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章皆是背書公，王二蛋的煩惱

  極北外域的廣闊，在小小車輪下逐漸遠離，最終變成了北漠略有起伏的風光。

  這裡的人比極北外域多了不少，但離開了官道附近，大多數地方仍是少見人蹤。

  大新建立五十年，一直在恢復人口與生產。

  可第三次天變的那次大戰的人口損失卻也沒那麼快補充回來。

  其中的緣由很複雜，比如日子過得太好了，男女都能從小識字練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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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女子一旦進入二輪，生育機率就會大幅度下降，生出來的孩子天賦卻會明顯好上一些。

  因此越來越多的人選擇「優生優育」。

  畢竟單純孩子多，實力增長太慢，可未必能保住香火。

  第三次天變的大戰中，直接死於交戰的百姓只是少數，大多數都是城破後無力逃跑，被妖詭圍殺在了城池中。

  一旦妖詭的數量擠占了大量的逃生空間，一萬個二輪高手或許可以跑出數百人，一百萬個一輪武夫卻未必能活下來百人。

  而且孩子實力強那也是幾十年後的事，當時的情況還是讓自己的實力先變強才行。

  自己死了，壓根連孩子都不會再生出來，純屬瞎擔心。

  新生兒數量大不如往昔，也造成了練武資源相對集中，更多天賦出眾的新生代開始快速冒頭。

  不用像父祖輩那般，從小大字不識幾個，還要省吃儉用以免餓死。

  新生代們挨餓的是極少數，義務教育雖痛苦，卻給他們打下了堅實的練武基礎。

  大新內部相對安穩的環境，給了他們良好的成長氛圍。

  擔心請家長，總比擔心被妖詭冒出來吃掉更幸福。

  新生人口減少，有天賦者比例增加，讓大新的新生代們的心氣都比較高。

  很多人成年後，都不願守在過於平靜的大新境內，紛紛選擇前往四大奇境，尋求機緣快速提升實力。

  只要運氣不差，二十來歲入二輪不難。

  運氣好些，三四十歲晉升第三輪武宗也不是稀罕事。

  運氣逆天，四五十歲入武尊，劍指武聖那就更美了——嗯，想得美也算美。

  這三者難度差別巨大，前者機率起碼有十之三四，快速成為武宗機率不過萬一。

  六十歲前晉升武尊這事，全大新每年也不過有幾起。

  練武越往後，需要的積累越多，時間自然就長。

  多花幾十年，進入武宗的人數起碼翻上百倍。

  而大新每年晉升的武尊數量上百，絕大多數都是大武五百三十年前出生之人。

  老輩尚且如此努力，新生代又急著想成為後浪。

  二者湊一塊兒，如今大新的整體風向與大武的龜縮防守完全不同，更傾向於朝妖詭界開疆拓土。

  大批的人力外移，大新境內的人口也就顯得有些少，尤其是北部更為明顯。

  蘇玉樓倒是試著搞過北漠回遷，允許曾經從北漠遷移走的百姓重新回來。

  可這個計劃遭遇到了東南兩國的強力「阻擊」。

  若說北面人口損失極其嚴重，那東南兩國怎麼也算相當嚴重，同樣是地比人多，哪兒願意放人。

  如今的人口就是力量，一旦少了，日子可沒那麼好過。

  比如前世的超一線城市，讓它人口直接少一半，市面會立刻變得蕭條無比。

  而之前的極北外域動輒百里內僅有一個小鎮，千里方圓才有一個城池。

  北漠這裡好一點，三五十里路能見到一個小鎮，城池卻同樣稀少。

  這讓熊小小的旅途比較無聊，只能略微加快速度南下。

  數日後，她離開了北漠進入曾經的中庭北部。

  到了這裡，人間的繁華才逐漸回歸。

  騎行路上，時不時就能見到農夫在田間勞作，還有下課的孩子在村鎮附近玩耍。

  熊小小專門繞了段路，直奔天河的大壺口瀑布。

  遠遠就聽見轟隆隆如雷的水聲，靠近就見大片白色匹練從壺口上墜下，砸得下方河道翻湧不休。

  如此壯闊的景色，周圍卻不見多少人。

  熊小小在河邊高崖推車而行，也不過見到數人。

  有的與她一般，安靜地行走在河邊，獨自欣賞美景。

  有的者是落下來，就感嘆了一聲「臥槽，這瀑布好特麼大」，然後又飛走了。

  顯然識字和文化人並不沾邊，義務教育拯救不了大老粗。

  當然，熊小小也沒資格鄙視別人，因為她腦子裡的第一句話也差不多。

  最後還是選了一句姐夫那裡聽來的「天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給自己保留了一點格調。

