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月亮是騙子

  迷霧海，一座面積不小的島嶼上。

  

  一棵又一棵深綠近黑的巨大樹木高高聳立，覆蓋了地面，遮蔽了山峰。

  貝爾納黛站在森林邊緣，抿了下嘴唇，埋低腦袋，誦念出了一個尊名：

  「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灰霧之上的神秘主宰，執掌好運的黃黑之王……」

  在此之前，她已經通過嘉德麗雅向愚者祈禱，得到了對方會提供幫助的承諾。但一位神明不會時刻都將目光放在她身上，所以她才會在抵達這座島嶼時，誦念『愚者』的尊名。

  等了兩秒，貝爾納黛將目光投向那片『黑森林』。

  鬱鬱蔥蔥的森林中，有這一條好似人類開闢出來般的道路，似乎一直通往森林的深處。、

  可就在她即將踏入那條道路時，餘光卻突然瞥見一道身影突兀出現在她的視野範圍之內！

  貝爾納黛眼眸微凝，直到她看清對方的模樣——貝爾納黛認識他，艾許·布萊克。

  可認出對方的身份並未讓氛圍有絲毫緩解，反而讓貝爾納黛愈發警惕。

  因為眼前這人是黑夜女神的眷者，也是那位口中的『王』。她不明白，為什麼對方會出現在這裡？

  是黑夜女神的原因？還是祂派來追捕她的？

  如果是祂乾的，那為什麼出現在這裡的不是祂本人？

  而且，明明她已經……

  餘燼看著警惕後退的女士，不由得有些疑惑，不解道：

  「你在想什麼？」

  貝爾納黛默然許久，試探問道：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餘燼詫異問道：

  「不是你自己向『愚者』祈禱的嗎？」

  「愚者？」

  貝爾納黛怔了一下，旋即很快反應過來，少有情緒波動的臉龐流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驚愕：

  「是『愚者』先生派你來的？」

  他不是黑夜女神的眷者嗎？不是那位口中的王嗎？為何又會與『愚者』產生聯繫？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感覺無論哪個神明都和他有關一樣？

  不，不僅是有關，而且應該說是關係很好！

  黑夜女神視他為眷者，那位稱呼祂為王，而愚者既然會派他前來，就說明愚者也是信任著他的。

  所以，他究竟是誰？

  「你可以這麼認為。」

  餘燼沒有反駁，將目光投向前方的黑森林，突然問道：

  「你能確定羅塞爾的陵寢就在這座島上嗎？」

  貝爾納黛沉默片刻，輕聲說道：

  「我不能確定，但有很大把握。」

  「那就走吧。」

  餘燼微微頷首，轉身踏入那條深入森林的小徑。

  貝爾納黛默默注視著餘燼的背影，最終還是選擇了跟了上去，進入那由巨大樹木組成的黑森林。

  這裡沒有鳥鳴聲，沒有野獸的嘶吼，也沒有蟲豸爬行的動靜，安寧得就像時光已經凝固，死寂得就仿佛沒有任何生靈存在。

  然而根據貝爾納黛事先的了解，這裡應該有不少外界已經滅絕的超凡生物，正常肯定會相當熱鬧，可現在，她覺得自己在一座無人的墳場裡穿行，每一棵巨樹就是一塊墓碑。

  換做心智薄弱的那些非凡者，此刻肯定已緊繃起精神，背負上沉重的壓力，一點點靠近著失控的邊緣，但貝爾納黛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她早已習慣在危險和詭異里前行。

  更何況，現在的她還是一位天使，一位賢者。

  哪怕這座島上真的存在某種恐怖的詭異，她也有自信能夠全身而退。

  走了近兩刻鐘，她還是沒看見任何生靈，甚至沒感覺到風的存在。

  餘燼也沒有任何言語，只是沉默的走在她前面，不斷向著森林深處進發。

  突然，他們眼前開闊了起來，因為巨大的樹木們在前方一下變得稀疏。

  貝爾納黛沒產生一點喜悅的情緒，反倒放緩了腳步，眼神無比警惕。

  因為在那稀疏樹林之外，是大片空地，那裡匍匐著難以計數的生物。

  它們之中有皮膚流淌火焰的紅色巨龍，有木瘤充當眼睛，裂口作為嘴巴的樹人，有八條腿的魔狼，有四肢畸長的巨人，有鱗片陰綠，羽毛油污，僅是盤在那裡就仿佛小丘的羽蛇，有人類與野獸雜糅般的各種各樣生物。

