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理性的自私

  神棄之地深處，一座山峰的頂端，豎立著一個介於真實與虛幻之間的巨大十字架。

  那裡倒吊著一個模糊的人影，多根古老的木樁穿過祂的身體，染著還在流淌卻沒有往下滴落的鮮血，釘到了架上。

  十字架的底部，穿著簡樸亞麻長袍，留著銀色及腰頭髮的『命運天使』烏洛琉斯跌坐在那裡，神情柔和而虔誠地閉著眼睛，做著祈禱。

  不知過了多久，巨大十字架上的倒吊人影突然淡化，擴散成了一片上連天空，下接大地的陰影帷幕，帷幕之後仿佛藏著一雙注視著整個世界的冷漠眼睛。

  如果有人能看到這一幕，他們會被那雙冷漠雙眼的注視嚇到，從而忽視掉真正重要的東西——在那陰影帷幕中，盛放著一塊奇異的石頭，它隱約露出的表面斑駁滄桑，銘刻著某種私人從未學過但又一眼能夠看懂的文字。

  這種文字似乎是當前所有語言的源頭，包括但不限於巨人語、赫密斯語、古弗薩克語和南大陸都坦語。

  那是第一塊褻瀆石板！

  陰影之下，粘稠但虛幻的黑色液體奔涌散開，一片仿佛包容著所有顏色所有可能的無垠大海浮現了出來，它看似觸手可及，隱約迴蕩著虛幻的潮水聲。

  這意味著，『真實造物主』已經完成了對第一塊褻瀆石板以及混沌海的初步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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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距離完全容納混沌海還差得很遠，但也足以讓『真實造物主』在第一塊褻瀆石板的加持下，擁有凌駕於雙途徑真神的實力。

  這樣的實力，足以讓祂在與亞當的競爭中分庭抗禮。

  再加上祂擁有源質的天然優勢，足以競爭的過程中可以穩壓亞當一頭。

  而祂們如果想要合體，無論是祂還是亞當都必然要做出犧牲：

  要麼其中一方的自我徹底消亡，要麼雙方都放棄一些自我。

  因此一直以來，無論是亞當還是真實造物主都在為誰能獲得『融合』後的主導權而競爭。

  亞當希望以『混沌海』為源泉，以自身為支柱，『空想』出三個唯一性，並將它們納入這個體系！

  在這種前提下，新生的祂們將超越序列的限制，成為半個舊日。到那時，祂們僅憑一己之力就能碾壓『風暴之主』等神明，並逐一收回自己的權柄。

  餅畫得很好，但『真實造物主』不吃。

  因為祂根本不需要以『空想』為支柱，以『倒吊人』為支柱同樣可以達成。

  倒不如說，以『倒吊人』為『支柱』反而是最優解。

  因為『混沌海』所對應的舊日，是上帝、創造者、造物主、全知全能者、星界之主。

  而這其中的重點，是『全知全能』，只有全知全能者才是上帝，才是創造者，才是造物主和星界之主！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就註定『全知全能』才是最優秀的基石——『白塔』對應全知，而『倒吊人』對應全能。並且這兩條途徑本就有著一定的對應關係，因全知而全能，因全能而全知。

  而無論是『太陽』、『暴君』亦或是『空想家』，它們都只是對全知全能的補充！

  一如曾經的『上帝』，祂就是以『全知』為基石，以『全能』為補充。

  所以在『遠古太陽神』隕落時，祂的計劃是以『暗天使』薩斯利爾為基石，重新容納其他途徑。與之相比，『空想天使』亞當雖然也是復活計劃的一部分，但在當世也只不過是『遠古太陽神』布置的一招閒棋。