  朝下走出一段距離，見到河中魚兒躍動，試圖逆流而上，回歸家鄉。

  她雙眼一亮：「啊，這就是傳說中的天河鯉魚麼？」

  抬手一抓，血氣就從河中攝來一條色呈金紅的大鯉魚，長度兩尺，粗過人臂。

  熊小小把這活蹦亂跳的大傢伙掂量了幾下，滿意點頭：「不錯不錯，一條勉強夠吃了。」

  架起自行車，血氣在地上壓出一個高出地面的泥土凹坑。

  找點乾柴扔進去，拿出隨身攜帶的打火折，打火石的嚓嚓聲中，幾點火星點燃了火芯。

  引燃一把枯草，塞進柴火底部留出的空隙中，看著小火苗從下面的小樹枝上升起。

  她這才蓋回了打火折的折帽，扭緊密封。

  車後架的包里有現成的摺疊鐵絲網，拿來架在凹坑上。

  這邊血氣凝聚成薄刃，飛快給金紅大鯉魚開腸破肚，將內膜扯去，再扣腮去鱗。

  所有垃圾用血氣一裹，全扔回旁邊的天河裡，讓它們回歸自然循環。

  最後再將血氣轉換成針狀，均勻地給這胖嘟嘟，白生生的肥鯉魚來個整體針灸。

  這時土坑裡的柴火已經燃起，壓滅明火，只留炭紅，烤的魚肉發出細細的滋滋聲。

  再取出姐夫牌秘制調料油，來回翻面，刷上幾遍，一條簡易烤魚就做好了。

  什麼，這一點都不小滿？呵呵，因為烤魚的是熊小小啊。

  熊小小雖也愛吃貪吃，卻不能算一個美食家，更不是一個廚藝大師。

  她平常吃東西的評價也不過「好吃，好好吃，難吃，好難吃」這些，更具體的她不關心，也沒興趣。

  只能說，其人其志不在美食之上。

  倒是練武和整人，從小樂此不疲。

  小滿可以為了好吃的，放棄折騰，甚至被顧恪和柏素清逗來逗去也行。

  熊小小卻可以為了練武和整人，自己也跟著吃「苦頭」。

  姐妹倆的興趣愛好，全不在同一維度。

  所以在小滿口中肯定是「皮焦肉老，入味不勻，食之無味，棄之不惜」的這條烤魚，在熊小小的嘴裡卻是濃香四溢，肉嫩皮脆。

  好吧，熊小小這個標準是根據妖物肉對比得出的，而妖物肉歷來以「有嚼勁」著稱。

  大快朵頤間，下游遠遠處逆流而來一頁扁舟。

  其上僅有一人，悠然搖櫓，小舟就像魚兒般在洶湧天河中輕鬆前進。

  一陣蒼勁雄渾的歌聲隨風飄來：「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熊小小投去一瞥，確定只是一名「小小」的武尊，也就不甚在意：不過是跟自己一樣的「背書公」，唱兩句仙山流傳出來的詩歌而已！

