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看落花滿天，悲傷在流轉（二）

  第八章 看落花滿天，悲傷在流轉（二）

  她驚魂未定，一時也懶得再往前挪了，而就在此時，有人竟從後頭試探地喚了聲：「葉憐依？」

  依依疑惑地轉過頭，一眼就認出韓學謙正隔著人群站在她身後不遠處，見她應聲回頭，這才撥開人群走到她面前。他仍舊是上學那會兒最喜歡的打扮，簡單的條紋體恤配橙色七分褲，襯得他整個人都是熱情洋溢的，這些年，他幾乎沒怎麼變，只是細看似乎比上大學時稍稍胖了些。

  到底是老同學了，從高三上補習班那時到現在，也差不多認識快五年了，兩人大學畢業後就再沒見過面，如今突然偶遇，自然倍感親切，連必要的寒暄都省了，直接閒聊了起來。

  依依記得他家並不在這附近，不由疑惑：「你怎麼會在這裡？」

  韓學謙想也沒想便答：「公司派我出來採購材料，那個建材市場就在這兒附近。不過這雨下得這麼大，看來東西今天怕是買不成了。」見依依仍是一臉的茫然，他笑著撓了撓頭皮，每當他不好意思時，就會有這樣的小動作，「我現在在一家建築公司上班，專門負責建材採購這一塊。」

  依依這才瞭然地點點頭。剛畢業那會兒，她的確輾轉聽說韓學謙就業時並沒有選擇任何一家航空公司，而是投身其它領域，不過她倒沒想到他最終竟會選擇了一個和自己專業完全沾不上邊的工作。

  韓學謙此時正含笑打量了她一番，終究還是忍不住訝然道：「才幾年不見，你怎麼瘦成了這樣？從背後看我都差點不敢認。」

  彼時初見時，依依不過是個半大不小的青澀少女，和旁的女孩一樣，梳著馬尾，穿著松松垮垮得幾乎看不出身材的校服，輕易就能被堙沒在成堆的女學生里，可他偏偏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因為她爽朗的笑聲，乾淨純潔的沒有半點瑕疵，而她笑起來時，嘴角還掛著一對淺淺的梨渦，甜美得纖塵不染，讓人不由得怦然心動。

  

  少女時的她雖然也不胖，可臉上卻有些嬰兒肥，嘟嘟的洇著紅暈，很可愛，就像新鮮的水蜜桃，一掐就能掐出水來。再看現在，儘管如今的她更顯女人味，只可惜那所謂的嬰兒肥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瘦得仿佛只剩下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像水仙盆里浸著的彈珠，剔透純粹地望著他，很像某種小動物，卻一時想不起是什麼，只是讓人覺得可憐而又無助。四周圍人流密集，他和她靠得很近，她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淡淡的香味中帶著一絲甜。韓學謙忽然胸口一窒，本能移開了視線。

  如今正值盛夏，依依不過穿了一件雪紡連衣短裙，窄窄的腰部設計越發顯得她的腰身纖瘦不盈一握。

  自打和倪俊分手後，她又穿起了短裙，依然長發及肩，她要抹去所有與他有關的一切。

  她朝韓學謙爽朗一笑：「因為我正在減肥呀！」

  她笑靨如花，嘴角一對淺淺的梨渦依舊明媚動人，只是落入韓學謙眼中卻不知為何讓他有些心疼，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她這份看似無懈可擊的笑容背後，好似藏著太多難以言喻的哀傷，仿佛一顆青橄欖，那樣的青翠欲滴，含進嘴裡，卻是澀的，含得久了，即使慢慢會泛出些微的甜，可口中，終究是苦的。

  他雖是這樣想著，到底只是中規中矩的笑道：「好好的減什麼肥，你本來就夠瘦的了。」

  依依笑了笑，轉而隨口問道：「雨下得這麼大，你今天買不到建材不要緊嗎？」

  「沒事的。」韓學謙似乎很愉快，連說話的語調都分外輕鬆：「公司倉庫里還有存貨，我明天一早去買也來得及。」

  而後他們又聊了很多，從高三校外的補習班開始一直聊到大學時幾個彼此相熟的同學。

  其實當年兩人的相識很俗套，明明是同一所高中，卻彼此都不相識，直到有一天，依依穿著他們學校的校服出現在校外的補習班裡時，韓學謙這才鼓起勇氣坐到她身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真的是很輕很輕，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可依依還是回過了頭，拿一雙大眼睛望著他。

  階梯教室的前後排間隔很窄，他能在她清澈見底的眸子裡清晰地捕捉到自己的倒映，帶著些微的侷促，問她：「同學，你也是聖林高中的嗎？」很傻氣的搭訕方式，卻是當年最純粹的青澀。

  直到現在，韓學謙都還清楚地記得，她那時既驚又喜的神情，黑眸豁然一亮，仿佛寶石熠然一閃，她的睫毛又密又長，像把小扇子，闔下來時一顫一顫的，恍如蝶的翼。

  「是啊！你也是聖林高中的啊？」她頓時眉開眼笑，似乎比他還要興奮，整個人折過來劈頭就問：「你是幾班的？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

  韓學謙不是沒有想到她如此直爽，只是很少會有女孩子面對男性的搭訕這樣的毫不防備，也不知她是單純還是傻，不過傻得還挺可愛，心底不由對她又多添了幾分好感，他笑著回答她：「我是五班的。」

  「哦！怪不得！」依依恍然大悟：「我是三班的，你們五班的教室正好在南邊的樓梯口，和我們教室隔開整整一條走廊，難怪平時都碰不到。」

  韓學謙沒有告訴她，其實他在聖林的走廊里遇見過她無數次，可每一次，他都只是遠遠地望著她，哪怕就這樣隔得老遠地望上一眼，他這一天，也必定是神采飛揚的。

  恍惚間，卻聽依依忽然想起了什麼，激動地問他：「哎哎！你們班是不是有個男同學叫陸輝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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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學謙略帶疑惑地點點頭：「對啊！你怎麼會認識他的？」

  依依的笑容明媚動人，連同眼角眉梢亦被點亮，「他是我初中同學，上次在食堂，他正好排在我前面打飯，真沒想到他現在都長這麼高啦？跟他說話我都得仰著脖子，可累人了。哎呀！你不知道，讀預備班的時候，他比我們班好幾個女生都矮，我們背地裡都嘲笑他，說他以後肯定是個侏儒呢！哈哈哈哈！」話還沒說完，她倒已忍不住笑了起來。

  而韓學謙只是安靜地聽她說話，微笑地看著她笑起來時的小動作，心底滿滿的都是幸福。

  這一來二去的，彼此也都熟稔了，一次無意中閒聊後發現，兩人的家竟然離得很近，前後相距不過一站公交車的距離。如此這般順理成章的，下課後他們便一同搭公交車回家，有時在學校里碰到不時還會聊上幾句。他們就這樣不近不遠地交往著，哪怕單獨相處，也從不越雷池半步，而在旁人看來，他們的關係，似乎也透著些許的曖昧，朦朧而又美好。

  只是高三課業繁重，即使韓學謙心頭又那麼些小悸動，到底也姑且被擱置了，等到後來兩人上了同一所大學，卻因彼此專業不同而很少碰面，偶爾在上公共課程的時候遇見，也不過點個頭算是打過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