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看落花滿天，悲傷在流轉（三）

  第八章 看落花滿天，悲傷在流轉（三）

  

  久而久之，兩人的關係似乎也就慢慢疏遠了，後來聽說韓學謙搬了家，畢業後他又去了現在的建築公司上班，他們自然也就漸漸失去了聯繫，只是沒想到今天卻還能在這裡再度相遇，不能不說，這場雨，下得還真及時。

  韓學謙心中這樣感慨著，雨已不似方才那般瓢潑，身邊有些人陸陸續續地開始冒雨離開，四周頓時寬鬆了不少。這時有個小男孩，看著約莫五六歲的樣子，蹦跳著衝進來，一把收了手裡的兒童傘嘩嘩亂甩一通，傘上的雨水立刻四散飛濺，韓學謙不著痕跡地將她擋在身後，高大的背影橫在她面前，不過一個細微的小動作，卻讓依依覺得分外安心。

  小男孩的媽媽見狀慌忙喝止，更一個勁的讓小男孩給他們道歉，小男孩似乎嚇壞了，只是低著頭不肯說話，韓學謙笑著蹲下身來摸了摸他的頭，柔聲哄他：「沒關係，只要那位漂亮姐姐的衣服沒弄濕就好。」說完，他還偷偷朝小男孩擠了擠眼，逗得那孩子竟哧哧笑了起來。

  不一會兒，雨終於停了，只是天早就暗了下來，華燈初上，照見這被雨淋濕的城市，遠遠望去，蜿蜒的車河似一條盤踞巨龍，每一束車燈，都是它身上閃閃的鱗片。

  見天色已晚，韓學謙不由提議：「都到飯點了，不如一起去吃晚飯吧！」

  依依難得沒有拒絕，因為她是真的餓了，中午為處理幾封電郵耽誤了吃飯時間，等她趕到食堂也只剩一盤青菜和黃瓜炒蛋，她也只能湊合著吃了，吃完之後又接著忙，待手頭上的事情都處理得差不多了，一眨眼的功夫竟也要下班了，這會兒被他這麼一說，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然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依依推薦了一家茶餐廳，就在離地鐵站不遠的轉角處，她每天下班都會路過，只是始終沒有機會去吃。

  因為是新店開張，所以店裡客人並不多，迎賓小姐將他們帶到了一處靠窗的四人位坐下。依依只覺又累又餓，只想能快點吃到東西，她索性把菜單往韓學謙面前一推：「我實在不想看了，還是你做主吧！你點什麼我都吃。」

  韓學謙也不推脫，爽快地拿起菜單迅速掃了一遍，旋即揚手招來服務生，點了腐乳腸粉、蜜汁叉燒、咖喱牛肉煲，想了想，又加了份菠蘿炒飯，旋即問她：「再來個什麼甜品吧？蛋撻還是冰火菠蘿油？」

  依依想也沒想：「蛋撻。」

  韓學謙不由一笑，轉頭對服務生說：「一份蛋撻，再加兩杯凍奶茶。」

  依依望著他微微仰起的側臉出著神，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他竟還能記得她的口味，他點的那些菜，都是她最愛吃的。

  心裡不是不感動的，可到底也只限於感動。

  菜上得很快，依依是真的餓極了，直接夾了塊腸粉吃了，紅腐乳的鮮美裹著花生醬的香濃瞬間綻放舌尖，非常美味，依依連聲誇讚，眼睛不由眯成了一條線，晶亮的黑眸閃著寶石樣的光芒，好似貝殼裡悄然生輝的珍珠。

