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變起蕭牆1
2025-01-13 04:12:09
作者: 鳳歌
第九章變起蕭牆1
梁蕭心情一變,有了念頭:「我解不出天機十算,留在這裡惹人恥笑。」他萌生去意,轉念又想,「曉霜心腸好,這些年大約怕擾了我鑽研算學,所以不來見我。也不知道她那怪病怎麼樣了?我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別人可以不見,她是一定要打個招呼。」
他向梅影打聽,得知花曉霜住在南方「幽禪苑」。他鑽研算學已久,不復幼年時輕浮跳脫,忖想著花曉霜好潔,特意洗個澡,換了身乾淨衣服,將寶劍斜插腰間,觀花望柳,一路尋去。
不一時,尋到「幽禪苑」外,門前豎了一塊漢白玉碑,上鐫兩行狂草:「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字字龍蟠鳳翔,飄逸不凡,看落款又是落魄狂生。梁蕭心想:「這人字寫得灑脫,名字又叫狂生,想必是個極瀟灑極豪放的人物。若有機緣,真想與他結識結識。」
天機宮因山造房,古木秀石比比皆是,幽禪苑尤為之勝,林中小徑三步一折,十步一轉。梁蕭走了片時,望見一棟小樓,逼近了,可見匾額上「聽雨聆風」四個楷字,不由心想:「曉霜住這裡吧?」正想著,忽聽樓上傳來一聲低吟,梁蕭聽出是花曉霜的聲音,不由心頭一驚:「莫非樓上有歹人?」欲要破門而入,又怕驚動對方,失了先機。當下縱身攀上飛檐,停在窗邊,還沒站穩,又聽樓中傳來一聲細細的低吟。
梁蕭將窗戶輕輕推開一條縫兒,一股濃濃的草藥味撲鼻而來。定睛看去,花曉霜盤膝而坐,身後坐了一個矮胖老頭,滿身肥肉,圓滾滾好似一個肉球。只見他兩眼圓瞪,八字須翹得老高,神色似乎十分緊張。右旁放著數十個小銀盆,裡面盛滿了五顏六色的藥液;左旁則放了一個方形火爐,爐上有紫銅絲網著,網上擱著大大小小的金針,被下方火苗舔過,通紅髮亮。
胖老頭拈起一枚燒紅的金針,在一盆靛色藥液里一浸,出手如電,噝地刺進花曉霜的「風府」穴。五指微微捻動,花曉霜應針發出一聲低吟,蛾眉顫動,十分痛苦。
梁蕭一股怒氣直衝腦門,「蓬」地打破窗欞,踴身躍入,對準肥老頭就是一腳。老頭兒正全神捻動金針,冷不防這一腳飛來,頓如一個皮球,著地滾出老遠。
梁蕭也不顧他死活,轉身拔出花曉霜的背上金針,手指還未觸及,肩上便挨了一拳。梁蕭斜眼一瞥,是那肥胖老頭,他怒喝一聲,正要出拳,忽見花曉霜掉過頭來,口氣虛弱:「蕭哥哥,別……」梁蕭一呆,卻見那胖老頭神色氣惱,卻又恨恨坐了下來,不緊不慢地捻動金針。過了一會兒,他將金針拔出,又拈起一支燒紅的金針,在一盆明黃色的藥液中浸過,反手刺入曉霜「大椎」穴,微一捻動,隨即拔出。這麼時快時慢,不一陣便刺了花曉霜的四處要穴。
胖老頭認穴之准,梁蕭生平僅見,囿於花曉霜的話,一時不敢妄動。凌霜君聞聲上來,掀開帘子一看,不由低喝:「梁蕭,出來。」
梁蕭微一猶豫,走上前去,凌霜君一把將他拉出屋外,澀聲說:」你怎麼來了?」梁蕭如實說:「我來瞧曉霜。」凌霜君的心中無比氣惱:「野小子,來看人,也不從正門進來,破窗而入,幾乎誤了大事!」又聽梁蕭說:「胖老頭在做什麼?」
