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棋手李文優

  胡軫，即并州五原郡太守，大概三十出頭，勉強稱得上是正值壯年。

  五原郡是什麼地方？

  并州疆域內最靠北的一處邊郡，這個地界還有一個別名：【河套】

  毫不誇張地說，五原郡人煙稀少，漢室常駐百姓寥寥無幾，其中大半，當屬南匈奴以及各個外族的牧民。

  故此，這處郡縣同樣亦是漢胡大戰之中受損程度最嚴重的一個地方。

  按理來看，似胡軫這等官吏恰恰越需要朝廷的援助，畢竟飽受戰火摧殘的他們，若無朝廷的犒賞和支持，日後在并州文武行列內，顯然是要屈居末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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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胡軫絕不會破罐子破摔，直接跳出來拂袖離去。

  就劉協瞧著，這人的舉動，更像是領了授意，專門為了試探他。

  【李文優嗎？】

  逐一排除掉郭汜、徐榮、張濟這些機率不大的選擇，劉協默默地將目光轉向了李儒。

  依這廝的頭腦本事，很適合棋者一職。

  「諸位，還有誰....想離開？」

  劉協環顧了一圈院堂周遭，饒有興趣地多盯了李儒幾眼。

  興許是注意到了燕王的打量，李儒微微一愣，旋即沖劉協平靜地笑了笑。

  【果然是他】

  四目相對下，劉協不免謹慎了三分。

  一位真正的棋手，是不會愚蠢到把矛頭攔在自己身上的，那種傢伙，只會偷偷躲在幕後，引導著事態演變成他所希望的結局。

  就像，德陽殿的某個老狐狸。

  而此刻，那胡軫仍駐足原地，進退兩難，他見劉協居然毫無挽留之意，且出口威脅，一張臉更是憋得宛若豬頭般，憤憤地說道：「燕王！似你這般狂妄霸道，難道是視我并州無人嗎？！」

  「....」劉協瞥了一眼胡軫，不屑地一笑。

  事實上，雖然離石縣如今尚處於徐榮的管控下，但自己一早就吩咐白馬義從偷偷潛入了進來，暗中分布城內各地。

  外加此刻身旁有著趙雲、育延這些位沙場悍將，宅邸四周駐紮著兩百虎豹騎。

  可以說，縱使是商討破裂，戰爭一觸即發，屆時他也能輕易地退出離石縣，回到城外執掌大軍。

  不過這種事，劉協懶得跟一枚棋子解釋。

  於是乎，他望向李儒，淡淡地說道：「董刺史亦是這個打算麼？」

  李儒深深地瞧著劉協，旋即一改常態地搖了搖頭，語氣夾雜著幾分輕笑道：「請燕王放心，刺史大人不會這麼做。」

  與此同時，另一名中年人，即朔方郡太守李蒙連忙站起了身，調侃地寬慰道：「文才兄，你這急躁脾氣，怎得還是控制不住？來來來，快坐下。」

  一邊說著，李蒙抱歉地朝旁邊拱了拱手，一把拽住了面露不忿的胡軫，將其帶回原位，遂轉頭對劉協說道：「文才兄治下軍民在那該死的匈奴人手中傷亡慘重，一時脾性難制，還望燕王見諒....」

  「這十餘年來，我等苦守邊疆，雖不敢居功自傲，但卻著實盡心盡力，如今疏漏之下不慎鬧出了一個岔子，倘若您就要借題發揮，罷免了一位老臣，傳出去，也不太好聽....能否看在某的面子上，饒他一次呢？」

  「....」

  劉協瞧了一眼李蒙，又看了看李儒，臉上浮現了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很明顯，這群傢伙一早就各自分配了不同的職責：胡軫試探、李蒙圓場，李儒兜底。

  【李文優....此人的城府，當真是棘手】

  仔細想了想，劉協輕輕頜首：「好吧，本王就瞧在李主簿和李郡守的面子上，繞過他一次。」

  「....」

  聽著劉協將李儒一個區區主簿擺在了兩千石郡守李蒙的前面，在場一眾官吏頓感錯愕，至於張濟、徐榮，亦是皺起眉頭，瞭然於胸。

  大傢伙皆心照不宣。

  然而此刻，已經將胡軫拉回座位上的李蒙，則面帶微笑地朝劉協徐徐說道：「所謂話糙理不糙，似燕王殿下方才那番言論，卑職雖聽得不快，但不得不承認，皆是句句屬實，我們這些大老粗，既然領了朝廷俸祿，自當遵守規矩....」

  「況且，相信皇室斷不會坑害忠臣，否則，您一怒之下，率著數萬鐵騎踏平并州，也不是什麼難事....」

  話音落下，堂內一排并州官吏紛紛附和。

  這些話，表面貌似是站在朝廷立場上說的，可待傳入劉協耳中卻全然不是一回事。

  尤其是那句相信皇室斷不會坑害忠臣....