  數千年來，『真實造物主』與亞當爭奪的重點一直都放在第一塊『褻瀆石板』上，誰能獲得第一塊『褻瀆石板』，誰就能藉此掌握『混沌海』，獲得主動權。

  也就是說，當『真實造物主』獲得第一塊褻瀆石板時，這種競爭其實就已經結束了。

  因為主動權已經掌握在『真實造物主』手中，由祂來獲得融合的主導權無疑是再合適不過。

  但亞當卻不想就這麼輕易認輸，所以祂在成為『空想家』後並沒有第一時間來找『真實造物主』融合，而是私自去狩獵『永恆烈陽』，奪取祂的權柄成為雙途徑真神。

  這樣一來，亞當就有足夠的實力繼續和真實造物主分庭抗禮，而不是主動送上門去『融合』。

  因為亞當代表著『遠古太陽神』純粹的神性，而『真實造物主』是負面人格、極端情緒的化身。雖然這也讓『真實造物主』因此繼承了人性，但在亞當眼裡，這正是『真實造物主』瘋掉的事實。

  神性往往也意味著絕對的理性，在這種理性思維下，亞當其實並不在乎自己的存亡。所以祂並不在乎融合後究竟以誰為主導，即便融合後的『亞當』因此消亡也無所謂。

  然而，亞當的理性一直在告訴祂：真實造物主已經瘋狂，而讓一個瘋掉的『真實造物主』獲得主導權絕對不是一件好事。在雙方的融合上，只有讓絕對理性的祂獲得主導才是最完美的選擇。

  所以祂才會在明知『全知全能』才是最優秀的基石的前提下，依舊堅持認為以『空想家』為基石是最優解。因為『全知』不在祂們手上，而『全能』已經瘋狂，只有絕對理性的『空想』才有資格繼承一切。

  站在真實造物主的角度來看，亞當的行為多少有些輸不起，祂不願承認自己的失敗。

  但在亞當眼裡，祂還沒有失敗，獲得『太陽』途徑就是最好的證明——祂依舊有著足夠的競爭力。

  但祂越是這樣，真實造物主就越覺得祂輸不起。

  曾經的『遠古太陽神』早就已經研究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成為舊日沒有儀式，因為任何儀式都無法改變原初意志的甦醒。

  但容納順序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提升自我的認知，增強事情的成功率！

  先成為一條途徑的序列0，接著掌控並融合源質，最後才容納另外的唯一性，是最優的順序。

  成為雙途徑真神，掌控融合源質，然後容納剩下的唯一性是不好也不壞的順序。

  到最後一步才融合源質，是最差的選擇。

  而『真實造物主』就是走的最優解，祂是『倒吊人』途徑的序列0，同時也完成了對源質的掌控。在這種前提下，祂可以輕易融合『空想家』等途徑，重回『舊日』。

  而『亞當』已經是雙途徑真神，他只能走第二條路。

  甚至由於祂和真實造物主誰也不願退讓，祂很可能會選擇走第三條路——先想辦法容納『暴君』途徑，再藉以三途徑真神的實力，逼迫真實造物主妥協。

  然而，真實造物主代表的是人性，甚至是在亞當看來『墮落』、『瘋狂』的人形。所以祂做不到亞當那樣的理性思考，也做不到在占據優勢的前提下放棄自我，主動為亞當做嫁衣。

  因此，亞當越是『理性』，就越是讓真實造物主憤怒，越是無法接受以亞當為主導。

  所以祂才會不顧『最初』的侵蝕，一次又一次增強對源質的掌控，藉此在未來徹底壓倒亞當。

  這是一個無解的死循環。

  而亞當，祂當然也清楚這一點。

  並且祂很清楚自己雖然能僥倖獲得『太陽』途徑，但那是因為『永恆烈陽』過於愚蠢，祂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站在哪邊——戰神和蒸汽之主站在同一陣線，是因為有亞當在牽線搭橋。

  亞當許諾幫『戰神』狩獵『黑夜女神』，幫『蒸汽之主』狩獵『隱匿賢者』。

  別管祂有沒有做到，但至少祂履行了自己的承諾，而戰神與蒸汽之主也都相信了祂的承諾。

  唯獨『永恆烈陽』是個例外，祂天真的以為自己擁有神戰的主導權，以為『蒸汽之主』會幫助祂狩獵『知識與智慧之神』。可祂從未想過，祂以為的盟友其實是祂的敵人，這才是祂會隕落在亞當手上的原因。

  而和『永恆烈陽』相比，無論是『知識與智慧之神』還是『風暴之主』，祂們都有著共同的靠山。並且這座靠山過於牢固，即便亞當和真實造物主融合，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在那座靠山的保護下殺死『風暴之主』，哪怕祂們也有相應的盟友。

