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戲(二)
2025-01-01 08:02:06
作者: 顏灼灼
新人向長輩敬酒時,馮詩菡甜甜的笑著,文雅有禮地對我和汪守成說:「爸,媽,謝謝你們的祝福,我和阿珩也祝你們恩愛美滿。」
我握著酒杯的手顫抖了一下,但很快鎮定了自己的情緒,大方接受了她的祝福。阿珩只是和馮詩菡一同舉杯,他一句話也沒有說,成了馮詩菡的陪襯。他神色淡定,笑容如常,仰脖灌下了一整杯酒。
我偷眼瞧看馮釗,他正面帶微笑的注視著自己的孫女,那漾在褶皺里的笑意可以說是祥和而充滿慈愛的。我不明白馮釗是怎麼想的,他這樣保護著孫女,不惜對她的情敵痛下狠手,可是一旦他離開人世,留下馮詩菡孤單一人,這朵嬌嫩的溫室花朵,如何經受得了風吹雨打?又或者,馮釗早已安排好身後的一切了?這個老奸巨猾的人,絕對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我為阿珩憂慮,也為我們那迷霧重重的前途而憂心忡忡。
家宴結束後出了酒店,早晚溫差大,寒意在加重,但冷氣是由我的心底向外冒。我看到阿珩將一件披肩圍住馮詩菡裸露的雙肩,將兩端對稱迭於她的胸前,為她在迭接處別上一枚精美的胸針,那樣溫柔細心。馮詩菡笑靨如花,那對翦水雙瞳溢滿柔情萬斛。
雖然明知阿珩是在演戲,他的動作還是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我逃避似的轉身,汪守成和馮釗仍在談笑風生,說著一些家常話,真正像是關係熱絡的親家。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這八個字用在汪守成和馮釗身上再適合不過了。我走到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冷眼旁觀那些唱戲的人,嘲諷的揚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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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居然還笑得出來」,周煜的聲音在我的耳畔響起。
我回過頭,看到周煜的眼睛在夜色中閃動著幽柔的光芒。「難道我應該哭嗎?」我微笑著問。
「我發現,你越來越讓人看不透了」,周煜覷眯著眼睛,很認真地看我,「你和阿珩在謀劃什麼嗎?」
我的心頭划過一絲驚顫,寒意襲人,我穿著單薄的晚禮服,瑟縮起雙肩。
周煜想要脫下自己的外套給我,我阻止了他,「要是被老爺子看見了,多不好。」
「你不是怕老爺子看見,而是怕阿珩看見吧」,他一臉的似笑非笑,「這回阿珩是真的結婚了,你還是那麼放不下嗎?」
「無所謂放下放不下」,我淡然地笑了笑,「阿珩結不結婚,早就和我沒有關係了,我現在的身份,是他的繼母。」
周煜口齒啟動,還想說什麼,但是汪守成在喊我了,我趕緊撇下周煜回到汪守成身旁。
阿珩和馮詩菡先上了車,馮釗也準備動身離開,他高深莫測的目光掃過我,森寒的笑意讓我不寒而慄。
「這麼年輕漂亮的太太,老汪,你可要看牢了」,馮釗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但是那弦外之音,我和汪守成都聽得很明白。
「謝謝親家關心」,汪守成陪著虛假的笑臉,「我這個太太,非常安分守己,所以完全不必為我擔心。」
我安分的站立在一旁,一派溫順恭謹,心裡卻想要放聲狂笑,我這種毫不起眼的小女子,居然也被提升到如此重要的地位,讓兩個大人物為了我互斗心思。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婚宴散場了,我和阿珩的關係也暫時終結。之後整整半年,我們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更別提其他了。倒是不時在報紙上看到關於阿珩的各種消息,他成為馮氏「萬融慈善基金會」新一任會長,積極投身各項公益慈善活動,成了馮氏集團熱心公益慈善事業的形象代言人和新聞發言人。還親自操刀為馮氏集團拍攝公益宣傳片,大大提升了整個集團的形象。我想他一定很得馮釗的歡心,否則也不會將基金會交由他全權接管。
我的日子卻過得單調而枯燥,都只是舊日子的延續,生活里沒有期待和新奇,歲月就這樣一日復一日的滾過去。
