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賒回一天

  柳青自責著：「都是媽媽的錯！媽媽不該隱瞞你，讓你吃了這麼多苦。我當時只是害怕，怕你以為是你爸爸拋棄了你，心裡難受自卑，所以，我寧可讓你相信你爸爸已經死了。但是，這二十萬，你真的不該要！他沒有錯，為什麼你要他的錢？」

  「為什麼不要？」江小蝶霍然站立，「他為什麼沒有錯？當年，他的的確確是拋棄了我們！」

  「不，不是這樣的。」柳青搖頭落淚，「小蝶，讓我告訴你真相。當年，你爸爸已經結婚了，是我破壞了人家的家庭。雖然我和你爸爸彼此相愛，但他的老婆並沒有錯。她是無辜的。當時，她肚子裡已經有了第三個孩子。當她來找我的時侯，我知道是我該離開的時侯了。什麼事都應該有個先來後到，不是嗎？我走的時侯，你爸爸不知道我已經有孕了。這些年，他也曾經試圖找我，是我躲著人家，所以，不要恨你爸爸。不要拿他的錢。好不好？小蝶，這全是媽媽的錯。是媽媽鬼迷心竅愛上不該愛的人。」

  「真是這樣嗎？媽媽。」江小蝶篤定的眼神里終於起了水霧，語氣略顯迷茫。

  柳青咬了咬唇瓣，將心一橫，點點頭：「是，江家沒有欠我們的。我們也沒有欠江家的。我走得乾淨利落，就是為了兩不相欠！小蝶，過去如此，現在亦如是。媽媽希望你把二十萬還給爸爸。我們要清清白白地做人，高高傲傲地生存。小蝶，真的不要，不要恨你爸爸，不要用這種方式懲罰他。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的爸爸；再怎麼說，他也只剩下半年的壽命了。」

  江小蝶的淚珠終於滾落下來，她攬著母親的瘦弱的腰，將淚臉埋進母親懷裡，柔柔弱弱地呢喃：「媽媽，原諒我，我沒有媽媽的清高，也沒有媽媽的驕傲。從我懂事開始，我就一直在打工。在我的記憶里，從來沒有周末，從來沒有休息天。可是，媽媽，我不要再打工了，我就想用這二十萬賒回一天的時間，就讓我奢侈一下，好嗎？媽媽，我真想好好地陪你一天，我真想明天什麼事都不用做，就是靜靜陪伴著你，可以嗎？媽媽，你後天就要手術了呀，我害怕，好害怕……」

  柳青感到懷中熱淚的熨燙，心尖發顫，緊緊擁住江小蝶，她突然明白女兒擔心什麼，突然明白女兒心裡的重負有多麼沉重了。

  柳青淚水潸然而下，在擁進江小蝶的剎那，瞥見了門口的一抹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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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坤輿？

  他在門口究竟站了多久？聽了多久？直到老淚縱橫，歔欷不已……

  柳青所說的話，為他所做的掩飾，實在讓他感動到無地自容；而江小蝶肺腑之言，才讓他瞬間領悟這個小女兒其實並非那麼冷漠。

  柳青拭去淚珠，哽咽輕喚：「坤輿——」

  江坤輿在老陳的攙扶下緩緩走近，薄唇顫抖著：「柳青，其實我……」

  「其實你受了委屈我知道，」柳青連忙截住他的話頭，「這孩子，性子直爽，敢愛敢恨，卻是沒有任何心機的，倘若讓你面子下不來，也請你原諒她吧！」

  「不！」江坤輿激動了，「什麼原諒不原諒？該被原諒的是我！小蝶是個好孩子。剛才我都聽見了，這孩子，看著男孩性格，其實心思細膩得很。」

  柳青淚中帶笑，微微點頭。

  江小蝶早已偷偷拭去淚珠，抬眸望向江坤輿時眸色水盈，小臉絕決，語氣卻不似兩個多小時前那麼冷漠絕情了：「既然你都聽見了，那麼，我媽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這孩子！」柳青不待江坤輿開口，又攔下話來，「你這麼問，就是不相信媽媽，媽媽還會騙你嗎？小蝶，這是你爸爸，你朝思暮想的父親。叫與不叫，我讓你自己決定。」

  江小蝶在江坤輿期待的目光下緩緩站了起來，這才細細端詳起她心心念念的「父親」的模樣。那儒雅的紳士風度，那又翹又直的鼻樑和甚為明顯的唇珠，確實與江小蝶有那麼幾分相似。

  江小蝶沒有叫爸爸，反而從包里取出紙和筆來，就著窗台刷刷地飛快寫了幾行字，遞給了江坤輿。

  江坤輿疑惑地接過，低頭一看，詫異道：「借條？」

  「嗯。」江小蝶平靜地直視著他，「那二十萬就當是我給你借的。等音樂教室賺了錢，我會還給你的。在你有生之年，我想，我是會來得及還給你的……」

  「小蝶——」柳青連忙斥止，這丫頭，說話真是口無遮攔。

  江坤輿嘴角掛起苦笑：「我什麼時侯要你還？小蝶，爸爸給你錢用是天經地義。」

  「不！」江小蝶有意劃清界限，神情倔強，「媽媽說得對，做人要清白，有骨氣。這欠條你務必拿著，我不希望你的家人誤會我們母女想要A你的錢。之前我那麼做，既是因為有意懲罰你，也因為我確實急需那筆錢。可是我江小蝶從小到大，用的每分錢都是自個掙的。你再有錢，你們昊天集團的產業再龐大，都與我無關。我們母女倆個絕不覬覦你的財產。」

  一番話說得她的爸爸媽媽都羞愧地耷拉下腦袋來。

  江小蝶見父母這般模樣，又坦蕩表態：「當然，經濟上的劃清不妨礙我叫你一聲『爸爸』。如果當年你真的沒做錯的話，我喊你『爸爸』天經地義，並不丟人。至少，那證明，我江小蝶也是有爹生，有娘養的孩子！是不是？爸爸！」

  江小蝶清脆爽快的呼喚，讓這位叱吒風雲的商界傳奇人物脆弱地掉下淚來。

  他悸動了，淚光中閃爍著最慈祥和藹的笑容，拼命點頭回應：「誒——乖，乖！」

  老陳也在心底喟嘆，這總裁生意上賺到一個億的時侯都不像現在這般激動，可見老總裁的心裡有多麼喜歡這對母女。

  「小蝶，爸爸能夠抱抱你嗎？」江坤輿顫著聲提出要求的時侯，竟然心虛膽怯，很怕再次遭受無情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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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小蝶微笑著，靜靜緩步上前，勾住了江坤輿的脖子，將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江坤輿連忙伸手環繞著她，疼愛地輕拍她的背：「小蝶，小蝶，我的好女兒……」

  誰料江小蝶突然抱緊他。

  「爸爸——」一聲崩潰的呼喚後，她竟失聲痛哭起來。

  所有的偽裝在這一刻分崩離析。

  天知道，她多希望得到這個溫暖的擁抱。

  父女倆人，包括柳青，一時間都哭得天昏地暗。

  第二天，江坤輿、柳青、江小蝶三人，在柳青手術之前，度過了溫馨和美的一天。

  儘管這一天是在醫院裡度過的，儘管這一天裡只是簡單的共進三餐，簡單的到草坪上散散步，但卻是江小蝶這二十二年生命里最愉快最溫暖的一天。

  她盼這一天，盼得實在太久太久了。以至於當這一天來臨時，她覺得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實，恍如做夢一般。

  如果可能，江小蝶希望這個溫馨的夢，永遠永遠不要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