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寒門

  「青鸞妹妹說笑了，什麼清河崔氏，不過是世人抬舉罷了。況且你們刁氏，可不是什么小門小戶。」

  「令祖刁協玄亮公官拜尚書丞，以下五刺史、三將軍。你們刁氏，可是堂堂正正的渤海望族啊。」

  粉面男子輕輕一笑，起身端茶放在刁青鸞的桌前。

  刁青鸞面色如常：「什麼望族，區區寒門罷了，跟你們崔氏不能比。」

  事實上，刁氏乃是北魏軍功貴族，在北魏之後就已經沒落了，說一句寒門倒也不為過。

  

  但再怎麼寒門，也是有家底相傳。

  祖上刁柔參與編撰《魏書》，傳下不少書冊，這才支撐起的刁家的雕版印刷。

  等到大唐鼎定中原，刁青鸞的父親也曾在李淵統治的武德年間出仕，可惜剛上任沒兩年就因病去世了，至此刁氏徹底沒落，轉為經商傳家。

  粉面男子此言，不過是在吹捧而已。

  刁青鸞抬眼看向粉面男子：「你可知道，那色目人搜羅全城，竟然找了三十個雕版師父，陣仗好生之大。」

  粉面男子聞言，面露不虞之色：「三十個雕版師父，著實讓人如鯁在喉。別的不說，就說那三十個雕版師父，你我兩家合在一起，恐怕也只養得起這麼多吧？」

  刁青鸞端起茶杯，眉頭微皺：「恐怕全長安的剩下的雕版師父，已經都在那裡了。尤其是那個班沅班老頭，之前三番幾次拒了我家的邀約，沒想到竟然委身於那色目人的書鋪。」

  粉面男子撫掌冷笑：「可惜，這雕版行當不同於其他行業，核心便是這些雕版師父。只要把這些雕版師父挖過來，那書鋪自然癱瘓。」

  刁青鸞淺笑道：「銘軒兄的意思，是想收了這些雕版師父？但是我們刁家小門小戶，可吃不下這麼多人手……」

  崔銘軒繞著刁青鸞的椅子，緩緩踱步，搖搖頭：「三十個人手，足夠再開兩家雕版門面了。便是我崔氏家大業大，也吃不下。」

  「銘軒兄不若有話直說，我們兩家都在這東市，一根繩上的螞蚱。」刁青鸞眼帘低垂，輕抿茶水。

  「呵呵，這麼多雕版師父，任這東市之上的誰家，都絕對吃不下。」崔銘軒緩緩踱步，雙手後負，冷笑一聲：「但若是這東市十三家聯手呢？」

  「聯手？」

  刁青鸞聞言，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心道這崔銘軒總算說道正題上了。

  崔刁兩家門對門，乃是東市雕版行噹噹之無愧的龍頭。

  崔家有什麼動靜，刁青鸞心底一清二楚。

  但刁青鸞的面上，依舊是一副恍然的明悟，驚喜的看向崔銘軒：「怎麼個聯手法？」

  崔銘軒看著刁青鸞的驚喜詫異的神色，心中自得不已。

  他從袖中，抽出一張燙金請帖遞給刁青鸞。

  刁青鸞打開燙金請帖，赫然是一張正式的邀請，發出者乃是崔銘軒，而受邀者正是刁青鸞，內容是邀請前往長安第一酒樓的醉仙樓，共商大事。

  崔銘軒笑道：「實不相瞞，刁妹妹來之前， 東市十三家雕版店掌柜，已經都給了准信！」

  東市雕版行當，除了廖木爾的長安書鋪外，還有十五家。

  除了崔、刁兩家外，其餘各家合稱十三家。

  顯然，面對崔銘軒的邀請，刁青鸞已經沒有回絕的餘地了。

  況且，刁青鸞本來也沒打算拒絕。

  「明日午時，青鸞自會應約。」

  刁青鸞收下請帖，起身拱手。

  「如此，多謝青鸞妹妹！」

  崔銘軒躬身拱手。