  所以，現在這樣就幾乎已經是極限。

  亞當自身的極限就是雙途徑真神，已經沒有可能更進一步。

  因此，祂如果想要在未來與『真實造物主』的競爭中取得優勢，就必須從其他方向入手。

  比如說——

  火焰。

  巨大十字架下，烏洛琉斯猛然抬起頭望向遠處。

  由於曾經爆發的神戰，神棄之地幾乎化作一片焦土，終日被黑夜籠罩，只有偶爾划過天際的閃電能帶給這片世界些許的光亮。而閃電頻繁的時間段，也被神棄之地的人們認為是白天。

  這樣的情況，別說是烏洛琉斯，就算是真實造物主都沒有辦法解決。

  並非不想，而是不能。

  對於被七神排斥的真實造物主而言，信徒的數量至關重要。

  而神棄之地廣袤的面積，無疑是一片發展信徒的藍海，但前提是先將神棄之地改造回『東大陸』。

  然而，神棄之地目前的情況完全是七神中的六位聯手造成的。所以想要解決這裡的困境，也必須由祂們六位親自出手。

  可七神既然聯手將真實造物主封印在神棄之地，又怎麼可能會給祂留下一片繁榮的東大陸呢？

  而這樣一片被六神神力的污染籠罩的大陸，即便面積再廣袤也沒有發展的價值。其中的活人更是少之又少，白銀城和月城加起來也不過數萬人。

  真實造物主看不上這麼點人，與其在神崎之地發展少得可憐的信徒，還不如讓『極光會』等組織在北大陸隱秘傳教。而且如果遇到機會，還能通過『繪畫世界』撈一筆大的人口紅利——比如在戰爭期間，祂就通過各種不知名的手段，讓繪畫世界多了十幾萬常住人口。

  但現在，情況出現了變化。

  因為烏洛琉斯看見了『太陽』！

  一輪『太陽』在神棄之地冉冉升起，熾烈的光芒幾乎將整個神奇之地完全照亮。

  那濃墨重彩，無法暈染的黑暗，也在無形中被燒灼，被蒸發，無數在黑暗中孕育的怪物，都在『太陽』光芒的照射下悽慘死去！

  「主！」

  烏洛琉斯神情淡漠，但眼神卻凝重起來。

  『太陽』途徑已經為亞當所得，難道是祂打過來了嗎？

  「那不是太陽，是火焰。」

  同樣淡漠的聲音在烏洛琉斯腦海中響起，那被盯在十字架上的高大虛影也同樣抬首望向天空。但祂看見的要比烏洛琉斯更多，那一輪『太陽』，其實是一團散發著光芒的『火焰』。

  那那並非餘燼，而是與亞當合作的『初火』。

  問題在於，祂來神棄之地是想做什麼？

  總不能是專門幫祂淨化神棄之地的污染的吧？

  這對真實造物主當然是有著巨大的好處，只要東大陸的污染被祛除，祂就可以藉此發展出數以億計的信徒，狀態也會得到進一步穩固。

  然而，真實造物主不覺得會亞當有這麼好心。

  『初火』來這裡肯定還是有別的目的……

  突然，陰影帷幕下的雙眼似乎想到了什麼，眼帘微垂：

  「西大陸！」

  『初火』所在的方向是大陸的最東邊，那裡有一片被灰霧籠罩的區域。無論天上還是地下，都被濃郁到化不開的灰霧所籠罩，哪怕祂曾經在巔峰時期，也無法突破那片灰霧的阻礙。

  就和世界外的屏障是『最初』為自己的復活設下的一樣，那片籠罩『西大陸』的灰霧，也是『天尊』為自己的復活設下的。

  『最初』將九大源質吸引到地球，想要藉助這九大源質重歸唯一。

  為了排除影響，祂將其他舊日排除在地球之外。

  而『天尊』為了自己的復活不受影響，所以將其他源質封印在西大陸，只留下『源堡』和『混沌海』。前者是『天尊』復活的基石，而後者是因為『混沌海』也是『支柱』的象徵之一，天尊無法將其封印。

  而『初火』出現在那裡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祂要釋放那些被封印的源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