凌霜君不耐煩說:「吳先生正用『炎陽百草鎖魂針』為霜兒治病!」跟著一拉梁蕭,「下樓再說。」
到了樓下,梁蕭又問:「嬸嬸,曉霜生的什麼病?」凌霜君瞥他一眼,懶得回答。梁蕭正想追問,忽聽「蹬蹬蹬」有人下樓,胖老頭兒飛也似沖了下來,兩眼向著梁蕭猛瞪。凌霜君向梁蕭說:「這位是『惡華佗』吳常青吳先生!」
梁蕭知道他是給曉霜治病的大夫,對他怨恨全消,恭恭敬敬叫了聲:「吳先生!」吳常青兩眼一翻,瞪眼道:「去你的。」抬手一拳,搗向他的心口。
梁蕭急忙雙手橫胸,擋住來拳。吳常青一拳不中,更是生氣,一邊叫罵,一邊揮拳;梁蕭擾了他治病,心中抱愧,只是格擋,十招不到,便挨了三拳。後退間,背脊已抵上牆壁,忍不住叫:「臭胖子……啊喲,你再打……我可要還手了。」
「好啊!」吳常青退後一步,瞪圓了眼,「我就看你怎麼還手?」還沒說完,鼻翼微微抽動,眉宇間露出喜色,叫道,「什麼?什麼?」忽聽凌霜君在樓上笑道:「吳先生,您可猜猜!」
吳常青閉著眼睛,搖頭晃腦一陣,拍手笑道:「小團龍!哈,小團龍!」丟下樑蕭,圓滾滾的身子如一個皮球,「哧溜」躥上樓去。梁蕭心掛曉霜,也忍氣跟上,只見三人圍著一團爐火,身前各放了一個紫砂甌。火上銅壺正沸,花曉霜倚在母親身邊,揉弄兩寸見方的渾圓茶餅,細細的茶絲撲簌簌落入甌中。凌霜君提起銅壺,將沸水注入,甌中翠浪翻滾,一股淡淡的茶香瀰漫樓上,將草藥味沖得乾乾淨淨。
花曉霜見了梁蕭,笑著招呼一聲,吳常青一愕,打量他說:「你就是梁蕭啊……」鼻尖茶香拂過,忍不住又將後面的話丟到一旁,望著甌中連連搓手。
梁蕭心中驚奇:「不就是喝茶麼?有什麼稀奇?」瞪了老頭一眼,「莫非這老胖子家裡太窮,連茶葉都買不起?」卻聽曉霜笑道:「蕭哥哥,你瞧這白氣像什麼啊?」梁蕭定睛看去,茶水白氣在空中聚而不散,似極了一隻伸頸展翅的白鶴,一隻散盡,一隻又出,不由奇道:「怪了!」
曉霜笑道:「才不怪。這是棲月谷里特有的『孤鶴玉泉』,水質之美,堪稱天下無對。用它來沖『小團龍』,當真……」吳常青豎起大拇指,截口笑道:「舉世無雙,哈哈,舉世無雙!」說著眉花眼笑,喜不自勝。曉霜將手中茶餅遞給梁蕭,凌霜君則將一個紫砂甌放到梁蕭身前。梁蕭詫道:「這是做什麼?」
花曉霜笑著說:「這叫做『分茶』!你把茶餅揉散一些在甌里,媽媽再注入沸水。」梁蕭「哦」了一聲,隨手摺下一半,放在甌里,吳常青怒道:「你當是吃飯?放這麼多,也不怕遭天譴?」說著露出心痛神情,將多餘茶絲捧了出來。梁蕭忍不住說:「不就是茶葉麼?放多放少打什麼緊?」吳常青兩眼翻白:「你小屁孩兒知道個啥?這『小團龍』是茶中極品,小小一餅,價值百金,金可有而茶不易得,就是皇帝老子也十分珍惜。聽說樞密院、中書省的大官兒,也只有皇帝南郊致齋時方能得賜一餅,四個人環坐分吃。這『分茶』之法,也是『小團龍』獨有的吃法,有人寫詩,單道這分茶的妙處。」他說到得意處,一雙小眼眯成兩條細縫,搖頭晃腦地吟道,「紛如劈絮行太空,影落寒江能萬變。銀瓶首下仍尻高,注湯作字勢驃駣。」
梁蕭聽他說得好聽,便喝了一口。吳常青盯他笑道:「滋味怎樣?」梁蕭雖覺滋味不壞,嘴上卻說:「不怎麼樣,還不如馬尿!」吳常青小眼一瞪:「你這張嘴才只配喝馬尿。」將梁蕭的茶甌劈手奪過,全都倒進自己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