  而當她的視線接觸到其中的幾個人類時，貝爾納黛蔚藍的瞳孔突然放大了少許。

  餘燼察覺到貝爾納黛的眼神變化，問道：

  「你認識他們？」

  「嗯。」

  貝爾納黛的目光依舊鎖定在那幾個人類身上，語氣有些複雜：

  「格林、威廉、珀利、愛德華茲還有班傑明，他們都是……都是我父親曾經的手下。」

  餘燼若有所思道：

  「天啟四騎士？」

  前四位都是早期羅塞爾大帝最信任的手下，號稱『天啟四騎士』。

  而班傑明·亞伯拉罕則是在後期加入羅塞爾大帝麾下的成員，毫無疑問，他們五個人都和羅塞爾大帝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而如今他們出現在這裡，顯然也並非巧合。

  餘燼笑著說道：

  「看起來，你應該沒找錯地方。」

  這很好，省去了很多麻煩。

  貝爾納黛的眼神依舊複雜，低聲道：

  「你應該也看過我父親的日記吧？」

  餘燼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按照羅塞爾大帝日記的記載，他曾經先後探索過這座島嶼兩次。

  第一次探索這座原始小島時，格林受某種詭異的污染，永遠留在了這座小島上。

  而在那之後，羅塞爾大帝便時不時會夢到這位下屬。

  因此，他召集了天啟四騎士的另外三位成員，在班傑明·亞伯拉罕的幫助下，重新找到了這座島嶼，並展開了第二次探索，在探索中也發現了這座小島的詭異——

  那些非凡生物和諧共存，聚在一起，舉行著儀式，而死去的格林就在它們之中。

  那一次，羅塞爾大帝感受到了久違的恐懼，那一切都顯得極為詭異。

  探索的細節不得而知。

  只知道威廉和珀利都死在這次探索中，只有愛德華茲和班傑明活了下來。

  但也因此，羅塞爾大帝摸清了這座島嶼的秘密——影響那些非凡生物的力量來自星空，而因那種污染身亡的人將在死後回歸源頭。

  但這種源自星空的力量只能投射很少一部分到現實世界，所以羅塞爾大帝最終解決了問題，讓這座無名小島成為了他的秘密基地。

  也正是憑藉著日記中記載的內容，讓貝爾納黛堅信這座小島就是羅塞爾大帝的陵寢所在。

  而從眼下的事實來看，至少這座小島就是羅塞爾大帝曾經探索的無名島嶼這一點是肯定的，出現在這裡的天啟四騎士等人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這些人的出現，卻也正好說明了一點——羅塞爾日記有問題。

  餘燼突然問道：

  「會不會是愛德華茲也死在了這裡？」

  「不。」

  貝爾納黛深吸了一口氣，快速道：

  「愛德華茲叔叔一直活到了我父親隕落，並在那之後舉家搬遷去了倫堡，活到了近一百歲。他最終在家人的陪伴下，非常安詳地逝去，葬在了倫堡郊區的一處墓園內。你應該見過『冰山中將』，她就是愛德華茲叔叔的後代……」

  貝爾納黛停頓了一下，看向愛德華茲，那位『先生』容貌蒼老，頭髮已經全白，與艾德雯娜愛德華茲展示的祖先晚年畫像一致，而從五官和輪廓里，貝爾納黛也能看出對方壯年時的樣子。

  愛德華茲叔叔擔任過她的馬術老師，她絕對沒有認錯，那就是愛德華茲！

  愛德華茲沒有死在這裡，可他最終還是回到了這座島嶼。

  這證明了兩件事——

  第一，受到污染的人即便不是死在這座島上，也會在死後回到這裡。

  第二，雖然她的父親在日記中說他已經解決了這座島嶼上的污染，但事實證明並沒有。

  餘燼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

  「你想到了什麼？」

  貝爾納黛沒有隱瞞，將自己的猜想全盤托出。

  餘燼聽罷，不由搖搖頭：

  「有一定道理，但不是重點。」

  貝爾納黛追問道：

  「那重點是什麼？」

  她並不氣惱餘燼的態度，只是迫切想知道答案。

  餘燼語氣平緩的說道：

  「就和七大正神互相敵視一樣，外神相互之間也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所以不同外神的力量註定無法和平共處。也就是說……」