雪瑤的母親去世了,她辦完喪事從老家回來後,我帶著小寶去看她。雪瑤站在宿舍樓下等著我們,我們抵達的時候,她正仰望天空,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到天藍得透明,雲稀薄得像幾縷白煙,淡淡的飄浮著,陽光明亮,秋風輕柔。陽光下雪瑤的眼睛,有點迷離,有點落寞,又有點蕭索。那眉梢眼角積壓著某種看不見的憂鬱,使她的臉龐顯得莊嚴而又動人,竟像極了噴水池裡那尊汪守成最愛的女神雕像。
「李老師」,小寶歡笑著跑到雪瑤身旁。
雪瑤彎下腰,愛憐的摸了摸小寶的臉頰,「思澤,今天李老師這裡有個小妹妹,你陪她一起玩好嗎?」
「小妹妹在哪裡?」小寶好奇地問。
雪瑤用手一指不遠處的木馬,上面坐著一個小小的女孩子,她很乖很安靜的坐著,小小的身體隨著木馬輕輕晃動。
「那是誰家的孩子?」我看著小女孩孤單瘦弱的身影,一種憐惜的、酸楚的情緒捉住了我。
雪瑤輕輕的嘆了口氣,「是幼兒園小班的孩子,才三歲多。那孩子很可憐,從來沒有見過爸爸,媽媽又不管她,把她丟到幼兒園不聞不問。我真不明白,既然不喜歡孩子,為什麼要把她生下來,讓她來到這個世上受罪。」
我心頭一緊,這么小的孩子,被爸爸遺棄,連媽媽都不負責任,過早的嘗盡了人間疾苦。
「她的媽媽為什麼不管她?」我同情的問,「是不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才不是呢」,雪瑤氣憤地說,「她的媽媽打扮得珠光寶氣,一看就是個有錢人,她只愛自己,一點都不愛孩子。我曾經看到孩子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問她怎麼受的傷,她說是媽媽打的。天底下怎麼會有那樣殘忍的母親。」
「不是親生母親吧?」我想只有後媽才會這樣虐待孩子。
但是雪瑤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是親生的,所以,我特別痛恨那個母親,簡直毫無人性。」
「那個小妹妹叫什麼名字?」小寶插進來問。
「我們都叫她悠悠」,雪瑤溫柔的對小寶笑了笑,「妹妹很孤單,你去陪她玩,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小寶應了聲「好」,就向悠悠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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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寶已經上小學三年級,成長為小小男子漢了,也變得聽話、懂事,我很慶幸的是,過去的那些不幸經歷沒有給他留下陰影,他很健康,很陽光,這得益於大家對他的關心愛護。小寶雖然身世可憐,但是媽媽和爺爺其實都默默守護著他,給他無微不至的愛。還有爸爸雖然不知情,也時時牽掛著小寶,從來不曾遠離,小寶應該會有心靈感應吧。
我和雪瑤看著小寶跑到悠悠身旁,主動和她說話,為她搖著木馬,悠悠的臉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思澤很有大哥哥的樣子了」,雪瑤看著小寶長大,她那語氣就像在談論著自家親愛的孩子,「長得帥,又懂事,將來一定是個萬人迷,迷倒一大片女孩子。」
我莫名的心驚,我最近忽然發現,小寶的神態越來越像他的爸爸了,特別是笑起來的樣子,簡直一模一樣。會不會有一天,阿珩也起了疑心?我默默祈禱,千萬不要發生這樣的狀況。還有,我將來要好好看住小寶,不能讓他像他的爸爸一樣,誘騙無知少女,我已經過早的當了媽媽,不要再當年輕奶奶了。
我搖頭失笑,為自己那可笑的念頭。我真是杞人憂天,小寶還不到十歲,我居然考慮到當***問題了。
「你笑什麼?」雪瑤奇怪的望著我。
「沒什麼」,我忙斂了笑意,轉移話題,「你和瑞霖,準備結婚了嗎?」熱孝期如果不結婚就要等三年,雪瑤現在也面臨這個問題,康瑞霖估計等不及三年了。
雪瑤抬頭看了看遠處的浮雲,臉上浮現迷茫之色,「瑞霖很希望百日之內可以結婚,他的父母也一直催促。但是,我還沒有做好結婚的心理準備,我對婚姻有很深的恐懼。」
「康瑞霖讓你不放心嗎?」我問。
「不是他的問題」,雪瑤悲哀的搖了搖頭,「媽媽的經歷給我留下太大的心理陰影,無法消除。」
我稍稍猶豫了一下,終是開口詢問:「你的媽媽,她經歷過什麼?」
雪瑤把眼光調開,煙霧籠罩了她的眼睛。「這是個過程很美好,結局卻很悽慘的故事」,她慢慢的說,「希望你有耐心聽我說完。」
我當然有耐心,開始靜靜的聽著雪瑤的敘述。
雪瑤告訴我,她的媽媽當年是北京一所美術院校的學生,有一天走進北大校園,在未名湖畔寫生時,遇上了她的爸爸,兩人很快陷入了熱戀中。那時候她的爸爸到北京做生意,媽媽畢業後,和爸爸一起在北京生活,兩人度過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