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機有月9
2025-01-13 04:11:45
作者: 鳳歌
第七章天機有月9
三人在石陣中行了七八里,還是不見盡頭。梁蕭暗自驚訝:「這陣大得嚇人,如果走失,的確不易尋找。」想到先前吃的苦頭,真是心有餘悸,牽著花清淵衣角,再也不敢亂走半步。
走到一半,左元一言不發,逕自向東北去了。梁蕭見他不在,心裡自在了許多,唧唧喳喳向花清淵問這石陣的奧妙。但「兩儀幻塵陣」凝聚了花氏一脈七代心血,道理何等精微,花清淵一時也說不明白,又怕行差踏錯,連道以後再說。梁蕭心中悻悻,本想告訴花清淵石像奧秘,但轉念又想:「先不忙說,待日後我都練會了,使出來叫他大吃一驚。」想著臉上露出笑容。花清淵見他無端發笑,心中奇怪,但他性和意寬,也報之一笑,並不多問。
又行了三里許,終於出陣。梁蕭定睛一看,只見前方千仞懸崖,抱著一個方圓數十里的谷地。數道泉水匯成一條清溪,清溪又串著兩個小湖,湖邊雜花生樹,隱現出閣樓飛檐。與谷外那些雄奇景象相比,谷內略嫌平淡,唯有一座高台,在湖邊拔地而起,上下左右,立著許多奇怪物事。
花清淵見梁蕭十分好奇,便將他帶到高台上,笑道:「這裡叫做『靈台』。」指著一個被水力驅動的古怪圓球道,「這是渾天儀,能測算周天星辰運行。」又指著一個八龍銜珠、下有八隻青銅蟾蜍的瓮狀銅器道,「這是地動儀,能測知山崩海嘯、地震火山。它左方的三角銅架是量天尺,能測山嶽之高。右方那個圓筒則叫定海針,能探江海之深,若與波動儀合用,能從流水之象,推測出水旱災情。」花清淵指著千奇百怪的器械,給梁蕭一一解釋,其中還有不少好玩的物事。如半個時辰鳴叫一次、伴有小銀人歌舞的波斯水鍾,還有盛了水銀的水晶球——花清淵稱之為「陰陽儀」,能知冷熱寒暑。
這座「靈台」聚集了古往今來無數智者巧匠的智慧。梁蕭眼中所見,耳中所聞,無不超乎想像,小小心中佩服不已,忍不住跳到黃帝破蚩尤的指南銅車上坐下。指南車每調一次機關,便能自行前進數丈,右方銅人的手臂始終遙指南方,左邊銅人則雙手擊鼓、空空作響。
梁蕭玩了一回,跳下車,心生頑皮,又往一人高的渾天儀上跳去。渾天儀中有天球,上刻群星圖景,每顆星都對應天上星辰。梁蕭一腳踩定支柱,一腳踏中天球,天球骨碌碌疾轉,星宿頓時亂了方位。
花清淵阻攔不及,大吃一驚,忽聽一聲厲喝,一道人影如飛般從台下掠來。來人將梁蕭劈手抓住,重重一擲,摔得他兩眼金星亂迸,掙起一瞧,只見一名老者,黃袍白髮,雙頰清瘦,正向自己怒目而視。梁蕭一怒爬起,揮拳搗向老者胸口,花清淵一伸手,將他拳勢封住,向那人恭聲說:「明老,全是我的不是!您不要怪他。」
黃袍老者哼了一聲,也不瞧他,盯著梁蕭說:「你是誰?竟敢攪亂渾天儀,哼!若不重新對好,休想下去!」梁蕭的背脊隱隱作痛,怒道:「我就不重新對好!」黃袍老者目中精光閃動,伸手將他一把拽過,梁蕭還待掙扎,已被老者高高舉起,厲叫:「你不重新對好,我把你扔下台去!」
靈台高約十丈,加上黃袍老者大力一擲,便有十個梁蕭,也要當場了帳。但這小子天生倔強,擺出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叫道:「就不對好,有膽就扔呀!」花清淵卻知這老者言出必踐,慌道:「明老,這小孩頑皮,您不要和他一般見識。這渾天儀的事,由清淵來做好了。」
梁蕭叫道:「花大叔,你幹嗎對老頭子低三下四的?」花清淵哭笑不得,他頭不敢抬,手不敢垂,心想:「你這孩子,我還不都是為了你嗎?」黃袍老者斜瞅花清淵一眼,冷笑說:「你越來越不像話了,居然帶著外人,把靈台弄得亂七八糟。哼,你做了宮主,天機宮怕也要斷送在你手裡!」
花清淵臉漲通紅,支吾說:「明老……明老教訓得是。」黃袍老者冷冷看了他一眼,意態輕蔑,將梁蕭一扔,大袖飄飄,揚長而去。梁蕭爬起來追趕,卻見黃色人影疾如閃電,隱沒在綠樹紅花之間,不由跺腳道:「花大叔,你幹嗎不攔著他?我要跟他算帳。」花清淵苦笑道:「這位老先生武功極高,別說是你,我也打不過他。」
梁蕭道:「方才他抓我那招,雖然快了些,但我有法子破他。」說著錯步揮拳,身子後仰,雙手呈拈花之形,乃是一招「莊周夢蝶」。跟著扭身倒翻,跳在空中,化為「雞犬升天」,這招取自漢代淮南王劉安的逸事。半空中,梁蕭忽又揮足倒踢,雙掌斜劈,如躍波斬浪一般,卻是一招「許慎屠龍」。花清淵看了兩招,只覺變化奇妙,果然能夠克制老者的手法,第三招上的反擊更是凌厲,不由心頭怪訝,待梁蕭落地,問道:「你知道破法,為什麼不能抵擋?」
