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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睹物思靈

2024-12-31 09:18:02 作者: 蒼槿

  「護澤使。」陰司宰以極輕的語調,說出這個象徵著屈辱的封號,「四年前,你與王舒真聯手,讓本尊含恨離世,說到底,也怪本尊當時實力不濟,如今你看,本尊是否長進了?」

  臂中長發絞向虛骨僅剩的邊緣,最後一絲微響如最敏感的琴弦錚然而斷,手骨盡毀,秦維洛頭猛地一垂,雙眼闔上,眉峰顫動,又被疼痛折磨得甦醒過來,抬眼時,只見幾近透明的赤煉臂中,紅色的火光淡了一半,臂中長發所經之處,化成無數絲縷和碎片,正向外逸出。

  昭漣滿臉帶淚,不忍看卻又不得不看,她的話正在成為讖語,此刻方才知道不是秦維洛偏要苦苦抵抗,而是根本無法撤回。

  赤煉臂完全不由自主,匯聚在上面的內力被生生遏制,手臂空洞處越來越多,似乎被鑲上了無數灰圓,無數淡紅色的光芒以及虛肉散逸開去,透明中可見千絲萬縷長發向上緩緩絞動,似侵入體內的水蛭,赤煉臂下方盡毀,上方呈崩潰之態。

  秦維洛眉頭狠皺,牙齒緊緊咬住,即便敗,也不能在他面前示弱,隨著手臂最後的完整邊緣分崩離析,整隻赤煉臂化作萬縷紅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析向四周,似一大滴緩緩蒸發的血忽然蓬開,煉獄火城方圓十丈之內的半空,一時紅光大盛,與黑火之焰相襯,各自鮮明奪目。

  秦維洛終於忍受不住,痛呼一聲,單膝跪倒在地,右臂已經灰飛煙滅,一截斷袖空蕩蕩地垂在肩下,即便是冥靈之軀,也無法再延出虛無之臂來。

  衝擊之勢減緩,漫天的紅芒紛紛落下,地獄之火似盛開的黑花,張瓣迎接紅蕊,在粉衣女子的淚霧中,卻宛若鮮血掉進無邊的黑暗,她的心隨之不斷下沉,維洛……維洛的存在,生前逝後,為何都如此不幸?

  陰司宰墨黑的長髮飛揚著垂下,散了滿背,及於膝處,邊緣如旁枝逸出黑袍之外,玄色護額正中,鑲嵌的深藍色寶石發出幽冷之光,映入了些許紅芒,襯著僵硬的雙眸,讓蒼白的臉多了一絲女子的靜艷,仿佛冰山之上,盛開一朵赤蓮。

  「呵呵……」陰桀桀的笑聲飄蕩在煉獄火城上方,「護澤使,你不但輸了,還成了殘廢,赤煉臂也至此在三界消失,今日如此痛快,真是值得慶賀呵,本尊還你無盡歲月的懲罰如何?」

  黑袖一揮,秦維洛不受控制地飛起,附著到人形鐵架上,鐵索從鐵架上解開,如藤蔓般迅速纏遍他的全身,長釘根根沒入,仿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他愧疚地看向妻子,她的臉上流著冥靈之淚,卻用眼神告訴他,無論怎樣,都有她相伴,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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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批完第二本上疏,邵柯梵將摺子合上,習慣性地側頭看向內間書房,她隨意搭著兩腳,攤了一本書來看,黃絨衣袖露出案畔一角,看似一如既往,並無大的動靜,但他知道陵王在夢中帶給她的**成為她散不掉的陰影,昨夜她輾轉反側,天將明時才因過度疲倦睡了過去,直到他早朝歸來才醒來。

  蒼騰國君的拳頭逐漸收攏,攥到最緊時,一下子站起身來,沉沉地踱到窗前,透過雕花木窗,側院的冰予花開得正好,深藍色的花瓣呈鍾冠狀向上長出十厘,便折了一個垂直面指向八方,恰恰八瓣,時值冬季,僅有的一棵冰予樹已是滿樹燦爛,散發處一陣陣冷香。

  每逢最冷的時候,這樹花盛放得最艷,仿佛要化作一灘涼沁心骨的藍冰水,以往他並不覺得有什麼,注意力只在煙渺小徑旁的零雙花上, 現在才恍然想起,這是舒真,他的第二任王后離世後的第一個寒冬。

  他嘆了一口氣,倘若可以重來,他也許會當著她的面,將她特意命人為他熬製的湯喝下,並說聲,「味道不錯。」也許會任她替他梳發,而不是淡漠地拒絕,讓她大清早傷懷地在月鈺大殿上喝下一口口涼酒。

  立後以來,他入月鈺殿不過幾個晚上,然而,壓在她身體上時,只有不斷回憶簡歆,才能繼續進行下去,她心思縝密,怎可能不知?而她那樣殺人不眨眼,不留情的女子,終究是默默地忍了,其間,又有多少不為人道的委屈?