  【以退為進，故意示弱，拙劣的把戲】

  「不知朝廷希望并州如何？請殿下直言，我們洗耳恭聽。」在說了一大串暗藏玄機的場面話後，李蒙遂扭頭笑呵呵地看向劉協與宗正劉焉。

  依著正常流程，似這種事，劉協應當與主使官劉焉私下商談一二，最終由對方拿決定。

  豈料等他偷偷觀瞧劉焉時，卻見這位叔叔冷不丁地舉起了酒盞，輕抿了一口，壓根沒有吭聲的意思。

  見到這一幕，劉協立馬就懂了：皇室不想當惡人。

  【好好好....媽了個巴子，一個個的都逮著我當槍使？就算是羊毛，也沒這麼薅的吧？小爺好歹亦是姓劉，退一萬步說，咱們是一家人啊！】

  怪不得旁人都看我是囂張跋扈，罷了罷了，反正都開了頭，索性就一口黑鍋背到底。

  劉協忍不住鬱悶地嘆了口氣，旋即暗暗思慮了片刻，沉聲道：「如本王所見，并州事態棘手，需特事特辦，保險起見，有幾件事，得先說清楚為妙。」

  「燕王殿下明示。」李蒙拱了拱手。

  「第一件嘛，就是部分官吏擅動職權，侵吞民利....不可否認，諸位在與跟匈奴的大戰中軍績顯赫，包括平日裡勞苦功高，確實值得犒賞，但一碼歸一碼，我漢室立國之根本，首屬百姓，其次，方乃天下群臣，倘若某些傢伙始終把民利視作私物，隨意侵吞，事實上，會惹得許多人對貴部心存惡意。」

  「許多人？」

  「比如？」胡軫哼哼了兩聲，雙眸一眯。

  「嘿。」劉協衝著胡軫無辜地笑了笑：「比如駐紮在離石縣附近的數萬軍隊。」

  聽到這話，一排并州文武不禁眉頭緊鎖。

  城外的軍隊？

  那不都是你燕王劉協自己調來的嗎？這算什麼？威脅？

  「開個玩笑，莫在意。」劉協和善地擺了擺手，仿佛鄰家稚童般。

  【真的，只是玩笑？】

  李儒舉棋不定地望著劉協。

  而此時，劉協已收斂了笑容，冷冷道：「本王一直覺得，某些人應該把握住機會，趁著我，還在好好跟你們說話。」

  「....」胡軫臉色一黑，壓低聲音警告道：「燕王這是什麼意思？仗著城外兵鋒肆意妄為？」

  「不行嗎？」劉協單手摸著下巴，故作戲謔地聳了聳肩。

  「說半天，燕王不就是想屈打成招，把那些莫須有的罪名統統歸在我們的頭上！」

  「文才！」李蒙一下子就急了，立馬按住了胡軫正欲暴起的動作，旋即望向劉協訕訕一笑。

  「哎，胡郡守這脾氣，確實得讓人好好管管。」

  劉協咂咂嘴，遂稍作抱怨便正色說道：「本王還是那句話，一碼歸一碼，在場的大人們興許皆是我大漢肱骨之臣，但倘若并州列位里，有一個企圖顛覆朝堂政權的傢伙，那麼敢問這種局面....你我願意看見否？」

  此言一出，滿堂寂靜，不乏有人陷入了沉思，諸如西戎校尉張濟、奉車中郎將徐榮。

  見眾人都未曾表露太大的反應，劉協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具體的協商細節，待鴻臚卿歸來，自會與你們接觸，可是在此之前，本王要求并州即刻將參戰軍隊遷至上黨，著手準備班師一事，放心，地方縣兵....」

  剛說到這，只見李儒忽地抬起頭來，笑著打斷道：「燕王殿下，某願代刺史服從您的安排，不過，希望朝廷能給予我們一些基本的尊重....」

  「像是五原、朔方兩郡，地處邊疆，近期內發現了不少異族蠢蠢欲動，所以，董刺史特意委派了幾名都尉領了一批參戰兵卒前去防範，如若這時貿然調軍，恐生變故啊。」

  「....」

  聞言，劉協嘴角隱隱牽動了兩下，神色變得凝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