  韓學謙只是微笑地看著她低頭流連於一桌子的餐食上，不過普通的菜餚，她卻吃得很香，等到咖喱牛腩煲端上來的時候，她更是迫不及待地夾起一筷子牛肉就往嘴裡送。

  剛燉出來的牛肉，悶在砂鍋里還噝噝往外冒著熱氣，依依一個沒留神，燙得她頓時眼淚直流。韓學謙一時忍不住撲哧一笑，到底擔心地問：「沒事吧？燙得嚴不嚴重？」

  依依痛得直吸氣，拿紙巾擦著淚含混不清地答：「沒事，就是怪疼的。」她微蹙著眉，透過微啟的唇瓣，隱約望見那紅紅的一點舌尖，好像一條小蛇，嗖嗖地正往他的心口鑽去。

  韓學謙只覺頭暈目眩，渾身如同喝醉了般燥熱難耐，他慌忙移開視線，將她手邊的凍奶茶從鋪滿冰塊的桶里取出來遞給她：「喝點奶茶緩一緩。」

  依依渾然未覺，她感激地接過奶茶咕咚咕咚連灌了好幾口，方才算是緩了過來。她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我的吃相太難看了。」

  「沒有的事。」其實她的吃相很好，即便吃得這樣快，甚至還燙到了舌尖，可這樣反倒顯得尤為純真。韓學謙放下筷子，隔著餐桌深深凝視著她，微笑著說：「你還是一點都沒變，急性子。」

  他的目光灼灼如炬，依依突然就不自在起來，她低頭無意識地吸著瓶子裡的奶茶，心口那裡似乎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卻並不疼，只是說不清的異樣。

  二人一時無話，氣氛忽而變得有些微妙，好在服務生適時端了菠蘿炒飯上來，韓學謙順便問服務生拿了只乾淨的碗，動手給依依盛上滿滿一碗炒飯端到她面前：「以前在補習班的時候，有一次我請你去吃晚飯。」他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我問你想吃什麼，你還記得你是怎麼回答我的嗎？」

  依依歪著頭想了想，仿佛孩童天真的冥想。半晌，她方才歉意地搖了搖頭：「這個……我不記得了。」

  「肯德基。」

  韓學謙就說了這三個字，惹得依依「噗」地笑出了聲，她簡直不敢相信：「啊？那真的是我說的嗎？」

  「千真萬確。」韓學謙回答得斬釘截鐵，眼角眉梢分明有笑意簌簌抖落。

  依依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我那個時候怎麼可以那麼傻，不過被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上高中那會兒，我就愛吃肯德基，每回和同學出去吃飯，問我想吃什麼，我一準回答肯德基。」她見韓學謙並不答話，只是單手支著下巴含笑望著她，便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是不是很傻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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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學謙微笑著點了點頭。

  是夠傻氣的，只是，傻得真是可愛。

  那時候的她，那樣的純真，成天笑容滿面，好似全無半點心事，無憂無慮得教人嚮往。再看她現在，雖然還是這樣笑著，可曾經如此純粹的笑容，卻已被蒙上了一層若有似無的陰霾，就好比隔著抽紗窗簾望見的藍天，終究不是那一汪純淨的藍。

  而對於韓學謙的心思，依依卻渾然未覺，只是招呼他：「你怎麼不吃啊？這牛肉都快被我吃光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動手在鍋子裡夾了一大塊牛肉放進他的盤子裡：「吃塊牛肉，很嫩的。」她用鍋里的勺子給自己挑了塊土豆，嘟起唇朝著土豆輕輕吹著氣。

  牛肉煲的鍋子被架在一隻鐵架子上，底下正燃著燭，餐廳里的燈光很暗，只有那一星飄搖的火光，倒映在她眸中，好似盈盈欲滴的淚——可她分明是在笑著，她一口吃掉整塊土豆，嘟起的紅唇上還沾著咖喱的澄黃，見他正望著她，便對他粲然一笑。

  就像被蠱惑了一般，他不由自主地起身，走到她身邊的沙發上坐下，拿起紙巾湊近她，溫柔地替她擦掉嘴上的咖喱。她的身上有好聞的香氣，淡淡的，似乎是檀香，還混合著一絲洗髮水的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