  然而,她以離宮表示一刀兩斷的時候,他並沒有下詔廢后的打算或舉動,一切,終結在她為他擋開一劍,在他懷中逝去的那一天,他親口承認愛她,只不過占的比重很小而已。

  如今依然是這樣,不過是多了一份懷念,那幾乎被萱薇和簡歆擠到邊緣的位置,偶爾會扯起蜂蟄般的疼痛,蔓延整顆心臟,引起一陣輕微的麻痹。

  書案最右邊的抽屜被緩緩拉開,下層是一套迭好的紅嫁衣,萱薇離世後,所有的衣物隨之火化,他唯獨留下了成親時最重要的東西,放在嫁衣上的,除了她那夜的頭飾,便是舒真的喚魂鈴,銀色雙絞白金鍊上,鑲著的兩顆小鈴,已經許久沒有響過。

  邵柯梵將喚魂鈴拿起,纏在骨節修長的中指和無名指上,左手在鈴上輕輕撫弄,冰寒的觸感傳入指尖,仿佛那是被棄在陰暗角落的堅冰,永遠不會融化,他苦笑著,微舉起右手,輕晃了兩下,小鈴發出「叮呤」的細碎之音,仿若曾經召喚她的時候。

  復又取下來,放回嫁衣上,將抽屜推合,冷香讓人清醒,又讓人有一種沉睡的渴求,邵柯梵深深地吸了一口,忽然感到一陣熟悉迅速迫近,甚至就在眼前,他輕輕搖頭,猜是自己多想了,舒真,已經投胎轉世,重新為人了罷。

  緩過神來,繼續拿起下一本上疏,得儘快處理今日的事務,餘下的大部分時間,主要用來提升武功,為了將心中最沉重的那塊石頭擊得粉碎。

  秦維洛訝然地看到正與他和昭漣交談的舒真一下子從鐵索中抽出,仿佛受到什麼牽引和控制,轉瞬消失得無影無蹤,被施了咒語的鐵索甚至來不及反應,保持著縛人的姿勢,片刻之後才坍下,窸窣地堆積在鐵架腳下。

  昭漣似乎看到人影一閃而過,又聽到左邊傳來響聲,側過臉來看,奇怪地「咦」了一聲,「舒真,怎麼不見了?」

  秦維洛微斂眉,「不對啊!鐵蒺藜上束靈咒除非地獄親自解,還沒有誰能擺脫得了。」他看向灰色的混凝土頂部,從那裡直上,再經過往生城,應該便是人間了,滄海桑田,幾萬年才有所變更,一切不過是原來的樣子,只不過,那人,可安好!

  昭漣仔細想了想,尋不到其他可能的推測,只好說,「她也可憐,希望沒事罷,不過,如果是有貴人相助,讓她脫離火海,獲得自由,那是再好不過的。」

  秦維洛點頭表示贊同,有些同情,「其實,她雖然很少提及過去,但從未忘記過邵柯梵,只不過,姓邵的不知是否念過她。」

  聽到那三個字,昭漣眼中極濃的恨意一閃而過,卻欣慰地道,「你離世之後,仍不時去看我,可見你不似姓邵的那般薄情寡義,維洛,我這一生雖坎坷缺憾,但你填補了我心中不少空白。」

  秦維洛心一沉,與簡歆之間的一幕幕在腦海中浮現,那是只屬於他們之間的過往,幾乎是是最私密的事,從未公諸於世人,然而,是不是就可以說,簡歆最終回到那人的身邊,便可以將一切輕易地抹殺掉?

  他對昭漣不住,她卻渾然不覺,甚至滿心感激,讓他的愧疚更深,可是,那一樁事,又是怎麼好坦白交代的?為了對簡歆一往情深,他給昭漣的,恰恰正是薄情寡義。

  正恍神間,忽聽昭漣輕柔地問,「維洛,我有些好奇,那個給了你一個同情眼神的女子,究竟是誰?畢竟你是我的丈夫……」她急切地想要知道,卻儘量讓聲音聽起來像是不經意間提起,她一直想知道,秦維洛心中愛的另一名女子,究竟是誰? 她的坎坷,不少得歸結於那人,叫她如何能不恨?

  秦維洛合上雙眼,頭靠在鐵架上,「她死了,前不久,與陵王的那場決鬥中,他提到所謂貪心之類的話,就是要我全心全意待你,這樣,他看著我們在落魄中疼惜彼此,就會有一打盡的快感。」

  死了?!昭漣一怔,不知是什麼滋味,咬緊下唇,「陵王真卑鄙無恥。」

  秦維洛嘴角流露出一絲苦笑,「是,真卑鄙。」

  舒真無緣無故在眼前消失,驚訝的,還有那不斷朝火域中扔墨引的火衛,顯然不敢相信竟有冥靈能夠擺脫束靈咒的束縛,它還走近鐵架,仔細地觀察了一番,確定後方才急忙隱入陰司城去稟報這一情況。

  荒古殿高大的玄色寶座上,陰司宰有些疑惑地自語,「不見了?」除非地獄親自解除,束靈咒將會一直束縛冥靈,任是其武功再高強也無濟於事,難道說,地獄統治階層出現了內奸?

  雙掌對引開一面微觀之鏡,蒼白修長的手指在正中寫下「王舒真」三個大字,鏡中便呈現一座桂殿蘭宮,只是倏而一閃,場景切換到書房,卻只見了那紅裘男子在書桌旁批閱摺子,內間書房還露出簡歆的黃絨衣一角。

  並沒有舒真的身影!難道說,微觀之鏡也有出錯的時候?

  陰司宰眉頭微蹙,默念「催鏡法」,微觀之鏡中仍是齊銘宮書房,且停留在書案處一動不動,座上的紅裘男子正在批閱最後一本奏摺,神色有即將完成的釋然,亦隱著將行某事的急切。

  呵,不過是想儘快處理好事務,用餘下的時間與簡歆顛鸞倒鳳罷了,僵冷的眸中泛起更深的冷意,倘若此刻要殺了邵柯梵,造成意外死亡,可說不費吹灰之力,然而,烏措的告誡讓他不敢妄動絲毫。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查清舒真究竟去了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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