣美,美得恍若夏日一溜紅艷艷的石榴花,仿佛熾烈吞吐的火舌,無情地灼痛了依依的心。
包廂里突然安靜了下來,原是店裡播放的音樂一曲終了,而那短暫幾秒鐘的間隔,卻好似有一個世紀般漫長,四周出奇地安靜,靜得仿佛整個世界都已將她遺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