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融入蒼騰
2024-12-31 09:16:05
作者: 蒼槿
齊銘宮書櫥中的書都經過了一番精挑細選,國君最需要的和帶有蒼騰機密性的分類齊聚一櫃,每本書都被頻繁地翻過,雖然沒有折頁,缺頁,手指摩挲之印等翻多了一定會出現的痕跡,然而,書頁卻是松宜的,空白處和頁腳標註了許多見解,仿佛一件穿多了卻無損美麗,只覺得分外合身的錦衣,帶有獨特的個人氣息。
從書櫥繞過沉紅色的案幾,再走大約十來步,便又到了一個隔間,說是隔間也不算,因為折延出來的兩扇繪畫繁複的青牆只有一點而已,仿佛側牆浮凸出來的扳雕,象徵性地起一點裝飾作用。
那裡面才是真正的國君書房。金架被鍍上一層玄色漆,在雕花木窗透進來的陽光中發出幽冷的光,為書房添了兩分肅穆的意味,牆上懸掛著蒼騰歷史藝術家的字畫貼,畫巧奪天工,栩栩如生,字筆走龍蛇,力透紙背,皆堪稱佼佼。為填空閒處的蒼白,牆腳皆置案幾,上面擺放著價值連城的古董,以及臣將覲現上來的珍貴花草。
十個大型書架五五對齊陳列其間,書籍按照歷史,詩書,經書,軍事,經濟,水源,武術等十個方面分門別類。蒼騰早過了鎖線訂書的歷史,而採用無線膠黏訂的方式,平整度好,宣紙頁面平滑光潔。
來到莽荒之淵八年,三年修煉璞元十式,一年沉默威脅,一年嗜睡忘憂,三年嫁作亡靈婦,後來復生回到蒼騰,本來修煉幻針打發時光,與他和好後便整日待在書房中,然而,這並不是無聊之下的選擇。
她終於決定,將這裡當作歸宿,成為真正的蒼騰人,於是開始從蒼騰歷史書籍翻起,細細地閱覽,有時甚至忘記了用膳時間。早朝之後,邵柯梵本可以直接去往膳房,但擔心她忘記了,便每每先回書房。不過,倘若她記起,一定會較他先到膳房,也不等他,在奴才驚訝的目光中,將宛若饕餮盛宴、花樣百出的菜掃了大半。
他一定要坐在她的身邊,仿佛這樣才吃得安心,不時側過俊美的臉,溫柔地注視她吃飯的樣子,眼波流轉,爍出令人迷醉的神色,英挺的鼻樑襯得那雙眸子更是依依,仿佛高山下幽深的水潭。
她吃飯很快,似乎要將桌上的菜通通收入腹中,動作卻並不粗魯,反而呈現一種快中的優雅,仿佛一個急於趕考的文人。
「簡歆。」正歡快地討論著史書中一些令人疑惑的問題,邵柯梵的聲音忽然低下來,一如既往地側臉看她。
「嗯。」簡歆感到本就曖昧的氣氛更加溫和起來,仿佛春風送來絲絲縷縷的暖氣,繚繞心間,筷子一頓,繼續伸向邊緣的一道菜,「怎麼了?」
邵柯梵嘴角揚起,噙一抹好看的微笑,「真好,還有四個多月你就是我的王后了。」
簡歆也不由得露出幸福而感慨的微笑,無論如何,他們最終還是走到一起了,這個過程是多麼地艱難呵!陵王間接之死,秦維洛在他的劍下喪生,再加上幾十萬人在戰爭中身歿,她恨了他三年多,終於還是選擇放下,答應成為他的妻子。
然而,那個博冠廣帶,一身白衣若塵不染的男子浮現在腦海中,他是她亡靈時的夫君,他是她亦愛著的男子。
簡歆的心被刺了一下,臉色不覺有些黯然。
那個他灰飛煙滅的巨坑,半個月前,裡面的樹木已經拔出坑外三丈高,達到鄰近山麓長出的樹同一高度水平上,而後,長勢便緩了下來,幾近停滯,原來處於起伏之山位置的巨坑,此時成為六山平坦過渡地帶。
他的氣息,本就隨著靈魑之火湮滅無蹤,如今更是難以感知。她面對一片蔥綠,卻感到無邊無際的荒涼,以及惶恐。
邵柯梵心一沉,觸電般地收回目光,幽幽悵然,「你忽然想起他了,是嗎?」
「沒有。」簡歆堅決否認,喃喃,「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罷,我們好好過完下半生。」她拿起潔白的餐巾,輕輕替他擦拭嘴角的一點油漬,「柯梵,我們好好過完下半生,我再也不會棄你而去。」
邵柯梵的眉眼舒展開來,恢復了方才的瀲灩溫柔,抬手抽出那方餐巾,握住她的手,按到胸前,閉上雙眸,臉上平和而幸福,仿佛在感受什麼。
簡歆放下右手中的碗筷,靜靜地注視他,心疼不已,這個掌握生殺予奪大權的男人,所有的幸福,全繫於她啊!可她做了那麼多令他悲痛欲絕的事,一次又一次剜他的心,讓他在懷念她時,精神面臨崩潰,整個人殘缺不全。
