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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戲(三)

2025-01-01 08:02:20 作者: 顏灼灼

  但是有一天,雪瑤的媽媽發現,她受騙了,雪瑤的爸爸早已成家,有妻子,還有兩個孩子。當時媽媽已經懷了身孕,她悲憤之下獨自一人離開北京,回到閩北老家,和爸爸斷絕了一切聯繫。

  雪瑤的媽媽很快帶著肚子裡的孩子嫁了人,因為那男人承諾會愛她肚子裡的孩子。婚後第二年,媽媽又給雪瑤生了一個弟弟。

  然而不幸的是,雪瑤的媽媽再度遭到了欺騙。雪瑤小的時候,繼父經常打罵她,後來見她長成亭亭玉立的姑娘,竟對她動了邪念。雪瑤11歲那年,險些被繼父強暴,媽媽帶著她逃離了那個可怕的家。害怕被繼父找到,她們東躲西藏。直到兩年後繼父因醉駕出車禍死亡,她們才重新回到家,和弟弟團聚。

  雪瑤的媽媽在學生時代獲過許多美術獎項,完全有潛質成為優秀的畫家,但是不幸的情感和婚姻,讓她荒廢了美術專業,只能靠著給雜誌社畫插圖的收入維持生計,拉扯兩個孩子,日子過得很艱難。

  

  「媽媽常說,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告誡我千萬不要像她那樣,因為輕易相信了男人的花言巧語,而毀了自己的生命」,雪瑤悽然低語,「所以我一直很害怕,不敢接近男人,擔心上當受騙。」

  我同情的望著雪瑤,「那你覺得,康瑞霖可靠嗎?」

  雪瑤驀的紅了臉,「他……對我很尊重,我們在一起也快兩年了,他從來沒有對我提過……那方面的要求。我媽媽也見過瑞霖了,覺得他忠厚老實,又懂得尊重我珍惜我,值得託付終身。我媽媽臨終前,瑞霖和我一起陪在病床前,媽媽是含著笑走的,她安心了。她的身後事,也是瑞霖一手幫忙料理的。」

  「既然這樣,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安慰她,「放寬心吧,至少可以保證,康瑞霖沒有老婆孩子,他肯定是單身,而且他有一個健康幸福的家庭,父母對生活充滿熱愛,個性品質健康向上,思想感情積極熱情,這種家庭的孩子,生活在積極向上的心理環境中,也會有良好的個性。」

  雪瑤認同我的觀點,「他確實有一個很溫暖的家,每次到他們家,我都會受到感染,產生一種幸福的感覺,他的父母也對我很好,非常關心我。」她的眸子微微一飄,「是我太多慮了,我想,我應該鼓足勇氣,勇敢地把自己嫁出去。」

  我對她鼓勵地笑了笑,「我等著喝你的喜酒。」

  雪瑤羞澀的一笑,笑容又迅速從唇邊隱去。「我……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她猶猶豫豫的,「能不能……讓我見汪董事長一面?」

  我怔愣了一下,「你找他有事嗎?」

  「我……」雪瑤支吾著,「是有事,但是,我不能告訴你,對不起。」

  我表示理解,「我回去後跟他說,請他安排個時間。」

  「他……會同意嗎?」雪瑤顯得緊張不安。

  「應該會的」,我想起汪守成對雪瑤異乎尋常的關注,有個念頭電光火石般在我的腦海里閃現,難道說,雪瑤的媽媽,就是汪守成二十多年來心心念念的那個女人?

  雪瑤依舊不安的沉默著。

  我想起汪守成辦公室里,那幅懸掛在牆上的藍色調寫意派水粉畫。「你的媽媽,以前學繪畫是學什麼畫種?」我不露痕跡的打探。

  「她主攻國畫、水粉畫和水彩畫」,雪瑤說,「最愛的是水粉畫。」

  我進一步確認了這個事實,「為什麼最愛水粉畫?」

  雪瑤微喟了一聲,「媽媽和爸爸初次在未名湖畔相遇時,是春暖花開的時節,當時媽媽正在畫一幅水粉畫,畫的是未名湖藍色的湖水,聽說爸爸首先是被她的畫所吸引,才上前和她搭訕,繼而為她的才貌所傾倒。從那之後,媽媽就獨鍾情水粉畫,那是愛的見證。我知道,媽媽雖然痛恨爸爸的欺騙,卻依然深深愛著他,這輩子都忘不掉,割捨不下。我見過媽媽偷偷躲在房間裡畫水粉畫,一邊畫一邊流淚,她只用一種顏色的顏料,藍色,我猜想,藍色對她來說有某種特殊的意義。」

