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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受辱

2024-12-31 09:16:30 作者: 蒼槿

  「這院子可能有問題。」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宛葭焦急地勸。

  重燭搖搖頭,不搭話,沉著臉繼續走去,在距離院子半步之遙的時候,離紫忽然爆發出一陣決絕的笑聲,站在門檻和院子之間平台上的腳踏上了院子。

  「嗒。」一聲巨響,重燭一驚,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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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紫踩中的那方磚仿佛一個寬大的按鈕,向地下凹陷半寸,「嘩啦啦」,水池中的水仿佛被什麼東西攪動,繞著池壁奔流起來,不斷翻騰,白沫飛濺,「唰唰……」蓮蓬噴頭仿佛睡眠的蛇被激活,快速旋轉,無數股水從水孔噴出,轉眼間便灑遍了整個院子,而一系列的動靜竟在離紫踏上青磚的瞬間完成。

  青磚陷下時,宛葭心知不妙,忙將重燭拉離院子,然而將視線投向院中時,離紫已經被淋成了落湯雞,身上有白霧騰出,發出「嗞呲」的響聲,有腐肉的味道發出,她還未來得及驚呼,女法師仿佛是終於承受不住,癱倒在地,雙手緊緊環抱在胸口上,全身不斷痙攣。

  「離紫,離紫……」重燭大驚失色,正要衝過去救人卻被宛葭拉住,「沒救了,這水有毒。」

  蓮蓬噴頭不斷轉換方向,環灑四周,揚噴高空,漫天水珠紛紛落地,織成一張密集的珍珠水簾,懸掛無數劇毒的晶瑩顆粒,讓一切活物無路可逃,院中邊緣的盆栽不過在眨眼間,便枯黃委頓成死體。

  「走,快走。」院中的女子虛弱地喊,之前堅決的語氣,此時卻充滿懇求,「重燭,走!」

  「離紫,你這是何苦?」重燭枯瘦的身體無力地跪在地上,雙手顫抖著伸向院子,「對不起,對不起……」

  「我被鄭笑寒囚禁,度日如年,早就不想活了。」院中女子的面容被水珠籠罩住,朦朦朧朧,看不真切,身體不斷被消蝕,逐漸變小,就連痙攣的力氣都喪盡,在煎熬中等待死亡的來臨。

  她的頭慢慢垂下去,聲音在「沙沙瀝瀝」的噴水聲中顯得微弱而艱難,「墳墓之事關係到鷹之的大盛,鄭笑寒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有能力的法師,你快走。她來了,就走不了了。」

  竟然會發生這樣的變故,宛葭一時戚然,將悲痛不已的重燭扶起,「聽離紫法師的話,法師快走罷,不然,她恐怕就白白犧牲了。」

  重燭差點穩不住身形,然而,知道她已無法可救,只能儘量探到一些有用的話,便急切地喚不再有聲息的女子,「離紫,離紫,墳墓可有破解之法?」

  他的目光,似要穿透水簾看到她的情況,然而,只見白煙不斷冒出,朦朧一片,只聽見「嗞呲」的聲音連續不斷地響起,像是灼燒著他的心。

  「無,除非地獄親自召回。」離紫虛無縹緲的聲音響起,頓了頓,那顆委頓下去的頭猛地一抬,費力地大喊一聲,「走。」而後重新垂了下去,再無聲息,也再喚不醒。

  「嗞呲」之聲忽然大作,白煙忽然大盛,穿透水簾衝到半空,夾雜著腐肉的味道,被大風吹散,與此同時,池中的水恢復了原來的靜止,蓮蓬噴頭完成了任務,停頓下來,保持原來的姿勢,無數的噴孔注視著虛空,似乎在等待下一個獵物。