  又聊了一會兒，刁青鸞起身告退，回了自家的刁氏印刷。

  門口，一個頭頂插著小紅花的小少年，探頭探腦開門，手裡還拽著一匹黑色的小馬駒，見到刁青鸞頓時大喜道：「姐姐，你回來了。」

  刁青鸞掃了對方一眼，輕輕點頭，秀眉微蹙：「又去蹴鞠？」

  簪花少年嘻嘻一笑：「今兒城南有吳國公家的兩位公子相邀。」

  吳國公？

  尉遲敬德？！

  人的名、樹的影。吳國公尉遲敬德在長安的名聲，如雷貫耳。

  刁青鸞聞言，緊蹙的眉頭稍稍放鬆：「記得宵禁之前回來，別讓我一個女人身，再去縣衙領你。」

  「嗯嗯， 明白了。」

  簪花少年嘻嘻一笑，趕緊雀躍著跨門而出，翻身上了小馬駒，轉眼就不見了人影。

  刁青鸞無奈搖頭，進了府門。

  不一會兒，來到後院的書房中，將燙金的請帖扔在桌上，抬手寫了一張小紙條收好。

  刁青鸞抬頭，叫來隨身侍女：

  「速去請來任氏、賈氏的掌柜，到我書房。」

  「記住，千萬別露了身形，從後門進來。」

  隨身侍女認真點頭，從後門出去。

  刁青鸞不知何時，已然換了一身男子裝扮，倚在後門。

  眼見侍女出去後，安然不動。

  很快，便見到兩個便衣打扮的小廝，緊隨侍女而去。

  刁青鸞冷笑一聲。

  這兩個小廝，她都曾在崔府見過一面。

  顯然，是崔銘軒專門派來，盯著自己的。

  刁青鸞又等了片刻，忽然轉身跑到自家後院的一堵矮牆上，一一個鷂子翻身直接翻牆而過。

  街面冷清，沒人注意到刁青鸞的行動。

  刁青鸞走出小巷，融入人群之中，又往東市的方向走去。

  不多時，便走進長安書鋪，趁著廖木爾不注意，將早已準備好的紙條，扔在掌柜桌上，迅速轉身離開。

  一切都很順利，直至出門。

  李世民站在高台上，呵呵一笑：「兒啊，那爹就先回去了。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找老爹，爹給你想辦法。」

  李晟輕笑一聲，渾不在意道：「您就放心吧，這點小事兒，兒子自己能搞定。」

  長孫無忌攏著手，笑呵呵道：「小晟，這鉛礦的事情，伯伯回去給你打聽打聽，若是有音信了，第一時間來告訴你。」

  「那就勞煩孫伯伯了。」

  李晟感激的連連拱手。

  只要能儘快找到鉛礦，就能讓青銅工匠儘快調配出合適的合金比例，加快印刷製造的速度。

  這對李晟而言，十分重要。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離開後，李晟才笑呵呵的轉回高台之上。

  此時，站在長安書鋪門口的刁青鸞，身子僵直在原地。

  她杏目圓睜，瞠目結舌的看著高台上的李晟。

  心底咯噔一下。

  刁青鸞雖然不認識李世民，但卻認得李世民身邊的長孫無忌啊！

  刁青鸞的父親，就是去長孫無忌府上行卷，蒙長孫無忌賞識，才入朝為官！

  玄武門之變後，長孫無忌權勢越發炙手可熱！

  如今更是開府儀同三司，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而現在，卻出現在這東市的小小書鋪中！

  這太荒謬了！

  刁青鸞愣在原地，等到長孫無忌的身形消失，這才恍然醒悟過來。

  她猛然轉身，卻見一個金髮碧眼的色目人，已經從櫃檯上撿起了那張紙條，拿著紙條匆匆跑向李晟。