  「這是我最愛的色調,我覺得自己的血管里流淌著一種藍顏色的液體,那是春暖花開時未名湖水的顏色」,汪守成說過的話,此時清清楚楚地在我的耳畔迴響。我的眼眶發熱了,為那對相愛卻不能相守的戀人,為那份歷經二十多年仍無法淡卻的,讓我感同身受的刻骨深情。

  汪守成的身體狀況已越來越壞,他在急速的衰弱下去。張華不止一次要求他住院治療,但他堅決拒絕了,還咆哮著,「我還能動,還能說話,為什麼要住進醫院?進醫院只會讓我死得更快,等我不能動的時候,你們再把我抬進去!」

  張華無可奈何,只能囑咐我密切注意。我明白,汪守成已經在勉強拖延他生命中最後的一段日子了。這讓我抑鬱、傷感。我已經服侍汪守成近三年,加上我和阿珩的那層隱秘關係,我和汪守成之間早已超越了一個病人與護士,而接近一種父女般的感情。我害怕再次面對親人的死亡,眼睜睜的看著生命的落幕。

  但是汪守成自己很坦然,他似乎比誰都明白將要來臨的事情。這些日子,他比以前更忙碌了,特別是律師唐祺頻頻光顧,和汪守成一起關在書房裡,一磋商就是好幾個小時。我知道,汪守成是在訂立遺囑了。這讓我在悲傷之餘,對生命本身產生了懷疑,一個人從出生到死亡,不過短短數十年光陰。奮鬥了一輩子,打了天下,建立了事業,功成名就之時,生命也就走到了盡頭。剩下的是什麼呢?帶不走的財產,無盡的牽掛,以及一張遺囑而已。生亦何歡,死亦何求!

  汪守成的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和易怒,晚上吃晚飯的時候,他嫌趙媽煲的湯太咸,竟將整碗湯摔在地上,碗砸得粉碎,湯四處飛濺。趙媽當場紅了眼圈,差點落淚。汪守成平常還是比較體恤下人的,但是病情的加重讓他性情大變。

  晚飯後,我給汪守成注射了止痛劑,這些日子,他常被突然襲擊的疼痛弄得渾身痙攣,但他卻強忍著,只為了不住進他討厭的醫院。

  見汪守成的情緒穩定了許多,我才告訴他,雪瑤想見他。

  汪守成有些渾濁的眼裡閃起一絲清明的光亮,我懷疑,他已經調查過雪瑤,甚至已經知道她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了。

  「她找我有什麼事?」汪守成的聲音止不住地顫抖。

  我輕輕搖頭,「她不肯告訴我,要自己當面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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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汪守成竟有些膽怯的問,「她的母親,還好嗎?」

  我不得不讓他知道殘酷的事實,「雪瑤的母親,剛剛過世了。」

  汪守成像是遭遇了突如其來的沉重打擊,他顫抖著,扶著沙發站了起來,渾身抖成一團,臉色蒼白如死。

  「過世了?過世了」,他重複著這三個字,眼裡逐漸蓄滿了淚。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汪守成在我面前流淚。我一直以為,他堅強得像一塊岩石,任憑雨打風吹,自巋然不動。

  「我還是遲了一步」,汪守成的聲音沉痛而悲切,「我已經打聽到她的住處,準備把手頭的事情處理完了就去找她,沒想到……她一定是恨我入骨,連見我最後一面都不肯。我有很多的話想要對她說,卻再也沒有機會了。」

  「不,她一直深愛著你」,我急促的說,「雪瑤說,她的媽媽偷偷躲在房間裡畫水粉畫,只用藍色的顏料,一邊畫一邊流淚。我記得你說過,藍色是你最愛的色調,你覺得自己的血管里流淌著一種藍顏色的液體。」

  汪守成怔住了,許久,他舉首向天,喃喃而語:「心虹,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子,我卻欺騙她,辜負了她。我沒有勇氣告訴她自己已有了家室,她有傲骨,如果知道,一定會離我而去,我害怕失去她。」

  「為了不失去她,你就隱瞞了已婚的事實?」我能理解汪守成的一片痴心,但我不認同他的做法,「是不是大多數男人都是這樣,既要保住妻子的地位,又不願失去情人,總希望二者兼得,盡享齊人之福?」汪守成和雪瑤的母親李心虹陷入熱戀的時候,他不光有妻子,還有情婦,當時黃靜阿姨剛生下阿珩不久,感情上的不如意,不應該成為他不負責任的藉口。

  汪守成沉默了,他的眼裡閃著淚光,「我的心很大,想要容納的東西太多,現在回首往事,才發現什麼都想要的結果,就是什麼都沒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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