  那年過半百的女子再無蹤跡,僅有一襲空癟的黑袍癱在地上,青磚上皆濕漉漉的,然而,水珠卻恰好在院子與院外的接縫處收住去勢,不著院外一物,可見蓮蓬噴頭設計得如何精妙。

  重燭一隻枯瘦的手遮住灰色的眼睛,喉嚨里發出一聲沉痛的嗚咽,重重地嘆息一聲,對宛葭無力地拱手,「讓周姑娘見笑了,老夫這就回去。」 他的手就連拳頭也無法攥緊,看得宛葭心一酸。

  「回去?請問重燭法師回去何處?」

  一個聲音冷冷地響起,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力。

  宛葭一驚,回過頭去,卻見鄭笑寒領著五名最得力的劍客,站在距離自己一丈遠的地方,連忙緊走幾步,到她面前跪了下來,「小宛見過國君。」

  「哼!」鄭笑寒冷哼一聲,薄衫綠袖一揮,攜帶一股強勁的力道,仿佛大手扇來,宛葭的左臉頓時紅腫一片,身子向右倒去,如瀑的秀髮似水折了方向,傾灑在地。

  「國君。」宛葭捂住臉,勉強支起身子,眼中湧起委屈的淚花,「小宛不知哪裡錯了。」

  鄭笑寒秀眉一挑,「哦,是麼?」手指抬起,凌空點了她的穴道,暫時不去管她,將視線投向前方,只見一襲黑袍的背影,半百的華發在風中飄動,不似法師,而像一個悽苦的老人,在墓前祭奠逝去的故人。

  重燭緩緩轉過身來,面色黯然,點了點頭,「世人皆嘆鷹之國君殺伐決斷,頗有智謀,卻不想如此歹毒,在下得一見,實在佩服。」

  鄭笑寒反剪著手,緩緩踱步過去,「死者為大,雖**師聽命于姓邵的,本王卻也要恭敬地問候一聲,法師還有什麼遺言嗎?本王或許會考慮一下,助法師實現夙願。」

  重燭閉上眼睛,臉上沒有絲毫畏懼,「此番來鷹之的目的已經達到,總算沒有辜負國君的重託,死也值了。」

  「你說什麼?」鄭笑寒一驚,「什麼意思?」

  重燭微微頷首,「離紫師姐不過是趁早了結自己而已,邵殿即將知道墳墓的秘密以及破解之法,事情遲早會殘暴露,到時師姐定難逃毒手,所以……」他頓住不說,已經無須多說。

  畢竟不知道鄭笑寒是什麼時候來到身後的,他只能賭上一把,無論如何也會落得身死人歿的下場,還不如為蒼騰做一點貢獻。

  來晚了一步麼?鄭笑寒臉色蒼白無比,目光死死地盯著他,試圖尋到一點欺騙的跡象,卻發現他不似開玩笑的樣子,想到能夠讓鷹之強大起來的計劃就要毀一一旦,心血上涌,胸口猛地疼痛起來,她伸手按住,強忍著逼了回去,咬牙吩咐,「動手。」

  「唰」,五柄劍齊齊出鞘,青、白,藍、玄、紫幾道劍光當空一閃,游蛇吐信般向黑袍法師刺來,法師卻一臉漠然,不閃不避,已然一副不關心生死的模樣。

  鄭笑寒皺了皺眉,仔細觀察之下,發現他並沒有暗自聚力斂勢的跡象,無論他是怎樣的想法,她並不關心,關鍵是她要除掉這顆眼中釘。

  隨著劍尖離法師的胸口和眉心越來越近,五名劍客冰冷的臉上皆蒙上了一層快要捕獲獵物的興奮,卻見重燭灰眼一冷,放射出奪目的寒光,手臂一動,黑袍寬袖忽然揚起,放大五六倍,飛快卷出,猝不及防地裹住五人的身軀,不知施了什麼法術,劍客鋒利的劍尖竟沒有刺穿黑袖。