  貝爾納黛立刻意識到了什麼，微微變色：

  「也就是說，這座島嶼上的『污染』，和我父親身上的『污染』是同一種？」

  「對。」

  餘燼輕輕頷首，接著說道：

  「我甚至懷疑羅塞爾其實早在探索這座島嶼時，就已經受到污染。只是這種污染十分隱蔽，對他的影響也很小，所以他才沒能察覺到這一點。或許這污染唯一的目的，就是引導他前往『星空』。」

  「當然，也可能羅塞爾當時的確成功解決了這座島上的污染。但隨著他本身被外神所污染，導致星空的力量重新投射到了這座島嶼上……」

  貝爾納黛聽完，心裡很不是滋味。

  因為無論是哪種猜測，都說明她的父親此時依舊飽受外神污染的摧殘。

  此時，朝拜已經結束。

  『愛德華茲』等人與周圍的生物們一起走向原始森林的不同地方，那片開闊的空地上再沒有任何生物存在。而重新變得開闊的視野，也讓貝爾納黛得以看清那些生物所朝拜的對象——

  那裡有一塊巨石，上面擺放著一個暗紅木頭製成的簡陋神龕。

  神龕內里空空蕩蕩，沒有神像，也沒有象徵符號組成的徽章等物品。

  這座島嶼上的生物們朝拜的似乎是並不存在的東西。

  「走吧。」

  餘燼收回目光，招呼了一聲，繼續朝森林深處前進。

  貝爾納黛沉默地跟上他的腳步，突然低聲道：

  「嘉德麗雅應該和你，和『愚者』先生提起過，有一位強大的存在一直注視著我。祂為我提供了很多幫助，我也為祂做了很多事情，即便那並非我的本意……」

  「甚至在尋找我父親的這件事上，祂也幫了我很多。」

  餘燼一直沒有回話，而貝爾納黛也沒有對此抱有任何期待，只是自言自語般的輕聲敘述：

  「但我無法信任祂。」

  「因為祂的象徵是『月亮』，而污染我父親的，也是『月亮』！」

  她手中掌握有最多、最重要的那部分羅塞爾日記。

  這一百多年來，真相其實一直就握在她手中，可她看不懂。

  她不知道自己父親身上發生了什麼，只知道他晚年性情大變，最終隕落於白楓宮。

  可她知道自己父親走的是黑皇帝途徑，也知道這條途徑的『序列0』不會輕易死去。所以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在四處打探情報，尋找自己父親可能還活著的痕跡。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逐漸了解到自己父親隕落的真相，知道他晚年的性情大變是污染導致的，而這污染來自於『月亮』！

  這其中很大一部分情報，是她從『愚者』那裡得來的。因為『愚者』是她所知的，唯一能讀懂羅塞爾日記的人。

  也正是因為了解到事情的真相，才會導致原本還在和『月亮』虛與委蛇的貝爾納黛，毫不猶豫的選擇背叛那位存在，轉而尋求『愚者』的幫助。

  原因也很簡單，既然祂早就知道這一切，又從未告訴她真相，這還怎麼讓她相信祂呢？

  餘燼瞥了眼貝爾納黛，但依舊沒有做出評價。

  而貝爾納黛似乎也失去了話題，隨之也陷入沉默。

  她其實是有意想要拉近雙方的距離，但這似乎並沒有什麼作用。

  「到了。」

  餘燼突然停下腳步，讓一直默默跟在她身邊的貝爾納黛差點撞上去。

  可聽到餘燼的聲音，貝爾納黛也不由抬起頭看向前方。

  那是一座幾百米高的山峰，它的上方也覆蓋著那些深綠近黑的巨樹，以至於從遠處望來時，這幾乎和森林融為了一體，難分彼此。

  而朝向他們的一面，大部分區域沒有樹木，因為山體被挖空了小半。

  山腹中，一座黑色的陵寢屹立在那裡，極盡恢弘之態勢。

  貝爾納黛神色微動，因為那是她父親的陵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