右手緩緩抬起,剛要觸及他的面頰,忽然,他的眼睛一下子睜開,發出詭異而惶恐的光芒,嚇得她將手縮了回去,驚訝地想到他第一次擁有這樣的眼神。
「下半生,過完下半生……」邵柯梵皺著眉頭,表情黯淡而痛苦,「百年之後,你只能孤獨無依地漂泊,我說過,不轉世,不投胎,爭奪地獄統治大權,永生永世,與你在一起,再不為人。」說罷他轉而欣喜,眼睛散發出雪亮的光芒,雙手緊緊握住簡歆的肩胛,「是啊!我可以爭奪陰司宰的職位,永遠與你在一起。」
他的情緒幾經轉折,簡歆不由得心酸,點頭,「好,好,到時我們聯合起來,打敗陰司宰,你成為新陰司宰,我成為陰司宰夫人。」
邵柯梵微微一笑,宛若一個得到娘親寵溺的孩子,明媚無邪,嘴角勾起最柔軟最好看的弧,一隻手尚搭在簡歆的肩上,另一隻手端起她的飯碗,遞到她眼前,「簡歆,吃飯罷。」
「呲」宛若水澆在火炭之中,結成的微觀之鏡轉瞬破裂,化作碎片湮滅在空中。
之前,點滅微觀之鏡時,它總是無聲無息地消失,此刻卻因陰司宰使用超出以往十倍的功力,因此便異常地發出了聲音。
絕徹僵冷的手微微顫抖,手背上泛起一層稀薄的寒氣,他目睹過他們相擁,情意繾綣,甚至赤身**在床上顛鸞倒鳳,**欲死,亡靈之心每次都仿佛被虛無的細針嗖嗖穿過,然而,這次卻是最疼的。
她竟然說出那樣的話!為了與那個傢伙在一起。
倘若她知道陰司宰便是原來的陵王,她又會如何決策?
絕徹冷哼一聲,引得紅圓桌旁的十位靈魑抬起頭來,看到陰司宰垂著頭,手鬆松地搭在膝蓋上,顯得有些沮喪落魄,不由面面相覷,不知所以。
新陰司宰臨殿以來,時常在掌心中結微觀,聚精會神地凝視,無意間表情便生了幾重變化,然而,卻大抵是消極的,最多僅是平靜而已,其中夾雜著一種它們看不懂,猜不透的神色。
絕徹抬起頭來,陰冷無波的目光似地獄之火靜靜燃燒,剎那間光芒若雪刃,邵柯梵,邵柯梵,要不是地獄對陰司宰插手人間事務有限制,本尊必領眾靈魑叉魅魘影,以及百萬鬼叉羅將蒼騰夷為平地,你的本事在人間算得上佼佼,可在本尊的力量之下,便只有一隻螞蟻那般大。
你居然說出搶奪陰司宰職位這般荒謬的笑話,待到你死的那天,本尊讓你知道什麼叫做厲害。
你不是說不轉世麼?轉世?本尊怎會讓你如此幸運?順便如你的願,不轉世,不投胎,讓你嘗受永生永世的痛苦。
可惜,她,是不能與你在一起了。你就永生永世,眼睜睜地看著她陪伴本尊罷。
絕徹緊閉嘴巴,腹中卻發出陰桀桀的笑聲,空洞悚然,似一股冷流穿透荒古殿。
十天後,莽荒最負盛名的巫師滅晝,術士方修被請到了蒼騰王宮,與他們同時站在齊銘宮大殿上的,是早就被請來的重燭,也是莽荒數一數二的法師。
一具具枯瘦的身軀被裹在一襲黑袍之中,仿佛地獄來者,散發出一股詭異神秘的死亡氣息,然而,能夠表達情感的臉讓人知道他們確是人間人,似乎在他們的手中,能夠延伸出一條通往二界的路。
齊銘宮寶座上的紅衣男子淡淡地掃了大殿上三人一眼,卻以最快的速度細細審視了新來的另外兩人,眼中閃過一抹期待,「諸位擁有萬億蒼生難以企及的神秘本領,本王佩服得很,將三位請來齊銘宮,是想請教如何掌握操控人鬼二界的力量?」
垂首等待命令的三人驚愕地抬起頭來,滅晝和方修以為國君要他們在王宮作法避害,祈福長久盛世,重燭則以為是因為逐鹿荒原一側十三萬座墳墓中的謎團未徹底解開的緣故,卻不料,面臨的竟然是這樣的要求。
這個野心勃勃,意圖統一莽荒的君主,如今是想要將手伸向陰界麼?
邵柯梵繞有興致地注視著三人的反應,神色中暗藏威脅的光芒,仿佛一閃現便會如利刃切喉。
三人好不容易才從震驚和不敢置信中緩過來,方修反應較快, 拱手,「稟國君,擁有掌控人界和陰界力量的,只有地獄陰司城城主陰司宰。」
「是麼?」邵柯梵皺皺眉,仿佛在想像那究竟可怖到何種地步,沉吟一番反問,「那依你們看,本王的力量和陰司宰的相比,如何?」
滅晝猶豫了一下,答,「陰司宰之下的十位靈魑,每一位出手即能摧毀方圓十里,地陷三丈,對應的高空白雲蒸騰,空氣被灼燒殆盡。國君雖在人間鮮有對手,但力量怕是還不能與一名靈魑相比,更不用說力量凌駕於二界之上的陰司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