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蕭郎是路人(二)
2025-01-01 08:01:20
作者: 顏灼灼
阿珩撐起身來靠坐在床上,抬眼看我,眼神是憂鬱的、悲切的,「這個道理我明白。但是,等我足夠強大的時候,還能給你幸福嗎?」
我凝視他,這一瞬間,忽然有想把他攬在懷裡,抱緊他,把自己的煩惱和悲苦與他的混合在一起的衝動。但是,我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不敢做,我們的距離已經太過遙遠,我無力於把這距離拉近了。我只能坐在那裡,默默的、愁苦的注視著他,「將來的事情,誰知道呢,先把握好當下再說。你的父親,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而你的姐姐,她巴不得你從此倒下,一蹶不振。你必須面對現實,接替你父親的事業,向大家證明,你是個強者。」
「如果我接替父親的事業,就意味著,我必須娶馮詩菡」,他一眨也不眨的望著我。
「那又怎麼樣呢」,我悽然而笑,「我不是也嫁人了嗎,是我辜負你在先。我們之間有太多的障礙和無奈,還是過好各自該過的生活吧。愛情並不是人生的全部,不是嗎?你爸爸是個孤獨可憐的老人,他需要你。你總不忍心眼睜睜的看著他為之耗盡畢生心血的服裝品牌,落到他人的手裡吧。」
他震動了一下,伸手碰了碰我垂在胸前的長髮,聲音極度暗啞,「不是你辜負我,而是我辜負了你。你心裡藏了多少苦,多少委屈,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猝然又將手縮了回去,好像有毒蛇咬了他一口似的,「你出去吧,不要離我太近,否則,我說不定會做出什麼有違倫常的舉動來。」
我怔了,心底充塞著一股難言的悵惘。目光落在他方才抽離的左手上,「你的手……」我發現他左手的小指整個兒都變粗發黑。
「滑雪的時候凍傷的」,他無所謂的說,「塗沫一下藥膏就行了。」
「要買藥膏嗎?」我問。
他說不用,當時受傷被送到醫院治療後,醫生開了不少藥,他自己敷藥就行了。說完便又催我離開。
走出房間,我覺得面頰上濕漉漉的,用手摸了摸,滿是冰冷的淚水。
晚上睡著後,阿珩來到了我的夢中,緊緊抱住我,狂熱地吻我,在我耳邊反覆低語:「一寸相思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
夜半醒來時,不過是春夢一場。我下了床,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仰頭望向夜空,有星星高懸在那裡,星光對著我閃亮。有光,有熱,有心痛,有無奈,有擔憂。「一寸相思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我反反覆覆的念著。是啊,小小的心田裡積聚著千絲萬縷的相思意,廣大的人間竟沒有一個地方可以安排這些愁緒。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個不速之客闖進了家裡——是汪雯菲,她端著一副主人的姿態走進客廳時,汪守成沉坐在沙發上,板著臉,一語不發。
「爸——」汪雯菲故作親熱地喚了一聲。
汪守成若有所思地望著女兒,臉上是陰沉欲雨的神情,「你來幹什麼?」
我退到一邊,不知道自己是應該離去,還是應該留著。
「我來看望爸爸呀」,汪雯菲尖著嗓子說。
汪守成一點都不領情,「我有什麼好看的,不是整天在公司碰面嗎,還沒看夠?」
汪雯菲的眼光閃了閃,立刻掩飾住了自己臉上的惱怒,「除了看望爸爸,還有一件事情,奶奶讓我順帶接阿珩回去,說他住在這裡不合適。」
汪守成輕哼了一聲,「那天奶奶不是親口說,要讓阿珩住過來嗎?」
「但是奶奶經過考慮之後,又覺得不妥了」,汪雯菲尖刻的說,「奶奶擔心,那風騷女人和阿珩住在一起,會男盜女娼,鬧出什麼醜聞來。」
汪守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鐵青著臉,「是你挑唆的吧,只有內心齷齪的人,才能想到這麼齷齪的事情!」
「爸——」汪雯菲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緒,也嚷了起來,「不信你自己去問問奶奶,她完全是為你著想,難道你沒有想到這點嗎,他們倆都那麼年輕,長期相處下去,就算他們沒有什麼,外人又會怎麼看,你就不顧及自家的臉面嗎?」
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我們同時望去,見阿珩從樓梯上下來。他腿傷未愈,扶著樓梯扶手,走走停停,十分吃力。他一瘸一拐的來到汪雯菲面前,冷冰冰的說:「回去告訴奶奶,就算我不住在這裡,也不會再回她那兒去了。