  小舟悠然而進，漸漸到得近處，已能看到對方模樣，卻是一名身材修長，膚色古銅的中年漢子。

  這人也發現了熊小小，小舟不由得一頓。

  旋即他鼻尖嗅動，突然拱手一禮：「敢問姑娘，可是來自碧海城？」

  熊小小一怔，放下手中還剩半條的烤魚：「為何認定我乃碧海城之人？」

  這人笑到：「在下王堅，來自藍灣城。在碧海城有不少至交好友，他們可沒少帶我去遇仙居。那裡烤魚的味道，與姑娘這個倒有七八分相似。」

  「你這猜測很有道理……」熊小小呵呵搖頭：「……可惜不對。」

  王堅，也就是原名王二蛋的藍灣城城主，聞言臉上笑容一僵：這姑娘咋那麼會說話呢，這麼會說就別說了。

  誰知道熊小小話鋒一轉，又繞了回來：「但是我確實去過遇仙居幾次，品嘗過宋姐姐的手藝。」

  王二蛋：……那你到底是哪一方的人啊？

  熊小小習慣性地折騰了下，這才大咧咧地拱手一禮：「我是熊家城的，姓熊。」

  王二蛋一怔，又打量了下她的容貌：「可是那個熊家？」

  熊小小挑挑眉：「就是你想的那個熊家。」

  王二蛋恍然，神情立刻就放鬆了許多：「難怪熊姑娘能品嘗到碧海廚神的手藝了，原是仙山的自家人。」

  熊小小默認了這個說法，不是聽到他是藍灣城的，她才懶得搭理呢。

  不過也就僅此而已了。

  相互報上出身勢力，只不過是為了避免意外而已。

  任何地方都不缺壞人，大新的壞人還多是會武的，危險性更高。

  兩人之前的話既是通報也是試探，還用宋五娘來相互印證。

  等到熊小小承認自己是「那個熊家」，王二蛋基本就放心了。

  大新的壞人不少，但知曉「那個熊家」的必是消息靈通之人，更應該清楚冒充「那個熊家」出身的後果。

  熊大仙姑的親戚，可不是冒充完就沒事的。

  一旦暴露，全大新的武夫都不介意來抓人，再送去熊家城賣人情。

  見熊小小沒有繼續攀談的意思，王二蛋也就識趣地告別：「我還要去大壺口一游，便不打擾熊姑娘清淨了，請。」

  說著拱拱手，重新搖櫓，停頓在河中的小舟再次悠然前行。

  小舟轉過前面河灣不見了蹤影，只有王二蛋的聲音響起：「天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還……」

  熊小小又忍不住撇嘴：又是仙山的詩句，你就不能換幾句新詞？

  而另一邊的王二蛋卻也很快將偶遇的熊小小拋在腦後。

  大家走南闖北數十年，早就習慣了萍水相逢，一笑而別，遑論彼此也就幾句話的交情。

  他來這天河，也是一時興起。

  王家老爹天賦太差，終究沒能晉升武宗，前些年壽盡而終。

  不過好歹活過了百歲，臨死前兒孫滿堂，家族興旺。

  換作歷史話本里，差不多也能落個追封某某祖的評語，王家老爹死而無憾。

  遵從老爹落葉歸根的遺願，王二蛋他們將老爹的靈柩送回了周山村老家祖墳安葬。

  王家老娘大病一場，差點跟著去了。

  還是仙山有靈，賜下寶丹，將老太太救了回來。

  老伴走了，王家老娘更是對仙山虔誠，某天時來運轉，突然晉升第三輪武宗。

  王二蛋是又驚又喜還帶點酸：想當初，自己可是拼死廝殺，數十年風裡來雨里去，才晉升了武宗。

  到了老娘這裡，居然就是靈光一動，晉升開始，然後仙山賜福，助她成功。

  要不是自己也享受了幾十年的「家屬福利」，王二蛋真會覺得老娘是白撿了個武宗。

  即便如此，大新建立五十年後，王家老娘的壽數也快到了。

  最近她老說想起老伴，非要回周山村住下。

  生於斯長於斯，最後也終結於此，這便是很多老人的心態。

  王二蛋心中暗嘆，也放下一切雜務，陪老娘回來隱居。

  而另一方面，他自己也頗感無奈。

  多年前晉升武尊后，王二蛋的實力穩步提升，從初入到老牌，再到頂峰，至此已是進無可進。

  可踏入武聖的那一步，恍如鏡中花水中月，明明就在眼前，一動卻又破碎，像是自身幻覺。

  通過碧海城的鐵哥們孟家兄弟引薦，王二蛋有幸找到一名碧海城的武聖請教。

  那位容貌超過六十歲的老年武聖聽罷，也是神情落寞，告知了其中關竅——天賦不足。

  他們是在大武年間就已成年的老人，幸運地趕上了三次天變，晉升難度大幅度降低，等於是搭了順風車。

  比起三次天變後的新生代，天然起點較低，根基不足。

  哪怕在武宗武尊階段撿了很大的便宜，輕鬆邁進武宗這道關口，最後仍會在晉升武尊武聖時「還」回來。

  碧海城的那名隱居武聖算是運氣好，卡著過了那條線，晉升武聖。

  雖後路無望，卻也賺了二三百年的壽數，總之不虧。

  而與這武聖同期的諸多老人，則沒這般運氣，紛紛卡在了晉升武尊處，直至老死也不得寸進。

  當時聽了這話，王二蛋就心中一片冰涼：難道自己一生奮鬥廝殺，卻只能困在武尊百年，慢慢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