  鄭笑寒大吃一驚,拔出黑麟劍,迎了上來,然而已經來不及,法師只快速向前一步,便連帶五人踏上了院中青磚,「嗒」,青磚陷下半寸,「嘩啦啦」,水池中的水再度活躍,繞著池壁奔流起來,不斷翻騰,白沫飛濺,「唰唰……」蓮蓬噴頭仿佛睡蛇再度被激活,快速旋轉,無數股水從水孔噴出,轉眼間便灑遍了整個院子。

  鄭笑寒心知著水中之毒的厲害,雖未近得院子,亦是大駭著飛退了好幾步,再看院中,在漫天密集的水珠之簾中,一團團「嗞呲」冒出的白煙騰上半空,腐肉的濃郁味道向四周散發而去,不忍耳聞的慘叫聲交織在一起,水簾中六具倒地的身影迅速消蝕下去,很快便沒了聲息。

  最後一襲水簾迎地潑下之後,院中豁然明朗開闊了起來,卻只見七身黑衣癟癟地附著在地上,曾經的生命體便以如此方式消失在人間。

  五名最得力的劍客……就這樣去了?鄭笑寒又惋惜又氣憤,一怒之下,手腕一轉,黑麟劍朝地上垂刺下去,一圈黑色光芒騰然而起,地面一震,無數道裂縫蔓延開去,周圍丹楹刻桷的大棟宮殿皆微微虛晃了一下。

  「邵柯梵。」她恨恨地吐出三個字,一團元氣從掌心流向劍身,劍光忽然大盛,黑麟已然沒土一半,一丈見方的地面碎成幾大片,而她正站在其中一片上。

  她的目光凌厲地逡巡四周,最後停留在瑟瑟發抖的婢女身上,那容貌嫵媚卻從不故作流轉之態,此刻臉上掛著恐懼的淚珠,更似清晨沾露的嬌花,仿佛從未綻放過。

  鄭笑寒冷笑一聲,覆掌凌空一吸,黑麟劍躍回她的手心,黑色的寒光忽斂忽盛。她踏過一地碎土末礪,劍尖指向宛葭,「該你了。」

  「不。」宛葭不斷磕頭,額頭由微紅直到沁出血絲,「小宛不知道重燭法師是蒼騰方面的人,他說他是離紫法師的師弟,想來見她,便叫宛葭帶了來,所以……」

  「哦?是麼?」冰冷的劍尖挑起她的下頜,逼她抬頭迎向若霜的眸子,「他們商討一事,你為何不阻止?」

  宛葭淚眼盈盈,「離紫法師不讓重燭法師進院子,一次次阻止,叫他回去,其餘的話小宛就聽不到了,他們使用傳音入密交談,小宛雖錯在不該帶重燭法師來,但並沒有異心,懇求國君手下留情。」

  鄭笑寒皺了皺眉頭,將劍尖移開,卻見婢女又磕起頭來,青磚上染了一層鮮血,「請國君饒恕,小宛不是故意的。」

  「你的武功,當不輸於王舒真在世時,為何如此卑微低賤?」見她為了活下去不惜這樣辱沒尊嚴,鄭笑寒搖頭嘆息,劍伸到她的手臂下,帶起將顫抖不已的婢女,「枉費了一身武學。」

  宛葭微垂著頭,從懷間抽出手帕拭淚,「只是懾服於國君的威嚴才這樣,倘若國君派遣小宛去辦事,小宛也能像其他劍客一樣嚴謹沉穩,不會辜負國君的期望。」

  鄭笑寒見不得她這副窩囊的樣子,輕蔑地嘲諷,「還是先你的閣屋壓驚去罷。」

  「是,謝國君不殺之恩。」

  剛走得兩步,忽聽一聲「慢」,宛葭一抖,轉過身去,「國君……」

  「以後有什麼人來找你帶見宮中人,須得向本王稟報,不然,再不會保你的人頭。」

  凌厲帶著威脅的聲音撕裂空氣,幾乎劃破耳膜,宛葭忙唯唯諾諾地答了一聲「是。」回身時內心又好笑,又慶幸,又悲涼,卻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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