「哼,我看你根本就捨不得離開這裡吧」,汪雯菲冷笑,「你想在這兒討好老頭子,討得他歡心了,以後不但可以繼承家業,還順帶連他的女人也一併繼承。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當媽的勾引有婦之夫,兒子也打算勾搭有夫之婦吧。」
阿珩的面色變得慘白,太陽穴上那根青筋在急速的跳動。他攥緊了拳頭,「我從來不打女人,但是如果你繼續出言不遜,我不保證不會破例!」
「你敢!」汪雯菲尖叫起來,「我是你的姐姐,你不怕被雷劈嗎?」
「姐姐?」阿珩冷冷的笑了笑,「這個時候肯認我這個弟弟了?」他走到汪守成面前,凝視他,「既然姐姐肯承認我了,而且她和奶奶都這麼關心我,為我著想,我也不好辜負她們的心意。我答應你,等病好之後,就正式進簡·愛集團工作,我會向她們證明,我不是靠討好爸爸生存的。」
汪守成迎視著阿珩,他的眼光中充滿了讚許、寵愛、驕傲。「既然不願意討好我,那就要拿出真本事來」,他沉吟地說,故意的蹙攏眉頭,但是笑意卻明顯的浮上了他的嘴角,「以後要多向你的姐姐學習,學會如何靠自己打拼,出人頭地。」
汪守成分明是在反語諷刺汪雯菲,汪雯菲漲紅了臉,惡狠狠地瞪著阿珩,陰惻惻地說:「你不是說要去英國找工作嗎,我早就知道,你怎麼捨得這份家產啊。你在國外瀟灑了這麼多年,對爸爸的一切都置之不顧。現在看爸爸越來越力不從心,你就趕回來獻殷勤了,誰都知道你是盯著那個總裁,哦不對,應該是董事長的位置。」
大概是怕真的挨打,汪雯菲說完這通話就迅速轉身,疾走幾步到門口才又回過頭來,捏著尖細的嗓子說:「爸,別怪我沒提醒你。十個私生子,九個心腸歹毒。你可要當心啊,當心他給你戴綠帽子,還和那個女人合謀奪取你的家產。」
汪雯菲的身影消失了,很快外面傳來一陣汽車喇叭的鳴響,故作驚人之舉似的,大聲按喇叭,大聲發動馬達,沖了出去。四周終於安靜下來,安靜得沒有一點兒聲音,只聽到大家沉重的呼吸聲。汪守成坐在沙發中,用手捧著頭,一語不發。
阿珩已經站立不住,也跌坐在沙發上,他的臉色依舊慘白。我正想說兩句輕鬆的話,來打破著緊張而窒悶的空氣,阿珩卻先低啞的開了口,「爸,我會留在這兒,但是為了不被人說閒話,我要住到副樓去,那裡只有小寶,應該不會有什麼閒言碎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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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汪守成的臉色微微一變,我的心跳也漏了一拍。但汪守成隨即恢復了如常神色,「也好,偶爾有空,還可以教教小寶英語,你這個可是正宗的口語。」
我不安的立在一旁,陪著虛假的笑容。好在阿珩沒有心思理會我們,他很累,剛才被汪雯菲這麼一鬧,已經支撐不住,需要回房間休息了。
汪守成讓我扶阿珩上樓,他擺擺手說不用了,自己瘸著腿,吃力地爬上樓梯。
「你剛才說的話算數嗎?」汪守成突然高聲問。
阿珩頓住腳步,回過頭來,「什麼話?」
「你……要進簡·愛工作」,汪守成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我忽然深深同情起眼前的這個老人來,他孤獨、寂寞、淒涼,缺少真心的關愛,正帶著無數的遺憾走向生命的終點。而他現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唯一的兒子能夠繼承自己的事業,將他一手創立的品牌發揚光大。汪思賢死後,汪守成自己兼任總裁至今,我知道,他是在等待阿珩學成歸來。而汪雯菲一直對總裁的位置虎視眈眈,因此對阿珩充滿了敵意。
「算數」,阿珩的聲音微弱卻很堅定,「我既然說了,就會做到。」
汪守成的眼睛發光了,發自內心的快樂洋溢在他的眉梢眼角。
阿珩的目光向我飄了過來,我對他點點頭,給了他一個鼓勵的微笑。
他也勉強擠出一抹笑,步履艱難的向樓上爬去。
休養了半個月後,阿珩的身體康復,胳膊和膝蓋上的傷也痊癒了。他正式到簡·愛集團上班,擔任總裁助理,開始變得忙碌、積極了,在家裡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他每天早出晚歸,加上搬到副樓居住,除了他過來找汪守成時打個照面,聽他說幾句空洞的問候語外,我基本沒有和他接觸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