梁蕭一愕,搔頭咕噥:「這個……老頭兒出手太快,我腦子轉不過來,手也不及動彈。」花清淵含笑道:「這就是了!所謂一快打三慢,你招式再厲害,卻沒相當的功力;對方只要快過你,你就沒有出手的機會。」梁蕭道:「那如何才能變快?」花清淵道:「唯有用心苦練了。練到一定的地步,自然熟極而流、快慢由心。」
梁蕭默然不語,心裡暗下決心:「一定要練好功夫,下次也抓著老頭兒,把他的屁股摔成八片。」想是這麼想,可經這一折騰,他興致索然,無心再鬧,跟花清淵下了靈台。穿過一片林子,只見前方楊柳青青,擁著連雲甲宅,粉壁曲曲折折,延綿數里。穿過一扇日門,異香撲鼻,滿眼奼紫,花間狂蜂浪蝶,翩翩相逐。
兩人穿過兩道水榭,間或遇上隨從侍女,都對花清淵含笑招呼,並無主從之分。梁蕭心中羨慕:「人人都喜歡花大叔呢,若我有他一半的好脾氣,那就好了。」二人走近一扇月門,但見門首鐫了幅對聯,梁蕭一時興起,念道:「真……俗,嗯,中間是些什麼字兒?」又望左方的石柱皺眉說,「條……心,唉,這人不會寫字麼?」
花清淵忍住笑說:「蕭兒,這兩行狂草可不是人人寫得出來的。連在一處,念作『真水洗塵俗,清音滌凡心』,嗯,橫著那排字,你認得麼?」梁蕭瞅了一眼,道:「心水木……」他自知必定認錯,甚覺羞愧,臉漲通紅。
花清淵嘆道:「這念做琴心水榭。」梁蕭仔細看了兩眼,只覺這些字大開大闔,全無拘束,竟然頗合自己的脾胃。便又指著對聯下的落款,一字一句地念道:「落魂狂生酒書。」花清淵笑道:「這次大致念對了,但不是落魂,是落魄;也不是酒書,而是醉書。」梁蕭得意笑道:「落魂落魄,酒書醉書還不都是一樣。」花清淵一笑,忽聽得門內傳來琴聲,不再多言,挽著梁蕭跨入月門。
到了水榭盡頭,一隻紫金香爐白氣裊裊,空中瀰漫龍涎香的芬芳。一名緇衣女子盤膝而坐,縴手如雪,鼓動瑤琴。女子的左邊站著花慕容,花曉霜偎在一名藍衣美婦的懷裡。眾人瞧見梁蕭,均是微笑不語。
梁蕭見那鼓琴女子年不過三旬,面若冰雪,目似秋水,容貌清逸秀美,通身一股雍容華貴之氣,令人十分心折。
琴聲初時細微飄忽,如芙蓉泣露、香蘭含笑,於不經意間牽動人心。梁蕭見花曉霜對自己微笑,正想招呼,那琴聲一揚,如千丈絕壁,危不可攀,梁蕭聽得心頭一震。藍衣美婦卻眉頭微皺,將曉霜的兩耳捂住。但聽那琴聲越拔越高,梁蕭的心弦也隨之繃緊,跟著琴音又是一落,似從千尋高峰掉入萬丈深谷,梁蕭心隨之落,起落間生出幾分迷亂。
那琴聲於低回處徘徊時許,漸又拔高。初時尚如雨打花林,漸漸透出刀槍之聲,梁蕭聽得氣血賁張,心跳加劇;這當兒,琴聲又一弛,再變舒緩,如思婦沉吟,兒女別語,有一種說不出的悲苦淒涼;如此顫吟良久,終於曲終音散。這時眾人發現,不知不覺,六根琴弦已經節節寸斷。
緇衣女子呆看斷弦半晌,心想:「離愁引啊離愁引,彈來彈去,終究只是斷腸罷了。」胸中一痛,推開瑤琴,抬眼處,梁蕭已是淚流滿面,不由輕咦了一聲,心想這少年小小年紀,又能聽懂什麼?
眾人見梁蕭哭得傷心,無不驚奇,花慕容問:「你哭什麼?」梁蕭應聲驚醒,慌忙拭淚,抗聲說:「誰哭了,我、我眼中有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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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慕容心裡笑翻,擠兌他說:「騙人也不是這個騙法,我們都看到你哭了。」梁蕭惱羞成怒,罵道:「哭又怎樣?哭你媽的喪。」花慕容大怒,舉起粉拳,忽見緇衣女子微微擺手,又只好放下手,狠狠瞪了梁蕭一眼。
緇衣女子凝視梁蕭,笑道:「曉霜口中的蕭哥哥就是你?」梁蕭瞅了曉霜一眼,點了點頭。緇衣女子向他招手說:「你過來。」
梁蕭見她神色友善,走上前去,不防緇衣女子右手探出,指尖拂向他肘上的「曲池」穴。梁蕭不及細想,使出如意幻魔手中的「挑」字訣,翻手屈指,向女子的脈門彈去。蕭千絕曾以這一招,挑瞎了雲萬程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